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

　　江知懿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撑着身子反应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朝着房门冲了出去。

　　江知懿冲到客厅的时候看见姜毅之正在和两个警察说着什么。

　　姜毅之看见江知懿立刻站了起来，他样子有些慌张：“姐，你...你醒了...再进去休息一会儿吧...”

　　江知懿打掉姜毅之扶过来的手又看了看站在沙发边看着自己的警察说：“我怎么在这儿？王四燚呢？林柯...呢...王四燚在哪儿？”

　　姜毅之有些无措，他上前抓住江知懿的手说：“这是我家，姐你来过的...你忘记了？”

　　江知懿回想起在化工厂的事，情绪立马激动了起来：“王四燚呢？他在哪儿？林柯...抓到了吗？王四燚现在在警察局？我...我马上跟着警察去...”

　　姜毅之看着江知懿手足无措的样子捂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姐，四燚走了。”

　　江知懿像是没听到姜毅之说话似的，自顾自得穿起了鞋子。

　　姜毅之抹掉眼泪，蹲在江知懿面前拿过她手里的鞋子帮她穿了起来：“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江知懿呆呆得坐在地上，任凭姜毅之把她拉了起来。江知懿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她猛地扇了自己两巴掌被姜毅之制止后才无助得哭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看王四燚最后一眼的时候，就好像知道王四燚会再次离开她，所以她当时才会不顾一切说什么都要跟着王四燚。

　　江知懿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一刻觉得医院这个地方是如此的令她厌恶，在踏进那个房间的那一刻，她耳边的哭声瞬间消失了。

　　腿软，在见到那一抹直直的白布的时候江知懿直接跌倒在地上，她无意识得推开了来扶她的人，然后就那么向那个躺在床上的人爬了过去。

　　江知懿跪在床边迟迟不敢上手去掀白布，她害怕。

　　她不知道在床边跪了多久，终于抬起了手掀开了布的一角。只露出了一只手臂，在看到这只手臂的时候江知懿皱着眉偏了偏头。

　　纹身？王四燚没有纹身的，江知懿看着那一条条黑色的线有些不知所措，她挽起自己的袖子把手臂放在床边，一样的，一样的数量，一样的位置。她说呢，前几天那么热，王四燚还穿着长袖。

　　江知懿一下瘫软在地上，她极力控制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绷不住了，她不知道她哭了多久，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有没有看王四燚一眼，她醒来的时候是在姜毅之的家，她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在下床的时候“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姐！”姜毅之一直在客厅守着，他听到声响就立马冲进了房间，把江知懿扶了起来。

　　姜毅之蹲在江知懿面前看着她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他已经找不到可以安慰江知懿的理由了。

　　“他是...怎么...怎么死的。”江知懿眼神空洞得望着门外，语气听不出一丝感情。

　　姜毅之愣了一下，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警察说...他为了阻止林柯启动炸弹，然后冲上去把林柯按到了窗外，在...在掉下去的时候，林柯开了枪...子弹...子弹打在心脏...”姜毅之声音有些哽咽，他也接受不了，那么一个好好的人，没了。

　　“嗯，好。”

　　姜毅之看着面无表情的江知懿，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姐，你...哭吧...”

　　江知懿摇了摇头说：“我要回家。”

　　姜毅之知道江知懿说的家是哪儿，可是，现在如果送她回去的话，合适吗？

　　“姐，你先...在我这儿住着吧，等...等过段时间，四燚的事处理好了，我...我再送你回去。”

　　江知懿仿佛没听见姜毅之的话，她站起身就往门外走，姜毅之拉都拉不住。

　　“好！好...我送你回去。”姜毅之不敢刺激她，只能顺着她的话做。

　　江知懿踏进门的那一刻无数王四燚的影子出现在她面前，可是当她把眼泪抹掉，那些影子就都不见了。

　　“你回去吧。”

　　姜毅之停在了门口，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到：“我不。”

　　江知懿回头看了一眼他，然后冲他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怎样。”

　　姜毅之还是没动，他怕他一走出这个屋子，连江知懿他都要失去。他走到江知懿面前，然后跪了下来：“姐，四燚希望你好好的。”

　　江知懿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的姜毅之，心中有些复杂：“好，那你就呆在这儿吧。”

