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的影帝

　　在一个垂暮的老人面前说这些话，连柯跃辰自己都觉得残忍。然而他说的问题也正是杨老爷子最担心的——他纵横了大半生，最后留下的也不过一个耀奇，两个儿子，死后所有东西都是他们的。
　　但是就如柯跃辰所说，天择年纪那么小，什么都不懂，杨旭有手腕有能力，如果真存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天择一个十来岁的孩童，根本毫无反抗能力。
　　杨老爷子看着柯跃辰，瞳孔缩了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柯跃辰在明亮的灯光里打量着杨老爷子，这个一手将耀奇推上娱乐圈巨头位置的老人其实也才五十多岁，头上白发丛生，然而病魔却将他折磨得形容枯槁，沧桑的双眼里徒留惯有的审厉，与杨天择坐在一起，绝对不像父子，倒像是祖孙俩。
　　“爸——”柯跃辰打破沉默，率先开口。
　　“别这么叫我，”杨老爷子冷漠地打断他，“我老人家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棺材板，承受不起。”
　　柯跃辰一时语塞，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完了，终于还是惹老头子生气了！

　　“今天叫你过来，原本是要跟你说两件事。”杨老爷子终于找回了主动权，慢条斯理地靠回椅背上，幽幽开口，道：“我拿回耀奇的主动权，目标并不是杨旭，《御医》也会照原计划进行，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杨老爷子目光从容地落到了他脸上，还特意加重了“你们”这两个字眼。令柯跃辰心里微微一震，顿时就知道老爷子估计不会管他俩的事了。
　　然而老爷子接下来的话，却大出他的预料。
　　老爷子道：“当然，亏本的买卖我向来不会白做，作为条件，你必须要签署协议，成为天择的监护人，履行抚育他长大成人的义务，并且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帮助他拿回耀奇的大部分股权。”
　　柯跃辰：“……\"

　　柯跃辰微微张大了嘴，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讯息，他指了指自己，道：“我？抚养天择？”
　　老爷子颔首，道：“我问过天择，他愿意与你一起生活，只需要你答应，事成之后就我会给你一笔钱，并且保证倾尽一切力量，将你推向巨星的位置。钱、名、利我全都可以给你，而且天择长大以后还能够继续帮你，作为一名艺人，耀奇可以永远作为你的强力后盾，这笔买卖对你来说，实在是再划来不过。”
　　柯跃辰愣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了，他道：“这怎么可能！等你……之后，旭哥才是天择的法定监护人！”
　　他遽然一下子想到什么，激动起来，轰的一声站起，不可思议地道：“你……这样做，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气氛再度凝滞，杨老爷子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开口：“我不管任何人的感受，只管最大限度的达到我的目的。”
　　“把天择交给杨旭我不放心，耀奇交给他我也不放心，最好的结果就是让天择继承耀奇，把杨家的产业发扬光大，至于杨旭，若是他能遵照约定乖乖打理耀奇八年，他会得到他应得的酬劳，当然，也包括我之前从他手上夺取到的一切。”
　　“到时候，随便他拿着这笔钱去干什么，都没人再干涉他。”
　　“你……”柯跃辰瞪着杨老爷子，胸膛剧烈起伏，剩下的大半句话堵在喉口，他在心里默默的念完，咬牙骂道：你这个人渣……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想骂我，”杨老爷子面不改色道，“不过在你做决定之前，还请先把那些不入流的话咽回去。我开的条件对你来说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年轻人的感情来得快也去得快，尤其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不仅没有婚姻和孩子这种维系的纽带，世俗的压力也会令它不堪一击，尤其是你身为艺人，处于舆论关注的中心，稍不注意便会身败名裂。无处不在的风险会令你们如履薄冰，感情根基甚至比一般的同性恋情侣更脆弱，这段感情会持续多久，我想连你们自己都不知道吧？”
　　“……\"柯跃辰深吸了一口凉气，大脑无法消化折断直击他内心不安的话。
　　然而杨老爷子继续道：“年轻人，别以为理想就能变为现实，事实上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磨合的东西太多，先不论杨旭能否对你始终如一，就你的情况，你有想过你家里亲人的感受么？我想到目前为止，你大概还没想过向你父母坦白吧？是打算永远也不告知他们，还是想拖到不能拖为止？等你开始事业有成，家里逼你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的时候，你的压力就来了，到时候你能确保自己不动摇，你对你父母的责任能否超越你们所谓的爱情，你心里又有几成把握？”
　　“我……”柯跃辰一时语塞，极想辩解什么，然而杨老爷子的话完全戳中了他的软肋，就跟他一开始对对方咄咄相逼一样，现在报应来了，对方的攻击段数显然要比他高出太多，竟然让他后背开始涔涔冒汗，这种对未来无法把握的感觉恐慌极了。
　　杨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道：“杨旭是什么人，你我都很清楚，现在他能为你做到什么份上，感情破裂之后他就能把你逼到什么份上。说句实在话，你现在的所有几乎都是他赐予的，以后他要剥夺，那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儿，你现在要是手中握了天择这枚棋子，日后说不定他还会有些忌惮，等天择长大成人，多少还会向着点你，到时候就算两人反目，你也有点筹码，不至于一败涂地。”
　　柯跃辰：“……”

