水墨丹青

　　海上航行那么多天，宋懿涵格外想念家里面的食物。

　　归家已经是下午，何欢欢跟永娘更是提前了好几天准备了食材，给孩子们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餐桌上，不住地往两孩子碗里夹菜，笑呵呵地说：“这高汤可营养着呢，都尝尝，为了你们我可是好早就起来炖的呢！”

　　程华弌很矜持地点头，接过，道了声谢。

　　“我也要！我也要！”宋懿涵高兴地挨过去，非常缠着何欢欢给他喂两口才罢休。他小时候就黏着何欢欢，现在更是如此。

　　他在饭桌上讲述在日本看见的新鲜事儿——花魁道中。他见到了日本最负有盛名的花魁，当时那个美颜的女人穿着繁复华丽的和服从游廊走到杨屋，紧跟着的是几位十岁左右服侍花魁的小女孩，手中捧着花魁的用品。当时他仅仅只是路过，匆匆看了一眼，便觉得那美人回眸一笑百媚生。

　　花魁走到扬屋后，如果想见花魁一面，就必须用尽办法来彰显自己的财力和魅力。

　　不过程华弌不给他钱，就没有再看到了。

　　还有就是温泉和烧酒了，一些日式拉面也不错，最爱的还是章鱼小丸子。

　　宋懿涵说了好多好多。

　　不过，一顿饭没结束，程华式被程老爷叫上楼去了。

　　饭桌上的气氛不对劲了起来，好在何欢欢及时打了圆场。众人这才赶紧热闹起来。

　　吃饱喝足了后，宋懿涵搬来太师椅，趟在花园里赏月。

　　夜间温度低，可他就是懒得回房间。

　　他非要赖这里，等程华式。

　　等会程华弋回房间会路过花园小道，他要去装神弄鬼吓唬他！

　　他这么想着，身旁落下一个温热的身体，是程潇潇。程潇潇给他拿了一块毛毯披在身上，问他这么晚了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宋懿涵就实话实说，还要撞鬼吓唬程华弌的事情告诉给了她。

　　程潇潇很轻地笑了一声：“懿涵现在很喜欢华弌了？”

　　“……嗯。”他说，“小少爷不欺负人的时候，挺好的。而且，他还给我说了，以后不会再欺负我。”

　　“真的？”

　　“嗯！”

　　程潇潇揉着他的头发，温温柔柔，说道：“其实华弌他一直都很关心你，你的事情，他都不允许其他人插手。”她打趣儿，“等到哪天，华弌也有了女朋友，那女孩说不定也会吃你的醋。”

　　“不会有那一天！”

　　“啊？”

　　“我，我的意思是说……”宋懿涵赶紧说，“要是小少爷有女朋友了，那我就离他们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他，这样就不会打扰到他们，那个女孩子就不会吃醋了。”

　　程潇潇笑，揉他的脸。

　　宋懿涵被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和程家姐弟生活了好多好多年，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恩比情长，他一辈子都还不了。

　　比如此时，程潇潇近乎柔软地对宋懿涵笑，她永远那么高贵漂亮，这种漂亮绝对不是温室里面的山茶，而是冷冽带刺的玫瑰。她眨眨眼，跟宋懿涵聊好多，他们在谈论古今中外世界名著：诗歌、文学、哲学、马克思等。

　　这些他都听不懂……

　　宋懿涵险些被催眠，但在潇潇姐面前打瞌睡不礼貌，他强忍着睡意。

　　最后忍不住，要睡过去了，迷糊中听见程潇潇说：“我见过山川大海，星辰朝露，也见过荒野和森林，可我始终觉得我生活在一片荒芜和迷雾之中。我们所有人都活在荒芜和迷雾中，看不见新生。”

　　“这个国家，战火纷飞满目疮痍。这是黑暗的时代，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升起，可尽管黑暗，还有无数人摸着黑寻求救国之道。我辈愿将身赴死，以换取它光明璀璨的明日。”

　　“懿涵……”

　　“能否为我画一幅画，是盛世中华，我想亲眼看到它的新生。”

　　就算宋懿涵是醒着的，他也无法答应程潇潇的请求。

　　这并不是高深的技巧和深厚的功底就能绘画得出来的，即使他的画技超过宋余昭，他也画不出来。他没有亲眼看见过，下不了笔。

　　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装鬼吓唬人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宋懿涵躺在太师椅上彻底睡熟了。被人抱起来送回房间都不知道。第二天程潇潇也没有再提及这件事了，还友好地问他昨晚睡得怎么样。