　　姜毅之看着江知懿进了房间关上了门，然后起身打了个电话。

　　姜毅之就这么在那个家守着江知懿，盯着她吃饭，睡觉，出去散步，可就是不见江知懿开口说话。

　　王四燚火化那天江知懿没有去，在家睡了一天的觉，姜毅之在车上接到江知懿的电话时有些意外，因为江知懿已经好久没有主动和他说过话了：“喂，姐。”

　　“毅之，你回来了吗？”

　　“嗯，在车上了。”姜毅之听江知懿声音感觉她状态不错，倒有些意外。

　　“你...回来的时候能帮我带束花吗？”江知懿说。

　　“嗷，好...你想要什么花。”

　　“一种叫桔梗的花。”江知懿说。

　　姜毅之挂了电话还觉得哪里不对，他就觉得江知懿这个举动特别反常。

　　桔梗这个花不是大众花，姜毅之跑了好几家花店才买到，好在这个季节正是桔梗花开的季节，不至于一家花店都没有。

　　姜毅之到家的时候还没进门就问到一股饭香：“姐？”

　　“嗯！我在厨房，你收拾一下准备吃饭吧。”

　　江知懿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姜毅之把花放下走了进去：“怎么不等我回来我做？或者我们可以出去吃的。”

　　“没事，我想做饭，手洗了把碗筷拿出来吧。”江知懿说。

　　姜毅之坐在饭桌前的时候心里还在打鼓，江知懿，太反常了。

　　“尝尝吧，你还没吃过我做的菜吧，高三的时候我们两个在家要么就是出去吃，要么就是吃泡面。”江知懿拿起筷子给姜毅之夹了块儿肉。

　　姜毅之看了江知懿一眼，然后抬手把肉夹到嘴里：“嗯...好吃。”他不敢问江知懿怎么了，他想即便是装的，他也希望江知懿装一下。

　　“你也吃。”姜毅之说。

　　江知懿摇了摇头说：“我不饿，我去把花插上。”

　　姜毅之看着江知懿把花拿着去了洗手间，心里有些难过，他从来不信命，可是现实一遍遍得告诉他，命运这东西，逃不掉。

　　姜毅之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好像，是那顿饭有问题，他醒过来的时候江知懿正静静得躺在沙发上，鲜血染红了地板。他好像已经猜到了江知懿会在今天离开，所以他的心还挺平静的，他没有阻止江知懿，因为他知道，没有王四燚，江知懿是活不下去的。

　　阳台上的桔梗花还很新鲜，茶几上平整得放着一封遗书，是江知懿的字迹：

　　我本不想把这封信称为遗书，写完才发现，还是当作一封遗书比较合适。我于1995年降于世，到今天为止已经在在世界上存在25年。在这说长不长的时间里，我的爱人，王四燚，占据了我生命时间的三分之一。

　　我更想把这封遗书称之为给王四燚的一封信，虽然这封回信迟到了七年。可是我不能称它为一封信，因为他再也见不到了。

　　我是趁着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候写下的这封遗书，我能感觉最近我的记忆越来越模糊，我很害怕，我害怕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所以我只能把我们发生的一切写在你曾经送我的日记本里。可是当我发现我甚至记不起我还有一个日记本的时候，我真的很崩溃。我不想忘记你，不能说不想，是不能忘记你。所以我能想到最好的方法，就是随你一起去。

　　我知道，是我食言了。你让我好好生活，带着你的那份幸福一起活下去，可是你知道吗，这是我来说是一种煎熬，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浑噩度日。

　　我在你离开后的每一天都会问自己是不是我真的很爱你。果不其然，答案都是：是的，我很爱你甚至超过世界上每一个人。我知道如果你在的话肯定会告诉我，这是不行的，因为其他爱我的人知道了会很伤心，可是四燚，我知道你爱我，胜过他们。

　　我从未怀疑过你对我的爱，即使是你跳楼逼我离开那一次我都坚信，你是爱我的。你知道吗，认识我们的人都认为你爱我胜过我爱你，可是我都觉得没关系，因为我不需要他们知道，你知道就好。我迫切地想要表达我的爱意，以至于很多时候都弄巧成拙，最后也没能好好的，认真的去爱一爱你。

　　现在我就要来找你了，在这之前的每一个日夜我都想就那样了吧，兑现不了承诺也没关系，至少可以与你同埋在一片土地。

　　2020.9.8

　　只要江知懿在记得王四燚的时候去死，那王四燚的爱就永远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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