　　事情到此突然来了一个大反转，柯跃辰掌心湿透，先前占到的一点先机已经完全被杨老爷子一席话驱散，之前的昂扬斗志与坚定不移也出现了动摇——与杨旭在一起后刻意忽视的两个问题被这样直白有力的指出来，他一时有些无法找回自己的思绪。
　　然而——
　　片刻之后，他在杨老爷子胜利的目光下缓缓抬眼，目光由茫然直至清明，定定地道：“不！”
　　杨老爷子一怔。

　　柯跃辰深吸了一口气，道：“杨董，我现在有些后悔叫你爸了，因为你根本就没有一个父亲该有的血液，你压根就不配做杨旭的父亲！”
　　杨老爷子脸色变得青灰，目光沉了下去。
　　“身为一个父亲，你根本就不了解你的儿子！”他站在老爷子面前，愤怒地吼道，“你只把他当工具，需要的时候不折手段地让他回来帮你做事，不需要的时候就毫无留念地一脚踢开，从来没有给过他半点温情，甚至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你一点都不清楚他的为人！”柯跃辰道，“他从来就没有所谓的报复心，即使是你毁了他幸苦打拼出来的产业，他也只是在想办法重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说过要在半年之内从你手中完整地夺取耀奇大权，事实上他有无数次机会逼你退出，结果看到你一次又一次的称病入院，而这期间他做了什么？他把耀奇打理得井井有条，哪怕你拿过来一纸合约告诉他未来的耀奇不可能属于他！”
　　“你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柯跃辰喘了口气，语气逐渐放缓了来，说：“你以为他满心里想着篡权夺位，但其实他对耀奇根本就没兴趣，对杨家的家产也丝毫不感兴趣！他的目的只在于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无论用什么手段！”
　　“他之所以跟你签订那份合约，归根到底他不过是需要耀奇的力量来完成他自己的目标而已，你拿走的他酒吧的所有资产，以及——你欠他的一切。\"
　　顿了顿，柯跃辰语带嘲讽，道：“不过，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父亲，杨旭也从未叫过你一声爸，这么多年来你欠他的其实数都数不清，可是在他心里却根本没所谓，所以他也不是很贪心，顶多也就把耀奇的资源用了一点在我身上，算是帮你抚养天择讨的一点报酬。”
　　杨老爷子：“……”

　　柯跃辰双目抬起，看到杨老爷子紧抿着双唇，面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根本说服不了他。不过这也不是他说这些话的目的，他现在只是替杨旭感到不值，面前的这个人真是枉为人父，也亏得杨旭从未将他当过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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