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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谢云柏
龙烨喜欢这样月光明亮的夜晚,和天罗别的兄弟姐妹不同,他平时就喜欢在这样明媚的夜晚出一两个任务,一击得中,然后去汤水巷买一壶果汁似的劣质果酒,一边喝一边晃悠回来暖暖身子——无他,他喝什么酒都一杯就倒,偏偏这种他还能撑上一会儿。他还自封天罗第一大厨,自己做给自己吃,不但合自己心意,还能大大减少被敌人、内奸下毒迫害的可能。但他心情不好,不为别的,只因他今夜注定没有任务可出,于是这美好的夜晚就这么白白浪费——不论是何种浪费,都令他不禁扼腕。
他想,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天罗,在天驱,在桂城君手下做一名大侠。这样的未来或许很近,又好像很远,天罗不是没出过抽身而去的例子,但更多的都是一个“死”字。
但他龙烨不同,他没有进入天罗太机密的组织,既不参与什么“黄金之渠”,又不是什么山堂当家的候选人,他只是他,一把普普通通的刀,甚至不是直属于天启联络人,他只是龙夏大哥手底下的一把刀而已。
他跃上屋脊,在老地方枕着双臂躺好。现在他只能安安静静的装做一个普通人,静静地望着天幕。
或许他很快就能做一个大侠了,大侠究竟是怎么样的呢?他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待他成为名震一方的大侠,他一定还会频频忆起这段作为杀手而杀的岁月。此时的他不问奸邪,不论老幼,只是以一种别人意想不到的方式顷刻间取人性命。或许到那个时候,已经无人会再提起这段时光,但他绝忘不了。甚至会在寂寞时,有些还念罢,还有些自豪……仿佛回首望着留下他一串脚印的雪原,有些怅然,有些苍茫,总是少不了些许不足为外人道的自豪。
就当他学着戏文和话本里面的桥段,思考之后会不会穷极无聊回忆自己峥嵘岁月时,给现在的自己写一封信,上书:“小弟一切安好,只是想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
“阿花快下来,龙夏找你!”
这是龙烨第三千零一次想要掐死那个乱给他起别号的家伙。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家伙隐藏很深,从一夜之间知道他这个人的兄弟姐妹和师范都开始用“阿花”替代了“阿烨”起,已经近十年了,龙烨至今都不知道始作俑者究竟为何人。
今夜月亮如此清冽,龙烨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像是泡进了一大缸浆糊里:原本春山君已经代表山堂下达了隐藏的命令。龙夏大哥虽然自负,又不服春山君年轻,但识得大体,更不是只知道蛮干的傻子,所以这件在事上,他虽然口上头讽刺了几句,但到底做到位了。这大半夜的,竟单独把他叫去,还派给他一个任务!
虽然那任务是本堂派下来的,有着周密的部署,一丝一毫,没有任何纰漏,精密如常——但他还是觉得不安。
“好好干,”龙夏拍着龙烨的肩膀,“这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机会!”
“可是”两个字到了嘴边,又被龙烨吞了回去。山堂下达的任务,即使是让他去杀古伦俄,他也要拼死一试!否则无处不在的魇组将成为他的地狱。
他默默打开封好的蜡丸,但见上面只有五个大字:“三卫谢云柏。”
龙烨的心脏鼓动如雷,眼中寒光立显:这一刻谢云柏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那个苏晋安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居然到现在都没能抓到犯人!”
龙烨缓缓睁开双眼,他藏身于这座庭院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此时,他选中了这里枝叶最茂盛的古树树冠,经过山堂的千锤百炼,他敛气龟息的本事早已出神入化,虽比不上那个天才的叛徒,但也足论个中高手。
只是……这树上的虫子是不是太多了点儿?
起初这里空无一人的时候,他还有机会拍死一两只企图钻进他耳朵里的毛毛虫,后来他都懒得动手了,干脆把怀里揣着的小布袋掏出来,把四周“爱”上他的虫子都套了进去,然后运足巧劲儿用刀鞘一拍——此间唯余清风、鸟鸣和手里好似装了一篓菜汤的布袋,那汁水淋漓的模样,简直让他不忍直视。他嫌弃地偏偏脑袋,又不出意料地发现一大群爬虫已经顺着他的脚踝爬了上来。
那黑压压的一大片让龙烨嘴角一抽、手一抖,差点儿捏碎了装着毒粉的小瓷瓶“服毒自尽”了!
原来从前几天就开始的霉运,尚未离开。
但请问谁能来告诉他:这样的煎熬到底何时是一个尽头啊?
根据收集的情报,谢云柏虽然表面上总是云淡风轻,其实仍是个脾气暴躁,甚至贪功冒进的老人。他虽然不喜自命风流,但这些年跟随寂部教长原映雪不免耳濡目染。加之朝中大臣拉拢谄媚,更有人为他斥万金造此庭院,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在这里发泄自己的坏脾气。
此处正是此处庭院的关链之处,隐隐为观赏的重心与中心。依谢云柏的为人,绝不会忽略此处。
攻心为上!此时谢云柏还没有完全发泄自己的火气,龙烨已经决定,就在谢云柏发完牢骚,抬头望月被这一树翦剪流影迷醉心神的刹那,飞身而出,一击杀之!
