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爱情错过你

　　姜妍妍驾着车，飞快地行驶在北京的四环路上。
　　“周总，送你去哪？”
　　周青文急忙胡诌了一个地址，就是西四环她曾经租住过的地方。
　　姜妍妍凉凉地道：“哦？周总竟然住在那种地方？怎么，慕华难道没给你配一套公寓？”
　　“没……没有。”
　　两人都没什么话。姜妍妍便随手摁开了车上的音响。
　　悠扬的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飘了出来，让气氛显得不那么尴尬。
　　却没想到，这时姜妍妍猛地踩了一脚刹车。
　　这是在夜间的四环路上，刚才的车速至少有100码！
　　车轮“滋——”地一声摩擦着地面，留下了长长的一道邸８诤竺娴哪橇境担纠胨堑某涤衅甙耸椎木嗬耄疵涣系奖纠纯煤煤玫那俺担嵬蝗徊人劳Ｏ吕矗『蟪邓净阋步舾挪攘松渤担こさ拇潭哪Σ辽螅浅悼翱暗赝Ｔ谒呛竺妫皇Ａ矫撞坏降木嗬耄∧撬净丫派盗恕
　　纵使周青文系着安全带，但不妨之下也差点栽在前风挡玻璃上，吓得心跳都漏掉了几拍。那一瞬间，她简直以为姜妍妍是要和她同归于尽！
　　她惊魂未定地苍白着脸看向姜妍妍，却看见她脸色都没变一下，若无其事地伸手从副驾驶座前的抽屉里又另拿出一张CD，闲闲地道：“听腻了，换张碟。”
　　这是在用绳命在听音乐吗？

　　CD推进去，顿时换了曲风。竟是一套红楼梦组曲。
　　没等后面车上的司机下来破口大骂，姜妍妍便踩下了油门，性能极好的轿车飞速地重新行驶起来。
　　头一支曲子是“枉凝眉”。悠扬的女声唱着：“……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平日里那样凄美的乐曲，周青文现在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第二支曲子就是“晴雯曲”。姜妍妍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竟轻轻随着哼唱起来：“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周青文本来无心聆听，然而随着曲子中那个高亢女声的反复吟唱，这几句歌词竟字字都入了她的心。她心念一闪，忽然问道：“姜总，您到底想说什么？”
　　姜妍妍轻松地开着车，眼睛都没瞟她一下：“我哪里想说什么？不就是听歌吗？周总，你的名字叫作青文，倒是和这红楼梦中的丫鬟重了名！”
　　她轻声笑了起来：“幼时读红楼，最厌的就是这个人！自以为生了一张狐媚子脸，就不安分起来，整日勾引主子、调三窝四、惹是生非，妄想一步登天！心比天高，身为下贱，怪不得最后落得人谤寿夭的下场！人，想要点什么东西都不怕，不过先得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么个命！”她渐渐收了笑意，语调不大，却透着刻骨的冷意。
　　到了自己说的地方，周青文急急地逃下车，站在路边。姜妍妍又打下车窗，一脸和蔼地笑道：“慕行还在家里等我，我先走了。周总，改天到家里去玩！”

　　春风又绿宫墙柳。
　　周青文正在打电话，Tony忽然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连门都没有敲。
　　周青文皱了皱眉，挂了电话，冷声道：“什么事？”
　　“周总，出事了！”Tony已经惊慌失措：“金秋奥莱的那个物业的老板要解除租赁合同！”
　　周青文猛地一惊，一颗心像是从半空中跌落下去，却晃晃悠悠地还没有落到底。她定了定神，故作镇定道：“怎么可能？天鸿地产和金秋奥莱的租赁合同上明明写的是20年！就算是现在金秋奥莱被我们收购了，但租赁合同的主体并没有变更，被收购也并不属于合同上约定的解除事项！这都是我们一个字一个字看过的！”
　　Tony苦着脸，简直快要哭出来：“可是天鸿地产那边说他们现在要转手卖给别人，下家都已经找好了！”
　　周青文闻言，心下一舒：“那怕什么？你在学校里学的那些东西都忘完了？民法最基本的原理，买卖不破租赁！就算是天鸿要出手转卖，租赁合同也自然由下家继承啊！”
　　Tony撇撇嘴道：“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天鸿的人说了，下家买下这块地方，不做奥特莱斯了，要改建另用！所以金秋奥莱是必须搬走！”
　　周青文又惊又怒：“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们……他们这是违约！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合同约定好的事情，怎么可能出尔反尔？！”
　　“他们老板杨立说了，他们就是要解除合同，他们，宁愿支付违约金……”
　　周青文端起桌上的茶杯，手却抖得厉害，只能“啪”地一声又把杯子放回桌面：“违约金，是多少钱？”
　　“2000万。”
　　“怎么可能这么少！？”她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只能站起来，困兽一样来回走着。
　　“因为当时的租金太便宜，所以罚则也特别轻……”
　　周青文还想再说，张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摆摆手让Tony出去。Tony哭丧着脸关上了门。
　　周青文颓然地倒在了沙发上。这回，糟糕了。她心想。