　　日子好像慢慢回到正轨，日本之行的事情告一段落。

　　过了几天，宋懿涵听见家里的人在说下午有照相馆的师傅来家里面，拍全家福。

　　何欢欢和程潇潇早早回房间挑选旗袍，化妆。

　　“等会全家福拍完了，我们两人再单独拍一张。”程华弌压低声音说。

　　宋懿涵压住嘴角的笑，点了点头，噔噔噔地跑上楼，回到房间翻箱倒柜，把新的旧的都翻了一遍，努力装着平静，可又忍不住笑出声。原因无它，他能听出来程华弌话外想对他说什么。

　　全家福是在客厅拍的，大家都穿着正式的服饰，宋懿涵穿着崭新的白衬衫，手腕戴上红绳链子。

　　程老爷跟何欢欢作为长辈坐在前面的椅子上，程潇潇跟程华弌俩姐弟站在他们后面，宋懿涵则在程华弌身边。

　　程家人拍照从来都是正襟危坐，严肃得不得了。宋懿涵开心啊，偷摸摸在程老爷的脑后门搞小动作，张牙舞爪的。

　　拍照的人一连抓拍到他好几个不同表情，严肃的、开心大笑的、做鬼脸的……程老爷觉得后脑勺痒痒的，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就看到宋懿涵手中抱着猫猫，努力竖起它的小耳朵。

　　周围人听见动静，转过头去看。

　　不约而同，都笑出声。

　　相机正好拍到这一幕。

　　老男人的脑袋莫名其妙地长着一对猫耳朵，周围的人听见动静也将目光放在最右边的少年身上，一人一猫都惊呆了，知道自己闯祸了后红着脸吐舌头。

　　傻乎乎的，都笨死了！

　　也许因为这不同于严肃古板的全家福，但他们都很喜欢。

　　一家人就是要其乐融融在一起才对嘛。

　　******

　　“真好看。”

　　宋懿涵窝在程华弌的卧室，拿着照片左看看不够右看看也不够。翻过身趴在沙发上，一前一后晃着细长的腿儿：“我要把这张照片珍藏一辈子！”

　　程华弌：“好。”

　　这张照片是程华弌单独叫拍照师傅留下来拍的，程华弌跟宋懿涵的合照一共有三张，两张都被收进全家福中，唯独私下藏着的这一张，而这一张的背景也是不同的，拍摄出来，像是……结婚照。

　　灯光落下，宋懿涵有紧张，有害臊，可坦坦荡荡地站在程华弌的身边，紧紧挨着他的肩膀。

　　两人对着镜头微笑，眼中的情意尽数倾泻。

　　就连拍照的师傅也砸出味儿来了，

　　这时，程华弌突然揽住宋懿涵，低声问他：“你想不想结婚？”

　　宋懿涵脸一下子就烧红了，结婚么，他暂时还没有想那么远。他叽叽咕咕地摆弄照片，等着脸上的红晕消下去一些，转过头别扭地说道：“我们还在了解阶段，不能那么快，不好。”

　　“都在一起那么多年了，还不够了解？”

　　“当然！”宋懿涵嘴硬。

　　“那了解到什么程度呢？”

　　“看……看心情！”

　　程华弌笑。

　　宋懿涵继续摆弄照片，想起了什么，嘴角忍不住上扬，嘀嘀咕咕：“那什么……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儿，要慎重。还有啊，办婚宴要办得隆重，该请的人一个都不能少，对了，我还要穿西装，跟你相配的那种西装，还要玫瑰花和戒指。”

　　“红皮册也不能少，红缎□□，行楷烫金，庆祝你我两姓联姻，喜结连理。”

　　抬眼望去，他红着脸：“小少爷，你知道了吗？”

　　程华弌想象到了他们结婚的模样，居然害羞，抿着薄唇笑，笑完了，无比郑重说道：“当然。”

　　宋懿涵点点头，带着傲娇：“好吧，我今天心情好，现在就要嫁给你。”

　　“可我还没有置办婚宴呢。”

　　“哼，再给你一些时间准备吧。”

　　程华弌说：“懿涵，南山寺桃花树下成全了你我良缘。改日，我们在那操办你我的婚宴，从今以后，看他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你我结下白头到老之约。”

　　他们经历了这么多兜转、误会、隐瞒，却最终走到了动心、交心。明明都知道相爱相守很难，但谁都将这份真挚的感情交付给了对方。

　　承诺一旦许下，就是一辈子都事情。

　　谁都不能违背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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