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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澜
贪得无厌,人性,不是么?关饮江听后,低下眸来哼哼笑起来。
“关饮江,你也不想教别人知道罢?要你点银子,不算过分,你......”话还没说完,他腹部一冷,闷哼一声,惊着看向刺入腹部的冰霜似的刀匕,瞪大了眼睛。
还没感觉到疼,关饮江又连捅几刀,热血溅了他一身,将喜袍染得更红。其他人惊声大叫着冲上前去,关饮江手中的刀好似毒蛇一般,吐露着信子,钻入喉咙处,千疮百孔。
大红喜袍上流淌着近乎妖邪的颜色。
他们捂着喷出血的伤口倒在地上,浑身颤抖抽搐个不停,眼前映着黑影,鲜血顺着刀尖滴落了一地。关饮江蹲下/身来,刀刃轻轻拍打着一个人的脸,冰冷一片。
“我能有今日,是我自己争来的。挡我路的人,都得死!”
渐渐,没了声息。关饮江回身,叩了叩门扉,走来几个下人,将横着的尸体拖去了乱葬岗。
关饮江坐在池塘边,擦洗着手上的鲜血,一寸一寸都洗了个干净。他将外头的喜袍褪下,匆匆换了件儿暗赤色的便服,往新房中徐步走去了。
守在外头的丫鬟见是关饮江,略红了脸,敬道:“驸马爷。”
承乐公主听见隐隐传来的声音,略咬了咬红唇,手下捏着嫁衣,脸上绯红不已。
“都退下罢。”
云头锦靴映入眼帘,关饮江执如意轻挑开喜帕。承乐公主眼前明亮了许多,抬头看向关饮江,那眸中的柔情蜜意显露无疑,娇怯地唤了声:“关郎。”
关饮江坐在她的身侧,手掌握了又握。
承乐依偎到他的肩膀上,说:“怎么了?关郎娶了我,还不开心么?”
关饮江沉吟片刻,道:“......臣有一事一直瞒着您,得殿下垂爱,心中有愧。”
“怎么?别告诉我,你在老家已有个糟糠之妻。话本里总是不成全公主和驸马的,我不喜听这样的故事。”
关饮江无奈地笑了声:“你平时看得都是甚么书?......臣不敢再瞒殿下,在京都府衙关押着的邹志是臣的旧识,如今他被收押,怕是要牵连到臣。”
“为甚么?”
“他要伙同南郡王行逆反之事,臣一早知晓,可当初诉告无门,未能及时向圣上禀明此事。”
“你当时又怎能见得了父皇?况且关郎也未曾跟他一起谋反呀。”承乐公主说,“他也没成甚么大乱,关郎何故忧心至此?”
他将原委一一讲来,叹声说:“臣只恐邹志见臣成了驸马爷,因嫉生恨,将臣一起拉下水。”
承乐公主听他说这么一番话,自然认为那邹志谋反不成,还见不得关饮江为父皇效命,临死前也要拉个垫背。
她想了想,攀在关饮江的肩膀上,说:“关郎不用担心,我是你的妻子,又怎会看你受这样的冤屈?这件事,我看倒也简单,只教那甚么邹的说不出话,不就成了?”
“好歹是一条人命,哪有你说得这般简单?”
承乐笑道:“不就是个囚犯么?死了就死了,没谁会在乎的。”
承乐附在他的耳边,低低讲了几句话。关饮江直起腰来,半晌,他将承乐揽到怀中,说:“殿下当真聪明。”
“还不是你这个师父教得好?”承乐公主抬头亲了亲关饮江的脸,羞得脸色飞红,赶忙往关饮江胸膛间窝过去,“你还叫我殿下么?”
“......灵珊。”
“恩,”承乐公主紧紧抱住关饮江,回应着,“关郎。”
新房内的一切红得人眼晕,烛光重重,滴血似的落了一晚上烛泪。
※※※
京都初雪的那天,细白的小雪如霜,覆上一层银纱,冷透天地冰河。
李檀闻讯赶到京都牢狱,随他一起前来还有邹志的妻儿。迢迢千里,来到京都与他相见,见到的却是一具覆着白布的尸体。盐粒子似的覆在白布上,掀开来看,一张脸已经青白僵化,脖子上有一道紫黑狰狞的勒痕。
他的妻儿“啊”地一声凄厉哀嚎开来,伏在邹志的身上痛哭不已。
牢役说:“今早去给邹巡抚送饭,就发现他自缢身亡多时了。”
李檀缓缓皱起眉头来,断然道:“不可能。......这几天有没有旁人来见过他,抑或着你们说了甚么话,教他听见了?”
