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余响

　　“天哪，你这样不行，咱们还是去医院吧。”
　　咬着唇的女生难耐的闭起眼睛，以舒缓疼痛。再睁开眼的时候，彭晓晓焦虑的大眼睛已经愠红，透着难以遏制的责备与幽怨。
　　“不会溜冰还跑过来干嘛，她自己摔倒还好，把你踢成这样算什么！”女生声音颤动的叨怨着，眼神紧紧盯着刚刚擦过消肿药的马灼明的腹部，被溜冰鞋钢刀鞋底重重的一踢，一条红印发紫。
　　本来是想迅速上前抓她的手来着，居然被她失衡时无意抬起的脚踢中。但夏苍倒地的瞬间，马灼明还是竭力护住了她的腰，很不幸的，她自己的左臂却硬生生做了肉垫。彭晓晓们围观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俨然变成了她实实压在了夏苍身上。完全不像会受伤的样子。
　　“手臂紫成这个样子！她是有多重。”KTV拥促的卫生间里，彭晓晓声音越来越小，按照原有计划是溜完冰就近唱K，然后秦树请客吃夜宵。原本以为就是一趟单纯的聚会，也没把马灼明紧锁眉头满面隐忍的表情当回事，只以为她是在暗暗生气秦树护住夏苍的举动，毕竟那个女生看起来伤的很重的样子。
　　在马灼明扯扯她的衣角对她说：“帮我买瓶消肿药来。”之前，彭晓晓甚至很矛盾的觉得，老大怎么这样，人家都伤成那样了还只知道吃醋，不免在心里塞责了马灼明一番。哪怕是她向她说出请她帮忙买消肿药的时候，第一反应也还是——没必要吧，秦树不是已经帮她买过药了么，干嘛还要假殷勤。
　　真的在心底认定了夏苍是被马灼明推倒的，因为合情合理。却万万想不到她居然是买给自己的。
　　“你丫疯了吗？疼你就说啊，忍到现在谁还能同情你给你发忍者证书么。”连我都这么怀疑你，外面的人肯定更加这么想。
　　“你说的耐力是不是还行？”声音有些虚弱，大概是因为腹部提不起力的原因，马灼明的声音淡的说不透情绪。
　　“堪比忍者神龟了！”得有多强的忍耐力被她们甩在后面，还硬生生跟过来继续唱K。顶着几乎所有人沉默的冷暴力，若无其事的坐在角落里，忍耐疼痛。
　　“突然忍不住了，才放弃的。”语出平静。
　　“不忍了才对，你早说啊，干疼着不难受啊。”
　　“确实该放弃的。早该如此。”
　　“你皱着眉头，我还以为你在不爽呢。哪晓得是疼的啊。”
　　“。。。。。。”
　　皱着眉头的话，就算不是疼痛，也肯定是一种不舒服的感受。没有哪个身心愉悦的人会皱着眉头，因为身心愉悦的人通常只会眉开眼笑。就像之前自欺欺人的我一样。
　　“我要放弃秦树了。”因为我终于感到了不适，并且幡然醒悟。
　　“。。。。。。”
　　“你说的对，干忍着不难受啊，当然难受，难受极了。所以我要放弃了。”
　　“我不是说的。。。”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马灼明不喜欢流眼泪，作为理科生的时间长达五年，和众多异性共处的时光里她已经不习惯极具女性表现力的哭鼻子，而练就一身遇事则笑的本领。再不堪，也顶多是沉默不语。
　　“你说你要放弃了就是还没放弃，那么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是说。。。”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啊。

　　出卫生间，包间内本来活跃的气氛骤然滞了滞，像高中时班主任突然查堂才有的寂然效果一样。然后有几个活跃分子继续说笑于是就又恢复喧闹，仿佛刚刚只是班主任路过，并无大碍的。
　　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突兀的存在。
　　马灼明唱歌很难听，彭晓晓深有体会，所以但凡聚会聚餐最后拼歌的时候马灼明从来都是充当切歌而并非唱歌的那一个。
　　秦树据说会拉小提琴来着，反正音乐功底堪称专业，但也从不加入飙歌的行列。事实上他从来没有待到过散场，总是中途就有事走掉。
　　他们从没在一起唱过歌，他们从没在一起坚持完整场。所以，他们从没在一起过。
　　但现在，那个名叫夏苍的女生，她正和秦树唱着《need you now》，哪怕是受人怂恿不是主动那么做，但在彭晓晓看来就像某种不可逆转的暗示。已经不需要再往下揣测就可以知道结果的，情节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对啊，当初声势浩大的表白，要放弃了当然也得明确让人知道。可不能稀里糊涂地就那么不了了之。”
　　“真的就这样了吗？不打算再考虑考虑了吗？”

