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的我是如何整治江湖

　　回鸿门的路上，炎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李殊一路走着，太阳映射的光晕让她眼花，头也开始昏昏沉沉，四肢酸软，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力气。

　　李殊蹒跚着走回去，到了鸿门，强忍着不适，装作平常的样子，回到了房间。一到房间，李殊全身都靠在家具上，摸到了床边，跌在床上。

　　突然的跌倒让她的五脏六腑都在震动，疼的李殊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她的身子在床上渐渐蜷缩，意识逐渐不清，李殊昏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该不会中暑了吧。

　　昏过去的李殊落入了梦境的怀抱。

　　梦中的李殊回到了自己在现代的时候，睡觉、起床、吃饭、上学、写作业，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每天都非常轻松快乐，连身子都好像是轻飘飘的。

　　同学、老师、朋友都没有脸，着装也是十年如一日没有变过，但李殊没有发觉，或者是觉得这样是正常的，偶尔觉得脸上空空的有些奇怪，但一想到自己脸上都是空的，便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才奇怪。

　　一天，老师布置了一个课题，课题的名称是论证人类飞行的可能性，李殊为了完成这个课题，自己徒步攀上最高峰，张开双手，从峰上一跃而下，双手像扑棱蛾子一样乱舞，但还是飞不起来。

　　于是她直直地从峰上堕下来，摔了个稀巴烂。

　　虽然摔了个稀巴烂，但她还是觉得完成项目比较重要，于是她在峰底，掏出纸张，准备写：经过本人亲身论证，人类是不可以飞翔的。

　　这时，李殊的意识渐渐从肉身中抽离出来。

　　她的意识飘在半空中，看自己在纸上写东西，写什么呢，写的是：为什么不来救我们。这句话密密麻麻地写了一页。

　　嗯？明明我想写的不是这句话。再来。

　　李殊又掏出一张纸，手被笔裹挟着在纸上写着：为什么不来救我们。再来。再来。再来……，无数次的重复，无数次都是这句话，一页又一页纸，铺满了峰底。

　　李殊还在继续写，可她空白的面部突然开始蠕动、凹凸不平，像是一团橡皮泥被人肆意揉捏，有什么东西想从她的面部刺穿出来，她的□□开始撕裂。

　　被摔了个稀巴烂的身体，还能勉强连接在一起的肉块，开始向四周爬行，肉块一块一块地分向各地，肉块蠕动的过程中，长成了手、脚、头、躯干、颈脖、牙齿、舌头、鼻子、耳朵。

　　和眼睛。

　　眼睛出来以后，李殊感觉世界都亮了。

　　各个器官还在继续生长，长出了覆在表面的衣物，粗糙的、被浆洗过许多次、未被染料染过的衣物。

　　手长成了小孩的手、脚长成了老人的脚、头长成了妇女的头——发髻上还有野花，躯干也是妇女的，不过上面没有覆盖衣物，颈脖长成了年轻男人的颈脖，牙齿变成了七零八落的牙齿——牙龈勉强把它们组合起来，舌头长成以后只有半截，鼻子里面正在长鼻毛，耳朵上面正在长颗痣。

　　眼睛在这些器官里乱窜，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李殊的意识飘过去，好奇地问：

　　“眼睛，眼睛，你在找什么啊？”

　　眼睛回答说：

　　“我在找狗啊！”

　　李殊的意识听了这句话，仿佛被钉在了空中，扭曲地尖叫起来，刹那间，天地无光，天空、云朵、山峰、巨石、所有血肉器官都被扭曲了起来，一道黑色的裂缝从天空破开，然后出现一道又一道黑色缝隙，整个空间像是被摔碎的屏幕，轰然崩塌。

　　李殊尖叫着醒了过来。

　　惊醒后，李殊满身冷汗，顺手往床褥上一摸，床褥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李殊走下床，洗了把脸，喝了杯冷茶压压惊。她开始回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梦，前边的梦都还能想起个大概，越往后面越困难，强迫自己回忆就会头疼欲裂。

　　她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不管不顾地去回忆，可她的脑袋好像开启了防御机制，越回忆，李殊的意识越模糊，在完全昏过去之前，她下意识扶住了桌檐，身子缓缓往地上倒了下去。

　　在这间屋子里，窗边的阳光由炽热变得暗淡，在窗前跳动的麻雀也结伴飞走，时间在悄悄游走。

　　李殊第二次醒来是在地上，醒来时，她感到脸颊一片冰冷，身体每个地方呈现出不同程度的酸痛。这让她安心，因为这说明她一直躺在地上，没有人发现她昏迷过去，也就没人动过她的身体。

　　她不紧不慢地爬起来，往凳子一坐，闭目休憩了一会儿

　　李殊脑袋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她不敢强迫自己回忆梦境了，只好转个念头，去思索今天赵石最后那番话的用意。

