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不见鹿——见鬼

作者:kreep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连环(一)


      “找到了吗?!”

      庙会已经结束了,只剩几个零散摊子在收拾,人群也逐渐散去。

      刘夏绘满头是汗,沿着庙会的场地及周遭跑了三个来回,一只手拿着电话,边跑边气喘吁吁。

      听到电话那头的回答,刘夏绘骂了声“操”,却也实在跑不动了,只能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喘气。

      秦杨杨是在接踵的人流中走散的。

      这么一条古朴又有吃有玩的街道,几个人看什么都新奇,直到庙会快结束的时候才发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玩的女孩子并不是秦杨杨。

      只是身高和衣服的款式颜色都像极了,所以就连秦杨杨什么时候丢的,刘夏绘都不知道。

      他已经很久没体会到这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恐惧了。

      尤其是在联系秦杨杨时听到手机里传来冰冷的关机提示的那一刻,刘夏绘就已经开始怕了。

      他了解秦杨杨,出门不带手机就跟去了半条命没差,更不用说关机。

      收了手机,他直起身,仿佛什么都顾不上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要快!

      要快点找到她才行!

      刘夏绘不是没有察觉秦杨杨这两天的异样,秦杨杨的人偶他再熟悉不过,每一只都不尽相同,身上带的什么味儿他都嗅出来。

      既然设了眼,那就代表这间旅馆绝不简单。

      刘夏绘留了心。

      手从口袋里抽出来的时候,带出了一张轻飘飘的东西,落在地上。

      刘夏绘步子一顿,回头。

      只见地上静静躺着的一张50元的纸币,翘着皱折的四角,随风晃动,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卷走一般,让人着急。

      刘夏绘紧步上前,把钱捡了起来,折好,放进裤子的口袋,拉上拉链。

      短暂的休息后,正当他准备再扩大搜索范围时,忽然发现,这个地方,他昨天来过……

      脑海里一下浮现出昨天那个妇人跪地嚎啕的画面,抱着怀里的蛇皮袋子,哭弯了身,说什么也不肯走。

      这一刻,刘夏绘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这都是骗人的迷信,有什么用……?

      他抬头看了一眼庙旁小屋的窗户。

      ……这个点,人早走光了……

      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扯着嘴角,笑容发苦。

      吸了吸鼻子,吐出一口气,刘夏绘重新振作,然而刚跑出没两步,余光却陡然瞥见一抹昏黄——

      小屋里的灯,亮了。

      ……

      ……

      因为怕人再走丢,所以白妍白硕一组,楼诚莫浅一组,分头去庙会周边的几条小路搜寻。

      打给秦杨杨的电话还是关机。

      莫浅着急,总体状态却还算稳定,算着车程差不多再给林深电话,却不想半个小时不到,电话就打了过来。

      宋凌云他们到了。

      接到电话后不到五分钟,人就站到了他们面前。

      饶是莫浅也露出了丝许惊讶,“你们是飞过来的吗?”

      “没。”林深随口敷衍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宋凌云。

      心道:四个轮子和一对翅膀,其实也没太大差别……

      “怎么样了。”宋凌云问楼诚。

      天上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楼诚抬表看了一眼时间,一张嘴急得就没合上过,一手叉腰,喘着气摇头:“还没找到,电话也关机了,打不通。”

      宋凌云扫了一眼四周,忽然,视线停在了某个点上。

      楼诚见状,以为有什么发现,忙问:“发现什么了吗?”

      林深正往另一边看,闻言,回头顺着宋凌云的目光看去,皱了皱眉。

      那是一块指路牌,而就在路牌的下方,一块粗糙的木牌钉在杆上,像是为了防止掉落,用铁丝又固定了一圈,牌子上画了一个箭头,指向后面那条黑森的小路,上面写道:

      【路灯故障,雨天路面湿滑,小心跌落】。

      宋凌云指了指那块木牌,问楼诚:“后面那条路找了吗?”

