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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落如初见
一地碎玉,散落在磨光的青石地面上。碧色深邃,还能见得是支发簪。
厅堂外,男子离去的背影,似乎一身洒脱。
厅堂内,女子低垂着头,紧紧咬着下唇,没有血色。
“苍天为证,我盛纳决不离弃天舞。”
“若是弃了呢?”
“那便不得好死!”
“这么毒的誓,你可要记得你亲自许下的。”
“盛纳,你今日若是踏出这大门一步,我唐频日后定不饶过你。”女子愤怒的跺脚道,而被指名的男子只是回头漠然的看了一眼,更加决然的离去了。掌风击至,男子却是不躲不闪。唐频的掌终是没有触到,而男子却已然被震伤,不由得跌酿了一下。唐频的成名绝学“暗挲掌”以快准狠为江湖所道,而配以其诡异的身形,更是少有人能招架的下。
“算了,我不想看见他了。”拉住唐频后,在漫长的沉默后,她终于吐出这一句话来。
“鬼门星君,我敬你是朋友,所以无论你下不下这山庄,我都不为难你。但是外面的世界你管不了太多,请你记住这句话。”站在一边的枫终于是对着离去的男子传去这一句话。
江湖的恩怨原本就是来的这么容易。男子依然没有停止他下山的速度,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正是桃花热烈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闲游于林。
少女及笄时的竹簪被男子取下,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碧玉簪,动作轻柔的为女子换上。
女子面若桃花,却是更喜上几分。
男子说,这苍琼碧落的碧玉簪,只配与她。
玉石相击的清脆之声,回荡着,淬的在场每个人心里一阵紧。
断裂的碎片死寂地躺着,反着屋外的阳光,扎着人眼不想睁开。
男子说,他不想负于外面。
女子咬牙回道,苍天知道!
流水落花风自清,鸟鸣光影味怡然。
溟云山,四季常春,虽然少了孤傲山的雪景壮丽,却是更加秀丽更加宜人。
枫一边走在山道上一边陶醉于如春的景色,一时间倒也忘了千里南下的目的了。不过当她看见半山腰上的小屋时,依旧还是叹了口气。她知道,自从那个变故之后,天舞就一直呆在这里,绝迹于江湖。而她也放任着天舞,因为盛纳与他的菱儿一直在江湖上演绎着比翼双飞。这样的事情,换作是枫也不想多见得一眼。
唐频的追杀没有持续得太完美,作为龙脊三执事之一的鬼门星君,让盛纳防不住的存在到底是少有,而枫又因为铺子的关系少有离开龙脊的时候。后来事态渐渐平息,唐频也因为别的事情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如果可以,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枫还是要把天舞拖到江湖中来,因为江湖没有永远的避世。
“小舞,我把逸尘给你带来了。”这是枫站在门口看见天舞在屋后树林中站着发愣后,把所有打算的说辞自动换为了这一句。
“小舞,跟我回龙脊山庄吧。”
“小舞,龙脊山庄上下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小舞,你若是不回去,我就把山庄关掉算了。”
若干年后,天舞每每回忆起这段时,总是一付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但枫却一直坚持,那时如果天舞没有转念的话,她就真的毁了她手中的令牌,关掉山庄算了。
日月星三执事的先后离去,四使者走了一半的状态下,枫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撑下去。而这时一年一度的英雄大会又要开始了。天舞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一天天的在溟云山上看着日出与日落。
千里南下之前,枫在洛颐草堂前站了许久。和颐庄主与尊王日君雷洛曾在这里一起挥手,掠过江湖风雨。除了天舞,枫找不到别的人物可以相助。
“我答应过自己,要忘了这事。”天舞拂着手中的逸尘,终于答应道,“所以,我回去帮你。”
“总算……”枫松了口气,笑道,“我拿着剑,真是太不习惯了。”
萨炙是近两年来江湖中新出侠者中的佼佼者,英雄大会这种盛会他自然不会不去。当萨炙赶到龙脊山时,被人来人往的场面深深的打动了。虽然人员繁多,但是龙脊山庄依然没有显出丝毫的慌乱。
英雄大会,分为切磋武艺,商量大计,互结友谊三个部分。本来只是想着见识下大场面的萨炙,却被一个身影吸引住了。于是萨炙在擂台上竭力而战,将自己的本事发挥的淋漓尽致,一连胜了好多同辈。所谓成名,除了平日里行侠仗义之外,在这英雄大会上技高一筹也不失为一个途径。
在最后一日的酒会上,萨炙举着酒杯,敬向站在庄主身边的那个女子。
于是,好事成双。
见得那日断玉的所有人今日都是满脸笑意。
他们一起说,若是欺侮天舞,那下场你自己清楚。
他们一起说,天舞你要幸福到底,我们为你见证。
“若有愧于今日,请刃之。”萨炙双手捧剑,这样对天舞说道。
天舞慢慢的接过剑,募地红了眼眶。
然后萨炙拉着天舞的手,游遍了所有他们能去地方。
我要让所有地方都留下我们的脚印,我要让所有地方都留下你的笑容。
夕阳下,萨炙这样说着,天舞倚着他,露出了久违的笑。
平静的生活总是会让人忘记痛苦,所以当痛苦突然出现时,依然让人措手不及。
那是天舞外出办事,理所当然的拉着萨炙一起。
所谓明枪易防暗箭难挡,当萨炙口吐鲜血倒在天舞面前时,天舞一时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萨炙用最后的力气放出求救信号后,便苦笑着,想伸手安慰慌乱及至的天舞,但显然没有效果。
“小舞,抱歉……我好象不能陪你到最后了……”萨炙努力微笑着,然后没了声音。
这是萨炙最后留给天舞的话语,亦或者天舞只记得这断断续续的话语,一遍遍的回响在她的耳边。
怎么可以,就这样离我而去!?