果然不出他所料,谢云柏不但大加斥责苏晋安的失职,他更看不上五卫卫长陈重的温吞,甚至将二卫的同僚赵瑞也骂了进去……但还不够,龙烨从不贸然行动。对方也是高手,虽然谢云柏脚步虚浮,不敛内气,定然不通武道,但他身为辰月墟藏的秘术不是摆着好看的。此时,即使是最微小的一个动作也可能引起警觉。而此地不同街市,这里深入敌方腹地,即使是龙烨也不能保证此处不会隐藏着其他辰月教徒。
“顾小闲那个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次都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受了谁的命令!”
龙烨心中冷笑,却隐隐觉得不大对劲儿,但一时又找不出哪里不对。
“三卫现在连个管事儿的都没有,没乱成一锅粥还不是要靠老夫打点操持!”
龙烨仔细回想着一切细节,一种难言的感觉袭上心头。
“不过天罗这次的行动倒是让我惊讶,到底是受了刺激变得莽撞起来,还是这本来就是枚弃子……”
龙烨灵光一闪:辰月的记录里并无“顾小闲”这个名字,他们都用“顾宛瑶”或“惜红衣”这种称呼指代她。如果是一个盛怒之下的莽夫,他所说的话,绝对不会如此有条有理。加上他这话……
莫非,这是一个圈套?
到底该就此退去另寻时机,还是将计就计?即使他们的计划暴露,龙烨也自信自己的藏匿之法,断不会被轻易发现,更何况此次任务似乎颇受重视,若是一击未出,草草收手……后果不堪设想!如此,果决如他,一时竟无法抉择。
“弃子也无妨,弃子的脑子里照样能挖出蛛丝马迹。须知,与人博弈亦如挥军疆场,攻心为上。我也在等,等你心惊,等你慌张起来,露出破绽。”谢云柏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踱步,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离这棵古树如此近!他抬起头,目光如电,直盯住了龙烨藏身的地方,“希望你脑子里的东西,不会让我失望。”
话音未落,一道皎皎如月的刀光已经到了谢云柏眼前!
龙烨终于出手了!
他到底没有选择怀中的吹箭,不是鲁莽,而是谨慎。这种细小的武器虽然攻其不备,但在敌人已有万全准备的时候就成了鸡肋,说不定还会被反利用伤及自身。
然而,谢云柏竟在刀光所及之时,凭空消失了!
不对!他还在!龙烨腰腹一扭,凭空转身。大把大把的绿叶自枝头纷纷洒落,到他眼前,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曲枯萎,扑在他脸上,便已经失了形状只剩下泛白的烟尘。
一只手仿佛从虚空中伸出,就出现在龙烨脸颊边,它苍白、枯槁,微微泛黄的指甲都被精心修剪过,指尖缠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却在簌簌下落的乱流中凝聚蜿蜒。
龙烨眼看着那雾气蔓延到他眼前,但反抗为时已晚,他的精神已经被谢云柏的幻境禁锢。不论他有多么奋力挣扎,他的□□都无法回应他半分。但他还有一件是可以做,也必须做!似是上天垂怜,他浑身颤抖着,无力的嘴唇终于开合几下,微弱得仿佛痉挛。
龙烨仿佛已经看到落在他脖子上的刀刃,可料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
“有意思,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到……”
龙烨终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他,背部正撞在突起的树根上,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硬是被他颤抖着压下。
“背叛过一次的人,想要背叛第二次也是不难。”谢云柏绕着龙烨走了一圈,不时上下打量着他,“却也是一表人才,使刀,你姓龙?”
龙烨忽然觉得身上一轻,虽然四肢还是不受控制,但他到底能自由地说话了。龙烨惊讶的表情落在谢云柏眼中,就成了默认。看着谢云柏悠闲的样子,龙烨虽然表面上收起那些惊讶,但说他不心存怀疑是假的。且不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守望人到底去了哪里,竟没有来了结了他——有命在自然是好的,但这也正是最不对的地方!整件事都透着一股诡异,他到底有没有被出卖?如果有,那是被谁出卖了?
此刻他宁愿自己是被出卖的可怜虫,起码是被陷害,中了圈套,无损于他那点儿可怜的自尊。
谢云柏兀自点点头:“你惜命,这是好事。如今我等正是用人之际,龙少侠可有意走一条光明坦途?”
龙烨一心二用,细细听着周遭的声响,守望者所在的方向没有任何动静,偏偏此时他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难道就这么任人宰割?他阖上眼:“谢长老通晓人和,如今已是稳操胜券,龙烨为鱼肉,要杀要剐随便就是了。只是……”龙烨开口淡淡,“此时劝降我一介败军之将,难免惹人怀疑,只怕长老未必是惜才,而是另有目的罢。”
“老夫确实有计划,那又如何?你觉得你还有的选择吗?”谢云柏冷哼一声,“你以为以天驱的正义,能容得下你这半辈子不分黑白取人性命的杀手吗!天罗难道会允许你这个隐患存在吗……嘴硬下去只会让你走向毁灭。”
龙烨奋力挣扎,叱道:“你敢瞧不起我!”