　　刚刚她反复反问马灼明，因为她觉得放弃一段感情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
　　《need you now》终于曲毕。所有人都被惊艳到，无论是完美的和声还是夏苍秦树本来就好的让人嫉妒的嗓音。
　　下一曲的候，马灼明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到大屏显示器的前面，当大家还陷在上一曲的旋律里没回过神的时候，左手插进口袋，拿着话筒挡在屏幕前的马灼明发出了微弱的，勉强能称之为歌声的声音。
　　本来就走调走的严重，再加上有气无力声音沙哑，好多声音都没唱出来断断续续。
　　本来就不太会唱歌的人，再加上选了一首正常人唱不出来的《if i were a boy》，根本就毫无欣赏的亮点可言。
　　本来就没有人会愿意听，再加上上一曲又那么让人印象深刻，对比而来的优劣让所有人把嘲笑轻蔑压在心底面无表情的默默忍受。
　　你就在我背后无奈而又冷眼旁观着若无其事的笑吧，不单单是你，包括坐在你身边的所有人。出现的，没有出现的，过去的，未来的，有结果的，没结果的，虚情的，假意的。
　　我本来深谙扬长避短的道理并且一直以来身体力行，不曾逾越过。
　　但现在——
　　在这么多很会唱歌的人面前，在唱歌很好听的这么多人面前。我这么做，确实是在班门弄斧。
　　而你不知道的是，班门弄斧的人有时候不是自不量力，而是无能为力。
　　断断续续的歌声，彭晓晓生生捏了把汗，因为恐怕只有她明白马灼明伸到口袋里的左手其实是在轻轻捂着腹部不可消弭的疼痛。当所有人都暗暗恼火歌声难听的时候，她生生担忧着马灼明会不会唱到一半没声了。
　　然后居然唱完了。凭着她那永远毋庸置疑的耐力苟延残喘的唱完了最后一句‘but you’re just a boy’。
　　——而你才是男生。
　　逆着屏幕上的光，马灼明缓慢转身，看不清表情。
　　“这样就不稀里糊涂不了了之了吧。”
　　莫名其妙的。
　　“真的就是这样。也不打算再考虑考虑了。”她清了清嗓子，提气说“刚刚那首歌唱的很难听，我无能为力。同样无能为力的还有，我终于放弃要成为秦树女朋友的打算。”
　　事发突然的。
　　“很抱歉一直以来对所有人造成的困扰，因为我的固执己见。真的很抱歉。”她低下头，轻笑出声。
　　终于落幕的。
　　“呵，原来说出来只要三句话就能解决。亏我还折腾这么久。”她对着彭晓晓耸耸肩，表示自己把一切又都搞定了。
　　马灼明几乎不流眼泪，马灼明几乎不唱歌，马灼明几乎不会放弃。
　　但几乎不的潜台词确是，这些事一旦发生就会产生让人惊目咋舌不可挽回的结果。
　　彭晓晓看到秦树面无表情的扬起头，然后露出困惑的表情。
　　这种困惑彭晓晓曾经在他老爸的脸上看到过。
　　老爸新买的一套模具图的工具书，花了大好几百，用到最后才发现它所有的数据跟规格其实都跟一般实际生产所需的要求不一样，甚至是自成一体。仿佛突然间因为这样一个结果而怀疑之前做过的所有测算一样，不切实际让人无法信以为真，毕竟之前都是毫无戒备的引用并深深信赖着，然后突然间发现它并不是一直认为的那么安全可靠。它也是有威胁性的，威胁性在于你把它当成习惯一样的依赖着，以为一切再常规不过。而其实，一旦意识到问题的存在一切原来都是异常。
　　她不会一直都默默无闻的跟着你，而有一天，她终于放弃了。

　　——你不爱我的话，我起码还是懂得自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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