泪,滴落,细微的发出声响。
见雷洛离开的时候没有哭,与盛纳决绝的时候没有哭,但这时天舞却是哭了。
本以为幸福就是这么简单,苍天却不让它继续。
本以为平静可以这么延续,苍天却不让它继续。
本以为时间可以这么流逝,苍天却不让它继续。
请告诉我,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啊……
花开花落,一夜风吹雨打,遍地残红,徒悲伤。
天舞这次没有离开龙脊,反而每日每夜的呆在唯光轩里,除了憔悴,没有别的不正常。枫有好几次都思量着是不是该把天舞打晕了,然后就可以不用看着这样让人心疼的一幕。但是,大概除了让天舞沉浸在事务中,也没有别的办法缓和她的悲伤了。
后来,盛纳又一次出现在龙脊山庄中,孤身一人。不为别的,只为茅霰园的挑战。他说他总归是龙脊的鬼门星君。他的菱儿比盛纳更早的消失于江湖众人的视线中。一说死于江湖仇杀,一说死于恶疾,众说纷纭着。天舞对此没有任何的表示,因为玉簪已碎。
当两人都已经沉淀了所有,只剩下平静的时候,那所有往日的回忆都变成了没有声音的图象。只见一张一合的嘴在诉说着什么,然后渐于模糊。
因为,花已落,归于土。
后来,龙脊还是败了。
天舞看着空掉一半的山庄,以及把自己关在铺子后院不见客的枫,咬牙护住山庄的正常运转。在所有留在山庄的人中,盛纳也是其中一份。他这次没走,默默地重新担起鬼门星君所有的职务。
无论天地多么宽广,这龙脊山庄无论会变得如何,始终是他们认可的家。
于是天舞习惯着空寂的山庄,也习惯了盛纳沉默的出现在山庄各个角落中的身影。
而习惯,总是会令人诧异的顽强。
而时间,总是会令人奇怪的消磨掉一切。
而事实,天舞却是个害怕寂寞的人。
天舞永远也忘不掉,她在溟云山避世的日子中,最难捱的便那漫漫长夜。
四季如春的溟云山,却总也有花开花落的交替。
那年春天的桃花林中,盛纳温和的笑容;后来青石地上的碎玉声;萨炙牵着她的手到处走的场景;后来那泪落下与血混合的声音。这所有的一切,在天舞的心中不断交替着。她在唯光轩里发呆的时候,在空地上练剑的时候,在夜里凉亭小坐的时候,她都被这些困扰着。于是她想,时间会磨掉一切的。
不过,盛纳却没有给时间停留的机会。
他说,所有该处理的事情他都处理了,山庄已经恢复秩序,所以该是走的时候了。
本该最默然的天舞却惊讶地抬起头来,不可思议着。
盛纳笑了笑,说不用惦记他。
天舞摇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这年冬天初雪的时候,山脚下的铺子迎来了一个没有金叶为证的客人。铺子主人亲自站在门外将他带进后院,上座,看茶。龙脊山庄的鬼门星君,在他准备彻底离开龙脊山的时候,驻足于这个门庭冷落的茶水铺子前。
“我原以为你一早就要走了。可是你留下来了,于是我想你该一直留着了。”枫说道,脸上依然满是疲惫的神态。
“我想,我是对不起小舞的。”盛纳仰着头,不让坐着的枫看见自己的表情。
枫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她觉得这个对不起已经太晚了。
“我想,小舞可以找到更幸福的将来,所以我该离开。”
这句话说的时候,盛纳并没有看见铺子小二将一个人引进了后院。
天舞静静地站在池边,听着这句话,又想起很多年前盛纳离开时的背影,然后交织着萨炙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她想反驳他——这天底下还有别的更幸福的存在么——可惜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两人都这么站在漫天的雪中,盛纳没有注意到天舞,天舞没有移动脚步的意思。一时间,雪落无痕,只得白色。
“你们两个,有话进屋说好么,这干站着虽有意境却也伤身体。”由屋内取出一个锦盒的枫看见这场面,终是开口打破了静逸。待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枫将手中的锦盒郑重地交到盛纳手上。“那时终于是不忍心,私下捡起让工匠修好的。今儿总算物归原主了。”
锦盒里是那支被掷碎了的碧玉簪,静静地躺着,除了几道裂纹,没有别的不一样。
又是一阵沉默,枫也不理会,自顾自地喝着茶。
打破沉默的是这两天暂居铺子的水湛的举动。正准备偷偷溜出后院的他,被枫逮住了。一盘问,手中一摞请贴暴露了出来。水湛笑着打了个哈哈,说是办事,然后立刻闪出了铺子。
“快不要相互别扭了,不多时江湖就该知道你们要破镜重圆了。”重新回到屋中的枫,偷偷笑着,“所有人都惦记着你们,所以避不掉了呐。”
“盛纳,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一直到地老天荒。”
“如果走了呢?”
“那也是我不对。”
“如果你回来,我就原谅你。”
“不原谅我也不会离开的。”
“盛纳,你不许走!”
“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陪着我了。”
“……”
“不许就是不许!”
“那好吧,我就留下来,不走了。”
他与她这样许诺过,相识过,然后并剑江湖。
他与她这样决绝过,分离过,然后相背而行。
他与她这样对视过,默契过,然后释然一切。
花会开也会落,这江湖的风风雨雨,是否见证着相遇呢?
一如初,一如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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