      楼诚摇头:“还没。”

      “人刚走丢没几个小时,报警没用,这条路黑,光凭我们两个,搜寻难度大,费时较长,所以先找了另外一条路,现在正要过去。”

      宋凌云点头:“走。”

      楼诚喘着气:“好。”

      “没说你。”宋凌云停步回头,“你回旅馆,做技术支援。”

      “可……”楼诚心里不是滋味,他现在恨不得多跑几圈来狠狠发泄自己,现在回去,根本就是要他坐针毡!

      “可我没车……”纵然知道技术支援的重要性,楼诚也仍然抱着私心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

      “有。”宋凌云朝他身后抬了抬下巴,招呼了一声,“阮队,帮我把人带回去,看着他,别让他乱跑。”

      车门嘭的一声,楼诚回过头,看到从车上下来的阮怜婴。

      眼睛登时大了,连滑下鼻梁的眼镜都忘了要扶,楼诚整个人都惊了:“阮队他……他他……”不是受伤了吗?骨头不是断了吗?断骨能好这么快???

      “虞队的特效药。”随口敷衍了一句,就把一队的重要人才交了出去。

      阮怜婴个头高挑,比宋凌云还要高一些,乌褐色的半长发用发圈在脑后随意扎了个球,站在楼诚身后,湛蓝的眸子注视着他。

      楼诚被阮怜婴看得有些发怵。

      和宋凌云的霸道不同,阮怜婴的气场给人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气质阴柔,少了几分人类该有的活气,完美得有些不像人……

      三队手下的队员都是些三教九流,细想起来,如果说宋凌云麾下的一队是强硬的镇压派,那阮怜婴手上的三队就是可以派上各种用场,好似螺丝和齿轮一般衔接着局面,无孔不入、软硬兼有的辅助派。

      阮怜婴一声不吭,就这么把楼诚给看怂了。

      以至于还没捱过半分钟,楼诚就乖乖跟着他走了。

      林深对莫浅道:“你也回去。”

      莫浅摇头,一言不发,眼神里,除了担忧,还有不肯服输的坚定。

      林深拿莫浅没办法。

      ……

      “林深。”漆黑的小道上,宋凌云放慢脚步,走在林深边上,低声。

      “注意一下,如果看到了什么,及时说。”

      林深打着出门时提前准备好的手电筒,四下照着,步伐很稳,微蹙着眉,表情认真。

      “嗯。”林深低声说,“知道。”

      边上,莫浅拉着林深的衣角,紧紧攥着,攥到手心发汗也不敢松。

      林深知道莫浅怕什么,偏头安慰,“你也放心,这什么都没有。”

      莫浅快速地眨动着眼皮,点点头,虽然怕,却仍硬着头皮把手电筒的光打向道旁深处,冲散那片浓郁的黑暗,努力去直视它。

      她朋友很多,但让她真正感到舒服的朋友却没几个。

      白妍是一个,秦杨杨,则是久违的第二个。

      “哥。”莫浅突然停住了脚步。

      林深停步,摆头的同时,手电筒也朝莫浅那边照过去。

      “你看那个……像不像杨杨手机上的挂坠?”

      秦杨杨喜欢看书,自己戴眼镜就算了,连手机上的挂饰也不放过,千挑万选,愣是被她找到了一只可爱与高知形象并存的小东西——一只粉白色戴黑框眼镜的兔子。

      每次刘夏绘吐槽,秦杨杨都毫不留情地还嘴,说这可是她花了大把的时间和精力还有金钱才买到的小可爱!

      刘夏绘恁爱捉弄她,每次都装出一副嗤之以鼻的鸟样,十分不屑。

      而此刻,那只惹人垂爱的兔子却卡在路旁的石缝中,蹭了满身脏泥,耳朵也断了一只。

      宋凌云走上前,愣是把东西从卡得死紧的石头缝里弄了出来。

      林深表面冷静,说话却比平常要快了几许,他朝宋凌云伸手,淡道:“给我。”

      宋凌云把东西递到他手上,“短时间的内容,能把控吗。”

      “先试了再说。”林深接过挂件,拢紧手指,把断了耳朵的兔子裹进掌心,也一并掩住了那张微笑可爱的面庞,断裂处的尖锐硌得他掌心发疼,却也不肯松开一星半点。

      莫浅攥着林深衣角,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只是看这样子,心里总觉得有些担心。

      哥……

      莫浅在心里默念。

      前后不过才几十秒,莫浅就听到身前的林深忽然传来一阵颤栗的吸气,又抖着呼了出来。

      不敢扰他,莫浅就站在边上,揪心地看着。

      手电筒的光线衬得林深面色发白。

      宋凌云扶住他,先开了口:“怎么样?”