牢役想了想,记起一件事,回禀道:“前天的确有个人来过,声称是邹巡抚的老乡。带来的饭菜,我们都检查了,没有问题;而且那人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邹大人,婉娘和鸣儿在黎州,一切安好,你放心。
李檀握紧手指,沉怒斥道:“本侯不是吩咐过,谁也不许探望邹志么?!”
牢役吓得连连低头,结结巴巴道:“那人说,是侯爷您让他来给邹巡抚带句话的。小人、小人也......”
李檀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燕行天跟上来,问:“侯爷,当下该怎么做?”
“黎州......是康峥海......”
燕行天说:“这是杀人灭口!”幸好邹志之前已经认罪画押,不然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邹志意图谋逆,死罪难免;勾结贼寇,活罪难逃。但念在他死前转做证人,供认同党,可免他家人受株连之祸。
李檀看了眼地上哭成一团的孤儿寡母,道:“燕兄,你负责保护他们母子回幽州去,好好安置。”
“遵令。”
这一个冬天格外的漫长而寒冷,转眼又到了除夕年关。
在景王妃徐怡君离京之后,景王大病一场,一连养了几个月,病大愈后就再不问朝事,日日在府上寻欢作乐、歌舞不休。
想要讨好景王的人以为他此般放浪形骸皆因痛失爱妻,因此一连送了几个容貌姣好的女子进去,谢容全收作王府姬妾,可也没听闻她们当中有一个受过宠幸。
可年下京中防卫更需谨慎,李檀和谢容统领神机营、天枢营两大军营,同职同责,守卫京城。一到这个关头,很多公务需要接洽。公文是一封一封往景王府里送,却不见谢容朱笔帅印批过一封。
单凭神机营一个,人手毕竟不足,营里的武将面露难色,将景王不务正业的事禀给了李檀。
李檀沉了半晌的眉,终是将拜帖送到景王府。王府上的老奴收到拜帖,笑开了眼。要甚么拜帖呢?李檀要走进王府,谁敢拦一步么?
李檀端着一沓的公文,露出衣袖的手指被风霜天冻得通红,随下人在水榭中找到谢容的时候,这人正歪歪斜斜地倚着书案的案脚看书。
红炭烧得整个小阁子暖融融的,任谢容一袭深色单衣,也不觉冷。
李檀将小山似的公文压在书案上,跪在谢容面前,说:“臣拜见景王爷。”
谢容披头散发,青丝墨水一样的淌下来,也不知是错看了还是怎的,李檀隐约寻见几根白发。
谢容他没有作声,待至再翻看完下一页,才放下书卷。李檀低头再报:“京都调遣兵将需要王爷令,尚请王爷拨冗了。”
谢容令人将帅印拿来,扔到李檀面前,说:“你自己看着办罢。”
李檀轻蹙了下眉,将帅印贴在怀中,俯身再道:“遵旨,景王爷安。”他沉口气,正欲上前将公文再抱回怀中,却见谢容一脚将书案踹翻。
李檀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将公文一一摞起来。
“你还恨本王?”
他问着这句话,一下扑到李檀的跟前来,攥住了他的领子。李檀这才闻见铺天盖地的酒气,可谢容眼中清明,不像是醉了的样子。
李檀头皮发麻,轻叹了口气,挺直腰身跪坐在地上,几近认真地回答:“没有。”
“那为甚么!”谢容头晕目眩,却寻着清晰的视线,死死盯住这副温和到近乎冷淡的面容。他恨不得将这张皮撕下来,看看里面是否还有当初的一点模样。
“王爷。”李檀轻着声扶住谢容,说,“多保重身子,你病久不愈,饮酒恐再伤身。”
谢容低下头,喉结滚动,嘶哑道:“是你的酒,是你的酒......就在柳月亭下,本王和你一起埋过那么多坛,你还记得么?”