　　但周青文不知道的是，这远远不是糟糕两个字就能算的。
　　慕华集团付给金秋百货岑东升的25个亿已经尽数到位了。就在他们要大张旗鼓，准备借助金秋奥莱这个平台做强自己的商业零售版图的时候，竟然就被撕毁了租赁合同！这和房客与房东之间的租赁合同不一样，被这个房东赶出去，再找间房子照样活得很好，可是对于百货来说，这就是致命的一击！
　　没有了土，再娇艳的花也没办法存活。周青文现在才深深意识到，这个租赁合同，其实就是金秋奥莱的命！比什么入驻商家、顾客客流、品牌形象、营销策略甚至是比现金流、资金链更要紧的命！好不容易暖热的地方，好不容易打下的势力范围，好不容易稳定住的客流，现在都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短短的时间之内，去哪里再找这样一个地方重起炉灶？就算能找到，就算有再好的经营理念、精英团队，一切都得从零重新开始，运气好的话，三五年之后重新做起来，可是那个成本如何计算？而且那时候的行业发展谁能预测？
　　换个地方，本来红火的生意，忽然就黄了。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太多太多了吗？
　　换句话也就是说，如果租赁合同真的被解除，金秋奥莱真的被赶出去，这25个亿就算是打了水漂了，这个在慕华影响甚大的项目，实际上就算是彻底黄了！
　　不行，不能等着这样的结果发生！周青文想着，就从沙发上挣扎起来，冲了出去。

　　周青文想，要想补救，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保住这个场地，让金秋奥莱继续经营！而要达到这个目的，有两条路可走：第一，天鸿地产如果要出手转让，那么由慕华买下作为自有物业，毕竟承租人有优先购买权。第二，如果第一条路行不通，就求买家继续保留与金秋奥莱的租赁合同，慕华可以按市价上调租金，还愿意与买家以任何方式开展商业零售领域的合作。
　　只能让利求生了！
　　她的想法还没敢向上报告，她想自己先蹚一蹚路，能行得通再寻求董事会的授权。
　　奔波了两天，终于见到了天鸿地产的杨立。
　　杨立见到周青文，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便有了数。他阴阳怪气道：“周小姐，这两条路，在我看，一条都行不通！这个楼，卖我是肯定要卖的，和下家的合同已经签好了，定金我都已经收了！你说你们要优先购买，我告诉你，不可能！”
　　“为什么？”
　　“为什么？嘿嘿，我就是不想卖给你们！要是愿意告，随便你到法院去起诉，我在这里恭候。”
　　他从牙缝里喷出烟来：“反正我折腾得起，就不知道你们这经营场所能不能经得起折腾了。你想让下家再租给你，那更不可能。下家是美国商业巨头，做连锁的，怎么可能把你们这点租金看在眼里？人家是有战略、有布局、有野心的！”
　　临走的时候，他又叫住周青文，似笑非笑地道：“小姐，我劝你一句，夜路走得多了，总会遇见鬼的。你呀，才刚开始。”
　　这话里若有深意，但周青文却来不及琢磨了。

　　她打听到买家美国肯西Kency’s连锁在北京的办事处，跑过去却连人家老板的面都没有见到。听她说明来意，人家的工作人员只道：“对不起，我们的商业决策都是美国总部那边做的，我们只负责执行。东五环杨庄桥商业楼的改建方案都已经制作出来，听说商业团队也都配齐了，我想，我们不大可能与你们合作了。”然后轻轻地耸了耸肩。