      林深垂眸换气,抬手抓住宋凌云扶着他的手臂,眉头紧皱,低声沙哑:“这条路的尽头,有一排待拆的民房,人在倒数第二座房子里,黑色铁门的那座就是。”

      宋凌云:“你看到了?”

      林深摇头:“眼睛被蒙上了,看不见。绑人的是一群混子,里面有新手,不知道老地方在哪,说的时候听到的。”

      宋凌云点点头,不再耽误,把信息同步给了所有人。

      刘夏绘站在小屋前,看完同步消息,目光冰冷,攥紧了手里的红纸,跟手机一起收进了口袋。

      夜色中,矫捷的身形就宛若一只夜捕的猎豹,灰白的头发被冷风吹得凌乱,铺满了细密的雨珠,积聚起来,汇成细流,混着汗液从额头淌落。

      此时此刻,这个还差几个月才真正成年的少年仿佛在顷刻之间,长大了。

      本以为自己会是最慢的,可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是最早的那个。

      同步过来的消息里,宋凌云加了一句警告:除紧急情况外,汇合前一概不准擅自行动。

      捏手机从口袋里拉出半截看了一眼熄屏时钟。

      离半夜十二点还差七分钟。

      门口有人把守,就蹲在屋角的暗处。

      把手机调成静音,刘夏绘就躲在目标房子的对面,朝过来的路上看了一眼。

      宋凌云他们还没到。

      楼诚在旅馆也不闲着,在群里同步了他们的坐标,根据位置,实时更新。

      宋凌云他们离这里还有一公里多,跑步最快至少也要花去三分钟。刘夏绘的情况则不大一样,他路不熟,但因为逛庙会时楼诚一直在边上碎碎念这附近去哪里要怎么走才最快最通畅,刘夏绘烦他烦得紧,却没想到竟会在这种地方派上了这么重要的用场。

      刘夏绘抄了一条很偏的近路,踏着泥泞,顶着刮脸的树杈,一路不停地飞奔过来。

      就在这时,仓库里传来一声巨响,紧接上一阵震耳的噪音。

      铁桶?

      不明白的情况没持续多久,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铁桶滚动的声音在几秒后戛然而止,停得极不自然,随后“铿”地一声,像是铁棍之类的金属在手里铆足劲敲出的声音,炸出一声巨响,混杂着嚣张的口气,辱骂的言语,刘夏绘压着心头大火,闭着眼,集中精神,努力地听辨着里面的情况。

      “……叫啊?你再叫啊?呜呜啊啊叫这么好听,怎么不干脆哭出来?这样说不定哥还能把你给放了。”

      “怎么不哭啊?你不是能踹吗?小姑娘家家的力气不小,小看你了,啊?本来想着待会给你松松绑能更尽兴点,现在看来,还是得提防点才行!”

      声音到这开始因为音量降低而变得断续,继续听,又能勉强听到一些。

      “……怪就怪妹妹你没钱,还想着去提醒我们哥儿几个盯了半天的小猫咪,那女孩可比你强多了,水灵灵的,钱还忒多!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怪就怪在你……”

      声音又开始断续了。

      “……你得给我们赔偿……得好好……哥儿几个……到尽兴才行……!”