谢云柏漠然看着他愈发狰狞的面容,眉头微皱:“天罗内堂出身的刺客,上三家龙家的精英,岂是寻常之辈,怎的如此妄自菲薄、暴躁易怒。此时还是多多考虑下老夫的建议,方为正途。”
龙烨心头一凛,他方才的冲动只是试探,只为探明虚实。虽然似乎摸到点儿门路,但这只是让他更加不敢轻敌。此番,谢云柏言辞不多,或贬或褒,意味或明或暗,高深莫测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这比他本身秘术上的造诣还要让龙烨恐惧!
但龙烨很快恢复了镇定:是人就有欲望,欲望就是他们的弱点。现在武技刀术救不了他,但他绝不会坐以待毙,他所能依靠的……
龙烨苦笑道:“瓮中之鳖,安敢言勇……”
谢云柏:“……我觉得我有必要重新考虑下你的必要性。这么没文化,揍成白痴丢出去算了。”
“……”龙烨木着一张脸,硬是把话说了下去,“龙烨一介武夫,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让谢长老看得上的地方。更何况,以前伏杀之人,其中有谢长老的同僚党羽也未可知。”
谢云柏老神在在:“你说得对。”
龙烨咆哮道:“哪里对了?!”
谢云柏斜眼看过去,龙烨立刻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欲盖弥彰地看向别的地方。
龙烨整理下心情,眼望东天:“谢长老可否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
“不行。”
龙烨瞪着他。
“瞪我也没用,让你平时不学无术,净出来给龙家丢人现眼!”
龙烨噗嗤笑了出来:“我说,你暴露了啊喂。”
“谢云柏”无所谓地耸耸肩,坐在龙烨身旁,一巴掌拍在他肚子上:“哼,这么能丢人,再给你捆在这儿捆会儿!老实呆着吧你!”说完顺势又捏了捏,一脸的厌弃,“我说你最近给自己下了多少小灶?肚子都吃出来了……”
“还怪我?”龙烨恨不得立即起身抽这家伙一顿,“是谁闲极无聊给老子安排这个任务啊?”
“你胖了。”
龙烨继续瞪他。
“胖得让人不忍直视。”
龙烨额角一抽:“你这守望人当的……真是够了。”
话音未落,变故顷刻而起!
龙烨腾身而起,握住尚在他手中的长刀划过“谢云柏”喉咙,但见那人影“咔嚓”一声,断做两截,再落入眼中,竟是一株花木!但他这一招去势未绝,长刀在掌中一转,已换作反手,收肘抚颈,护住了胸腹要害,紧接着提肩一撞——“嘭”的一声,将断做两截的花木撞在一团模糊的影子上。
耳边传来一声沙哑的痛呼,龙烨这才扯出一个痞痞的笑容,提肘横刀,直扑向那影子。其间被看不到的石头绊了一下,顿时与那影子滚作一团。长刀再次泛起光华,消散了影子上浮着的雾气,那影子赫然就是谢云柏!
谢云柏眼看刀光袭来,无奈论体力完全不是天罗刺客的对手,实在无力挣脱,但他不甘闭目等死,只有睁大了双目等待最后的时刻降临。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股力道从侧面传开来,随即血花四溅,痛彻心扉。他的一条手臂被扯到脱臼,又被刀气扫到,撕开一个深达两寸的伤口,但到底是将他拖出了刀光的笼罩。
龙烨赫然知晓暗处尚有其他敌人蛰伏,顾不得许多,抽身疾走。
谢云柏惊魂甫定,这才撤去了院子里的幻术。但见满园花木寥落,奇石翻到一旁……只一人一身劲装,环胸立于暗处。
谢云柏向那人拱手道:“多谢。”此人本无必须救他的理由。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偏着头微微颔首。
夜风渐起,再看去,只余一片空阔。
龙烨总算暂脱险境,他立在树梢,来不及考虑此次辰月又变了新花样的把戏,甚至同组人的去向,只是伸出尚还微微颤抖的手指抹在自己唇上,若有所思:“铁甲依然在。”这是他方才以为自己必死之时,喃喃的话语。
他曾自诩,他的世界从来不缺乏惊心动魄,那些不可预期的变故是他生活的调剂、任务的必需。而如今,他一身狼藉,有敌人的血,他的汗,腐烂的花叶,甚至仿佛永远脱不开的昆虫尸体……
他抱住自己的肩膀,浑身肌肉都在叫嚣、颤抖,可怜得像是儿时几个小伙伴在田间抓住、戏弄了许久的鹌鹑,心境却豁然开朗。
“生死关头,我到底还是做了选择。”龙烨握紧拳头,目光炯炯,“侠道,刀术……今朝闻道,夕死无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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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烨是花花的马甲吼~~你萌要求的花花被虫子虐俺写了~~
长公主出片就是快啊~~小舟公主的计划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