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识君

　　那日之后，季远珩没有再死缠着林君不放，反而是主动与他保持距离，除了打点衣食住行外，两人几无交谈。
　　林君原本以为季远珩还会做什么更过分的事情，他甚至把最坏的打算都想到了，无外乎两人就此分道扬镳，以后各走各路。但他没想到，季远珩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好似没有生气，又好似真的气得不行。
　　可林君就不懂了，明明吃苦受罪的都是自己，他都没有追究了，季远珩到底又在闹什么脾气。
　　这些问题就如同一根坚硬的鱼刺卡在喉咙里，咽不下也吐不出。
　　大年三十除夕夜，正是家家户户最阖家团乐的一晚，大街上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从街头排至街尾，清音镇虽是个小镇，但却年味十足。相比之下林君和季远珩所在的客栈，就显得冷清了许多。毕竟这正经的大年夜，人人都愿意在家团圆，没人会高兴在客栈里住着。
　　叩叩叩——
　　几下敲门声拉回林君的心神。
　　“进。”
　　他不用回头看，也知来人是谁。他心中很清楚，不会有别人。
　　季远珩推门进来，见到林君背着他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他慢慢朝他走过去，留了一步的距离停下，也顺着窗外看去，低头是人头攒动的长街，是热闹非凡的表演，抬头是万里无云的星空，是清冷而皎洁的圆月。
　　“今夜镇子里很热闹，要出去逛逛吗？”
　　他猜试着问了一句。
　　“不去了。”
　　“……好。那我们就在客栈里待着吧，这里清静。”
　　林君没有出声，随后又听他说道：“那晚饭总是要吃的吧。”
　　他几乎是反射地想要拒绝与季远珩长时间待在一起的任何事情。可还没等开口，季远珩就补充道：“别拒绝我。”
　　“年夜饭不能一个人吃。”他淡淡说完，见林君依旧没什么反应，转身离开房间。
　　甫一出门，季远珩便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
　　林君是真的不想理他。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花楼里做的过火了，可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错，就算是错也是林君先惹恼他的。他在隔壁屋子里等了那么久，心中一直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林君不会太出格。结果却只听到他们在屋内欢声细语，若不是他及时闯进去，只怕那你侬我侬后便该是春宵一刻了吧。
　　季远珩揉了揉抽痛的额角，他这头疼似乎从花楼出来后就没再好过。
　　脑海里不断的重复着那一夜，似乎是他自己反复在责备自己那一刻是疯了，是彻底疯了，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若是能再压制自己一些，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幅局面了。
　　如今他甚至期待林君可以冲进来跟他打一架，也好过这样不声不语的漠视他。
　　林君再听到叩门声时，已经又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先进来的是两个客栈小二，把菜摆好后退出去，季远珩方才从门外进来。
　　林君伸手关上窗子，默默走到桌旁坐下。
　　季远珩坐在对面，缓缓扫过一桌子菜。
　　他用余光装作不经意地扫了眼林君，看他拘谨到几乎慎重的动作，心中顿时百味杂陈。
　　又是几声叩门声，倒是林君觉得奇怪了，上一次他们这样正经的面对面吃饭，来的人是季昭，总不会这次又是他？
　　这除夕夜里，季昭就算再蠢也知道不能来打搅主子。
　　果不其然，进来的不是季昭，还是客栈小二。
　　菜都上齐了，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琳琅满目，还有？
　　林君心中疑问刚起，看见抬进来的东西，瞬间又明白了。
　　两大坛陈年竹叶青。
　　两坛酒放在一旁，小二们匆匆离去，屋子里很快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林君看了季远珩一眼，开口道：“你安排的？”
　　“过年喝些酒，有什么问题吗？”
　　季远珩说着揭开了一坛酒封，拿着酒勺打了一勺酒给自己斟上，又给林君斟了个满碗。
　　“我不喝。”
　　“行，那你就看着我喝。”他说着端起碗来一饮而尽，毫不在意的用手背擦了擦嘴，又斟满一碗。
　　“我知道，你是怕又喝醉了。因为你一喝醉，就没办法躲开我。你怕我会对你做什么，所以你得防着我。”
　　他说着，又干了一碗。
　　“季远珩，你想太多了。”
　　“这是我想太多吗？”
　　季远珩随口就接上话，林君顿时哑口无言。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啊？”
　　他说的话，林君不知该怎么回。
　　不过季远珩也好像不在意他的回答，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呵，说不出来了？也对，因为我在你心里大概就不是个东西，又或者禽兽不如？呵呵……”
　　“你其实很会喝酒的，就是不愿意跟我一起喝。我看你跟那个花魁就喝得很痛快，跟我……就很痛苦。”
　　“放屁！”林君听着他说的话，恨的一摔筷子，拿起酒碗便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干净。
　　“咳咳……！”这酒果然出奇的烈，他只觉得从喉咙到胃里仿佛被开水烫了一样。
　　他自己估量着，这样的烈酒，他顶多三碗。
　　可是刚咳完就又给自己添满了。
　　正要喝，被季远珩一把捉住手腕拦下来问道：“别这样喝，这都是你爱吃的菜，你怎么不吃一些。”
　　“你不就是要我喝酒吗？”林君答得自然，分毫看不出在生气的样子。
　　季远珩眉头皱了一下，只一下就恢复了平静，收回手来：“那随你。”
　　如此，这一桌菜从热到冷，两人谁都没动，倒是很快把第一坛酒喝光了。
　　季远珩放下酒勺，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开第二坛酒。他抬头扫了林君一眼，见他的脸已经是红得不行。可眼神清明，分明还没有醉。
　　也是……单喝一种酒，很难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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