      刘夏绘控不住了。

      他觉得胸膛里就像燃了一团大火在熊熊燎动,所到之处,连血液都沸腾起来,逼得他眼眶发红。

      “妈的……”低骂一句,刘夏绘不打算再等了。

      他避开在门口把守望风的两个人,绕到最后一座房子的后面,慢慢靠近,瞧准时机,一个跨步来到了屋后的窗户旁,窗户没有安玻璃,说白了就是一堵墙,一排洞。望风的人跟他就隔着左右两个拐角,夜里安静,只要发出一点动静,就意味着暴露。

      刘夏绘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谨慎,他直起身,背靠着墙,无声地呼了一口气,慢慢靠向窗边,小心地探出半个头。

      这是一个很大的仓库,看上去并非住宅用房,似乎原本就是打算用来堆放废弃建材和杂物的地方。

      仓库里的光源不多,老旧的白炽灯只有寥寥几朵,即使全都打开,也仍是一片昏黄,起不到什么照明的作用。

      秦杨杨就在第二排中间的一根承重柱旁,她坐在地上,整个人被麻绳和铁链绑在坚硬的柱身上,眼睛被蒙了黑布,嘴里塞了布团,似乎为了以防万一又再加封了一层胶带,身上的浅蓝色背带牛仔裤是她为了这次团建特意上街新买的,现在却在一次次的挣扎中磨得破旧不堪,惨不忍睹。

      刘夏绘收回脑袋,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23点57分。

      就在这时,仓库里面传来一声惊惶的喊叫,失措道:“大、大哥,这妞儿的口袋里有东西!刚刚动了一下!!”

      刘夏绘心底一沉。

      麻烦了。

      包里面装的,是秦杨杨随身携带的迷你人偶。

      防狼专用……!

      领头的大哥姓曹,因为常年拉帮结派,打架斗殴,作风凶戾,下手极狠,还黑,一旦开打,不把人揍到浑身是血爬不起来就绝不停手,花里胡哨的纹身从左臂一直蜿蜒到后背,在上臂肌肉凸起的地方,一条黑龙盘旋在上,乍一看,就像个“黑”字。

      这些东西就像是标签一样,久而久之,就被道上的兄弟冠了个绰号,叫曹黑。

      凶神恶煞地顶着这种极端的打法,混久了,道上的兄弟也自然都有所耳闻,不少也见识过,所以如果对上曹黑,有些架,能不打就不打,像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逮谁谁都受不了,一旦起了口角冲突,对面一听是曹黑下边的,十个有九个都得撂棍子让步。

      听到手下人的汇报,曹黑拎起手上的铁棍点了点水泥地,带着刀疤的下巴一抬,两个跟班点头上前,开始上下其手,趁着搜身的便利,大着手劲,掂量着分寸觉得差不多了,才把秦杨杨口袋里的东西扒了出来。

      在此期间,秦杨杨的崩溃的哭声被布团堵死,哽在喉中,疯了一般地挣扎,长长的头发勾到粗糙的柱身上,早已乱成了一团,整个人活如一只惊弓之鸟,脱水游鱼,拼了命的绝望地挣扎,直到搜身的手拿到人偶离开才哭咽着停下。

      “这他妈什么玩意……?”上前搜身的大个子跟班拿着那只迷你人偶,面露嫌弃,恶心道。

      “——哎咦!这长得也恁渗人了!赶紧丢了!”另一个搜身的矮子跟班表情同步,干脆直接给出了处置方案。

      “等等。”曹黑发了话,抄起支在地上的铁棍往肩上一搭,磨出一道刺耳的噪音,“拿来,我看看。”

      跟班恭恭敬敬地把东西递了过去。

      那是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形象的人偶,很Q版,但眼眶里两颗乌黑的瞳仁特意没上高光,嘴巴O成一个小小的圆形,表情显得空洞而木然,迷你是够迷你,但却全然没有Q版该有的可爱。

      似乎也嫌这东西晦气,两根手指头捏着人偶的腰部,一下子提溜起来,借着头上不亮的光源,细细地端详起来。

      “呲——————”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霎时间,这群围在一起的人一下子全乱套了,因为那一管长长的辣椒水,加上人偶的自动转头功能,激活状态下几乎全方位360度无死角,把该关照的“狼”全都关照了个遍。

      一时间,叫骂声、哭喊声、打滚扑腾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刘夏绘也没想到那枚迷你的“防狼神器”竟还有这种隐藏功能,见时机大好,便不再犹豫,扒上窗台,动作矫捷灵巧,压低身,箭步冲了过去!