　　首先，他要换个酒楼。
　　其次，让她行踪保密。
　　最后，让她带着传家宝。

　　稍微一加思考，赵石的意图几乎图穷匕见。

　　城西只有一间酒楼，可见那是个偏僻之地，如果自己一个人真的偷偷带着传家宝去的话，真要到赵石杀人夺宝的时候，恐怕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可惜她并不是个功夫寻常的普通人，赵石的如意算盘这回打不响了。

　　他需要一个秘密地点来做些杀人放火的事，她需要一个秘密地点来做些不能见人的事，李殊心想，他机关算尽，最后便宜了谁还说不定呢。

　　······

　　离开酒楼后，赵石的头脑就清醒了不少，他回忆起在酒楼说的那些话，觉得自己说的太过了，虽然说的话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涉及到了自己的叔叔，谨慎些会更好，有心人难免会从自己的话中推断出有关叔叔过往的细枝末节。

　　打定了主意，赵石准备明天对李殊试探一番，看他是有心还是无意。

　　无意倒还罢了，如果有心，赵石拉下嘴角，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赵石其实并不如李殊所想，准备杀人夺宝。

　　他是准备夺宝，但他不准备杀人。

　　李殊如果答应换传家宝，那么一切都好说，大家以后都还是“好兄弟”，如果不答应，赵石就会派自己的手下，埋伏在路上，趁着月黑风高夜，抢了李殊的传家宝。

　　赵石不杀李殊，当然不是因为他还有一点慈悲之心。

　　完全是因为李殊现在还是叶少跟前的红人，这些年，多少人挤破头在叶少面前献殷勤，也没得叶少青睐，李殊还是头一个。

　　所以赵石认为这个李老弟目前在叶少心里还有些份量，他如果死了，叶少一定会追查到底，到时候还不知道要花多少精力把自个儿从这件事里摘出去，所以为了不惹麻烦，赵石决定采用比较温和的方式。

　　可这一切是建立在李老弟是个无心人的份上。

　　对于自己在酒楼那番话，这个李老弟如果是个有心人的话，他一定会不管不顾地杀人灭口，在灭口前，他一定会好好拷打，从李老弟嘴里榨出他的目的，以及他背后的阴谋。

　　……

　　晶莹的玉盘高高挂在天空中，散发出朦胧氤氲的光。

　　李殊托着一个长约一米的正方体木盒走在城西偏僻的小路上，月光如轻纱软烟般覆在路面，等到李殊走过时，它又笼罩在李殊身上，让她的面孔模糊不清，如梦似幻，像是飘在林间的鬼魅。

　　夜色将一切喧嚣和色彩都抹平，只剩下死般的幽寂。在夜晚，白天还有一点人气的酒楼被抽干了活力，只剩屋檐挂的几个灯笼摇动着橙黄的暖意。

　　李殊遥遥望着立在远边的酒楼，突然产生了几分退意，在她眼里，这酒楼好似突然变成一座魔窟，张牙舞爪向她涌来，要把她的一切都吞噬湮没。

　　可事到如今，她还有退路吗？

　　她可以把木盒丢了，离开鸿门，离开这座城，可在这之后，她又要做什么呢，她又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心中的软弱这时候冒出来，那是无意识派出来的说客，她的心暗示自己今夜她做的事情对她的精神会是莫大的伤害。

　　她退却的结果是什么，会是无止境的后悔、内疚、自责，以及缠绕一生的梦魇，这辈子都会被扼住胸口，无法顺畅的呼吸，每走一步双脚都会陷在泥泞中，被泥泞中的杂草勒住、绊倒，只要爬不起来了，就永世不得超生。

　　梦中的那句话——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为什么会想到这句话，他们在死前会这样想的吧，没有人去救他们，只能向刽子手哀求，舍弃尊严向他们跪倒，只求活下来，在毫无希望，被刽子手否定了所有生机后，他们会怨恨吗？会怨恨她吗？

　　怨恨她为什么不来救他们。

　　李殊想到这里时，几乎快要发笑，笑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怎么可能会怨恨她，刚才那些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一种无可救药、自恋的幻想。

　　为什么不来救我们，这句话应该是这样说的——我为什么没有去救他们，那句话其实是对自己的诘问，你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你连你身边的人都救不了。

　　甚至他们在死前都不会把生的希望放在你身上，在他们眼里，她不过是一个借住的路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他们需要我去替他们报仇吗？

　　李殊有一段时间在想，他们会不会根本想不起她这个人。

　　只不过是我需要自己去替他们报仇罢了。

　　只不过是我需要去报仇然后缓解自己的痛苦罢了。

　　就算是这样，没有什么正义的、道德的、慈悲的、合理的报仇，只有自私的、逃避的、懦弱的、借壳的复仇，她也要去。

　　因为她可以去，因为她甘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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