“记得。”李檀轻轻笑了声,“等早春的时候,小侯必邀请王爷去府上小酌一杯,故友叙旧,届时请王爷务必赏脸。”
“故、友......?”谢容狼狈地强笑一声,“为甚么......为甚么你不喜欢我了?”他头抵在李檀的肩上,额角一抽一抽地疼。
他当真是喝了酒的,如若是平常,骄傲自矜的谢随钧绝不会允许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李檀沉默良久,没有应答。谢容伸出手想捧住李檀的脸,却瞧见凌乱的领口下,露出的一小截细白颈子上有一点猩红,那痕迹太过夺目,他也比谁都要清楚那是甚么。
心脏猛然炸开一阵疼痛,他胡乱扯开李檀的领子,想要将那痕迹看得清楚。
李檀一时不懂他为何会有这般举止,觉出谢容冰凉的指尖反复摩挲着他的肌肤上,脑袋嗡鸣一声,赶紧将攥住领口,脸上炙热万分,烧得他一塌糊涂。
李檀跪着往后退去,伏首叩拜。
李檀将岳渊那个小王八蛋暗自骂了千遍万遍,脑海中全是想着回去如何收拾他。可于谢容来说,李檀与他同在一处的每一刻都如凌迟,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觉。
许久,谢容声音几乎不成形:“......是岳渊?”
李檀还想着编些话蒙混过关,如今听谢容一言即中,背脊僵硬到发麻的地步,却没有否认。
谢容知道,他自是知道,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他就该知道了......只有在岳渊面前,李檀才是当初少年时的李意桓,温柔多情、潇洒风趣。如今虽一副温谦的模样,可却掩不住战场浴血养就的阴鸷戾气、城府算计。
谢容嘴中一片苦涩,觉出方才的自己当真卑微可笑至极。
“你喜欢他?”
李檀颔首,几乎是不容置疑地回答道:“他很好。”
谢容想了想,的确好,比当初无权无势的景王爷要好。
鼎甲宴后,岳渊入翰林院,主事修撰前朝北靖编年史;除此之外,宣德帝令他与太史令陶辨机一同撰写大将军魏襄生平传记。
宣德帝对其青睐有加,常让他侍驾在侧,时不时问些或深或浅的政要时务。更在岳渊行冠礼之时,亲赐他“临川”为字。之后岳渊又被任为少傅,做了七皇子谢清的伴读。
文武百官都知宣德帝对他宠信之至,有意提携培养,在朝堂上如日中天。
这样的岳临川,总不至于会像他当年一般窝囊。
谢容按住一旁的公文,半倚靠在斜斜乱乱的书案上,陡然笑了两声。
“本王明白了。”又是一阵紊乱的呼吸,谢容继续道,“这些公文,本王会一一过目。届时会亲自到神机营去,同侯爷商议京城布防。”
“多谢王爷。”
谢容重拾起天枢营的军务,一如他之前作风,处事一丝不苟、滴水不漏。见着李檀也多是公事公办的口吻,不过两人倒是能渐渐说上了话,不似起初那般针锋相对。
年关紧锣密鼓地走近了。
今年宫中的除夕宴是淑妃李念一手操持,比往常都要更新奇一些,连宫人都沾了年喜气儿,得了淑妃娘娘亲封的喜钱,于是愈发卖力地将除夕宴办得热火朝天。
佳节当头,岳渊终于处理完翰林院的事务,难能休息一回。
自李檀拜过景王府后,岳渊就不大能进他的房门。除夕这日,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李檀、岳渊陪李老夫人吃过年夜饭后,岳渊就巴巴地跟在李檀身后回到居处,想同他一起围炉守岁。
李檀一脚抵在门上,板着脸不许他进来,隔着门缝扔给他几块硬邦邦的喜饼,道:“你不是牙好么,这个给你咬去?”
“我错啦。”岳渊瑟瑟发抖地缩在门缝上,偷偷瞧他,“我真知错啦——!李檀,我冷呢,你舍得我在门口受冻么?”继而装模作样地吸了几下鼻子。
李檀被他这样的赖皮样儿气到,又忍不住想笑,终是放开门。岳渊小鱼儿似的一下钻进来,将李檀抱个满怀,使劲亲了他一口。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岳渊和李檀围着小泥炉,上头温着酒,还有几碟杏仁和长生果。岳渊盘腿坐在榻上,专心致志地看他剪纸。他聪明,看一两次就学会了,便剪个一模一样的给李檀看。
剪得无趣儿了,两人就开始对弈,来回杀个两三盘,博弈间从军营、翰林院的职务小事,谈到北祈南越的时务国事,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本是达旦不眠的夜,岳渊正剥着金灿灿热腾腾的糖炒栗子给李檀吃,这头“咚咚咚——”的房门被敲得震天响。
却也不等李檀应,外头的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扑跪到地上,身子抖得如同筛子,大叫着:“出事了,侯爷,出事了——!”
来得人却是李念宫里的主事太监,整张脸吓得惨白,说着:“皇、皇上,皇上他......太子和皇后娘娘......”
嘴唇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全。
岳渊低声安慰了几句,让他沉下心好好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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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相国大人李檀朝大家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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