      然而事不遂人愿,当刘夏绘看到绑着秦杨杨的铁链竟然在柱身后面落了个锁头,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不肯死心,他开始尝试把绳索和铁链分开,拽了拽,却发现这些人下手是真他妈狠,把人绑得一点空都不留,甚至连血液都无法很好的循环,秦杨杨手腕以下的部分已经变得肿胀发青,就快接近紫色。

      “妈的……一群饭桶,居然连老鼠溜进来了都不知道!!”曹黑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破玩具呲了一脸辣椒水,顶着烧灼的热泪勉强撑开眼皮,孰料一睁眼,竟正好能看见柱子后面露出来的一片衣角和一只花色的鞋头。

      “哥儿几个,恁死他!!连这个妞也一起!居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跟男朋友通风报信,完事儿了我看你跟谁报去?就像之前的那个妞,等你死了,把你俩埋到一块,你男朋友就扔进沟里沉下去,我让他变鬼都找不着你!!!给我打——!”

      手下的人听到命令,强忍着眼里的灼辣,红着眼眶子纷纷从身后的废弃建材堆里抄出家伙,铁棍木棒碎砖头烂椅子……这些人懂得挑,凡是下手能把人打残的家伙,一样接着一样,围上来就如雨点般落了下去——!

      秦杨杨眼睛被蒙着,耳朵却不聋,两只手被绑死在柱上,一听到铿铿咣咣抄家伙的声音,呜咽一声,立马绷紧肩膀别开头压低下去。

      可那些劈头盖脸的棍棒,却并未落在她的身上。

      ……

      ……

      命运是个奇妙的东西。

      几年前从大山里逃出来时,光是下山就花了快三天,最后在快到山脚的野路旁,秦杨杨看到了快饿死的刘夏绘。

      站在这个和自己像是同龄大的快要濒死的孩子面前,秦杨杨咬着被手上的湿泥蹭得发黑的窝窝头,一边吃,一边低头安静地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瘦骨嶙峋的人。

      她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蹲下身,把地上的孩子翻了过来,面朝上,看到胸膛还在微弱的起伏,摊开手掌,把嘴里嚼得稀烂的窝窝头吐在手里,然后用力捏住那张脏瘦的小脸,把那堆泥一样的糊状物慢慢塞进了那张半开的小嘴里。

      那些从嘴角漏出来的,也全让她用手指刮了,一点一点推了进去。

      刘夏绘的命,就是被秦杨杨这么一口一口喂回来的。

      ……

      好在他们逃出来后,运气不错,原以为要在桥墩下面过一辈子阴沟瘦鼠的生活,但没过多久,就碰上了一个奇怪的男人,把他们捡了回去。

      如果没有宋凌云,秦杨杨做梦都不会想到,原来这个世界不全是肮脏污秽,也可以有诗和远方……

      只是——

      这样的好运,似乎马上就要到头了。

      眼泪不停地夺眶而出,打湿了蒙眼的黑布,嘴被胶带封着,发出伤心欲绝的痛哭。

      她知道刘夏绘在帮她挡棍子,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双手就按在自己的脑袋旁,用身体框出了一道坚不可摧的人墙,把秦杨杨护在了墙内,尽力的,拼命的……!

      如果时光倒回到前一天,秦杨杨万不会想到,自己怕了那么久,最后竟然不是死在鬼的手上,而是死在人……不,应该说,是一群人渣的手里。

      ……真窝囊啊!

      见棍棒打不到里面的人,曹黑扯起一侧嘴角歪斜,带笑的表情发狠,朝地上啐了口口水,一把夺过边上跟班手里的铁棍,瞄准了按在秦杨杨脑袋边上的手臂,铆足了劲挥了下去!

      “——嘭!”

      铁门在下一刻被强行爆开,整扇脱了框,砸在地上,炸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咣当巨响,飞得老远,最后在那群混子震愕的注视下,擦着水泥地拖了好几米才慢慢停了下来。

      好好的一扇门此刻成了一堆破铜烂铁就停在他们面前,变形的边框让整扇门变得极不安分,在惯性被消磨殆尽后,停在原地左右摆晃着,在一片戛然的死寂中,发出咣咣噪响,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叫这群前一秒还在喊打喊杀的家伙无一不是滞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周遭寂静得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块惨不忍睹的破铁,还在做着濒死的挣扎……