　　周青文欲哭无泪。人家的商业决策是美国总部那边做出的！到现在，她才觉得当初周光野劝诫自己再向董事会报告一次的建议，真是老成谋国！可当时自己就是听不进去，只觉得这个价格白慕行和董事会都已经认可了，其他的事情也都已经万无一失了，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问题！
　　她开车回到慕华大厦，却第一次不敢上楼。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她在车里反复地思量，竟是越思量越心惊：这回真是摊上大事了。
　　她的失误至少有两个，一个是违反程序做出决策，虽说当时董事长和董事会都默认了价格，但是毕竟没有正式的书面决议，这样一来，从表面上看，代白慕行签下协议的自己，就是越俎代庖的罪魁！
　　第二是自己在尽职调查中的重大疏忽。白慕行作为高高在上的董事长，他怎么会去注意租赁合同这样的细节？他交代自己签下协议的前提是“没有重大问题和瑕疵”，可是自己看到租赁合同就作了认可，压根没有想到要和物业业主再做个访谈，了解一下处置意向，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真是一时得意昏了头脑，一向谨慎的自己竟然会犯了这样的错！
　　冷汗从她额角流了下来，内衣也已经浸透了。

　　这么大的消息，瞒是瞒不住的。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不出几日，不光是慕华集团上下，就连商业圈里的其他人也都听说了这个消息。
　　白慕行办公室的电话响个不停，接起来就是有股东或董事来问：“白总，听说金秋奥莱的那个地产被卖了？下一步打算换到哪里经营？”这还算是说得客气的。更有不客气的会问：“慕行，我是相信你才把钱投在慕华，怎么眼错不见搞这么一出乌龙？这两天集团的股票跌得厉害啊！”
　　毕竟是自己的真金白银，做得好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很多问题都隐藏不见。但一旦出了事，各方牛鬼蛇神便都显出真容来了。这项投资是慕华开年最大的一个项目，各方都很关注，影响面也大，现在忽然成了这个样子，那真是重重地打了白慕行一个耳光！
　　不光是丢钱的问题，还丢人哪！慕华的企业形象和他个人这么多年战神一样的地位，都因此受到了牵连。
　　白慕行沉着脸：“所有的电话一律不要再转进来。”
　　“好的董事长。”小秘书嗫嚅道，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周光野在旁边道：“按您的吩咐，我已经安排法务部提起诉讼了，法院那边也打了招呼，法院说就算判下来最快也要一个多月。但关键在于，现在天鸿集团那边实在是不配合，更不接受调解。肯西连锁已经派人入场了，他们手里有买卖合同，证明自己就是那栋物业的所有权人，现在挖掘机推土机那些大型器械已经排在门口，金秋奥莱哪里还能正常营业？顾客压根也不敢来啊！董事长，美国人不可能会使这种招数，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给他们出的流氓主意。这是逼着我们不搬也得搬了。”
　　白慕行脸色阴沉。到了慕华集团这个段位上，真正走到短兵相接的诉讼阶段，那已经是落了下乘，说明已经太被动了。
　　他又想起天鸿集团的杨立。昨天他亲自给杨立打去电话，杨立只是哼哼哈哈的顾左右而言他，总之一个意思：我之前不知道金秋奥莱是慕华旗下的。我现在已经收了别人钱，已经卖出去了。你要找就去找下家，要告我就等着。
　　白慕行气急，直接挂了电话。杨立这个人他知道，从美国读书回来的，家里有些资本，生就的流氓脾气。这几年事业主要在国外，现在把手里的几块地产一处理，天鸿就剩了个空壳。他拿了钱再往美利坚那么一飞，Who怕Who啊？怪不得以前还巴结着白慕行，现在却连这个面子都不给。
　　本来还要再去找肯西连锁，但从目前这种撕破脸的情况来看，已经没有必要了。

　　白慕行把雪茄掐灭，本来他很少在办公室抽烟的。他想了想，终于咬牙道：“接受违约金，撤诉。让金秋奥莱撤出来。”
　　“董事长……”周光野也微微变色。
　　“再纠缠下去没有意义……让地产部的人再去找地方吧。“
　　“可是，这样的话，就等于宣告我们的收购失败。董事们那里……”
　　白慕行一皱眉，厉声道：“董事们怎么了？平常花着慕华给他们赚的钱倒是没意见，出一点问题就都跳出来了？！慕华，还是我说了算的吧？”
　　“是。”周光野不敢再说，急忙退了出去。
　　周光野刚关上门，白慕行就颓然倚在了椅背上，低垂的肩膀一瞬间竟然显出些老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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