      曹黑毕竟是曹黑,干过那么多场架,说是刀尖棍棒上滚过来的也不为过,心理素质自然软不到哪去,虽然刚开始也是一怔,但很快状态就调了回来,手上拎着带血的铁棍,眼神不善地盯着那只剩下一个轮廓的门框,外面的冷风嗖嗖地灌进来,沉沉的夜色弥漫,犹如面对着一方深不见底的大坑。

      “操他妈的,不知道这是老子的地盘吗?敢来搅局?识相的就赶紧给老子滚蛋!不然别怪老子下狠手,回头揍到丫六亲不认满地找牙,下去了连阎王都做不了你的主!”

      大门所在的那面墙是没窗的,整个仓库只有另外三面墙开着窗户洞,左右墙的窗户被木板交叉封死,只剩下正对门的墙上有那么一个。

      注意力大多都集中在丢了门的这边,曹黑眯着辣红的眼睛,隐约能看见正门外有一道人影立着,被浓重的夜色包裹。

      曹黑心里有了底,对着门,一面恐吓,一面留意了一下后方的窗户,眼神示意手下人注意警戒,小心偷袭。

      他在这一带混迹,光是派出所就进过不知多少回,但每次都是大阵仗进去,没过多久又毫发无伤低调地放出来,闹了半天,连个拘留处罚都没有。

      曹黑扯着冷笑,带着下巴上那道夸张的斜疤一并上斜,一张脸显得狠戾狰狞。

      ……哼,他老舅就是公安局副局长,派出所算什么?就算条子现在来了都得给他让个三分!

      他怕个球?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鬼,他也照殴不误!

      门外的人影动了。

      一群人屏着气,紧盯门外,眼睛疼得要命却连眨也不敢——因为从这些人看到飞到他们边上的铁门的那一刻,一种发自本能的恐惧就像冰冷的水,一滴一滴接连不断地从坏了的水龙头里漏下,紧张得连毛孔都快要倒竖起来。

      ……就在铁门的正中部分,有一个清晰的凹陷,十分扎眼。

      认真看的话,不难看出在那个诡异的凹陷里,隐约印着像是手指的轮廓……

      人影忽然停下了。

      这一举动直接被曹黑视为挑衅,骂道:“妈的,装神弄鬼!你们盯着前后,你、你,过来,给我继续打!老子今天倒要看看到底哪个不要命的孙子敢在爷爷面前充祖宗——反了天了!?”

      得令的是刚刚搜身的那两个跟班,面对此情此景,揩油吃豆腐的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表情怒狠,抄起家伙就往下抡。

      刘夏绘被打得意识模糊,垂着头,脑门上的血噼噼啪啪往地上掉,手被打折了一只,肩膀也脱臼了,耷拉在空中跟着棍棒落下的力道晃动,可饶是如此,却也仍然咬死了牙,一动不动,跪在地上,仿若一尊屹立不倒的石像。

      就在曹黑正盘算着怎么出去抓人时,身后接连传来两声闷响,紧跟着就是棍棒掉在地上滚走的声音,整个仓库顿时又静了下来。

      曹黑瞪着眼睛回头。

      刚刚的……是槍击!

      可他在大个子跟小矮子的身上并没有看见伤口和哪里流血,于是立马就得出了一个合理的结论——

      玩具改装枪!

      “玩槍是吧?”没有一丝忌惮,曹黑拿着铁棍,指着大门外的人影,然后将铁棍一把丢开,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他压着气势,表情阴狠,“站在暗处算什么?敢不敢玩点到肉的,这么娘,你他妈是男人吗?”

      人影再一次动了。

      收起槍,正如对方挑衅的那般,来人跨进这道只剩个框架的大门,站在了昏光之下。

      那道身影修长,面庞冷峻,黑色的风衣收着腰线,漆黑的瞳眸冰冷,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群死人。

      曹黑看着他停下了脚步,风轻云淡的样子,显然根本没把自己先前的辱骂和挑衅放在眼里。

      别的先不说,他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个人一定是来救后面这两只小崽子的!

      而且,以曹黑的眼光,一看即知——

      这个男人,很强!
    插入书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连环(一)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6268517/74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