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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十月的春台城秋色已浓，原野上杂草怒生，繁露欲坠。
川合家已在春台延续了九代，由第一代川合梅雪建起的屋宇，经过历代的修葺与扩建，如今已成为春台颇具规模的建筑之一，这座古老的建筑门户深邃，古木苍苍，每逢花期落花遍洒于庭院。即便在白天，格窗也大多放下，到处寂静无声。
隔日就是重阳，此时院中菊花堆金簇锦，满庭灿烂。川合家长女景子正带着婢女将真棉覆盖在菊花上，以便明早拾取被夜露濡湿的棉，拭去脸上衰容。
景子今年已二十八岁，这样的年纪已经难以出嫁，但想到川合家家主夫妇早逝，只留下年迈的祖父川合慎、长女景子与尚在稚龄的长子清次，就完全释然了。
“虽然没有正式公开，但姊家督已经是了。”外人如此议论着景子迟迟不出嫁的原因。
“也许会招婿吧。”
这样的猜测倒也有道理，川合家有好几代都是独生女，只能招婿上门。川合慎亦是赘婿，在五十多年前来到春台后，娶了川合家的大小姐，后又被收养为婿养子，继承了川合家。
将棉覆盖在菊花上后，景子就往有客居住的别院里去。
院中也寂静无声，只有朝东的一扇格子门半开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神情郁郁地坐在几案前翻书闲读。
“佐助。”景子笑着向他打招呼，“今天觉得怎么样？”
佐助略放下书，抿了抿嘴，视线与景子一触，落在地板的花插上，粗扁平篓里，淡红色的大菊和白山菊搭配着，花枝轻柔摇曳，默诉着秋花自有的风调。
他点点头，沉默了一会，有点迟疑地问：“亘…还在睡吗？”
那天重逢之后，亘便带着他迅速离开，沿途亘早已布置好了术式，佐助只觉得眼前一晃一花，眨眼已经换了景色。他们最后在川合家的别院中落地，佐助刚想说话，就看见亘突然半跪下去，虽然用手紧紧捂住，仍然吐出血来。
闻讯赶来的景子似是早已预料到，指挥着婢女将他们俩带进屋中，又急忙煎了药过来，亘喝了一口推开：“去把术式毁掉！”
景子端着碗：“早就叫人去了。”他这才放心下来，喝了药昏睡过去。
事情一波接着一波，佐助完全摸不着头脑，但看见亘与景子颇为熟悉，也就勉强按捺下来。吩咐婢女照看好亘后，景子才回身将佐助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她身段修长，飞眉丽眼，虽然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却让佐助感到一阵压力。
她将佐助带到别室，仔细替他包扎了伤处，开了内服和外敷的药。
“我是川合景子，”替佐助检查时她轻声介绍着：“这里是长湫郡的春台城，到了此地你就放心吧，亘早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看了眼佐助，忽然微微一笑，略显刚硬的眉弯起，像一阵春风突然吹来。“说起来，我的祖父在入赘川合家之前的旧姓也是宇智波，虽然到现在血缘已经隔得很远，但我和你也能算得上亲戚呢。”
佐助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他从没想过现在居然还有其他的宇智波活在世上，他原本以为那夜鼬已经将一切都毁掉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景子，想从她脸上找出一点与宇智波相符的东西。
景子温和地笑起来，将最后一点绷带缠好：“等亘醒了你去问他吧，这些他比我清楚多了。”她安抚地拍了拍佐助的手背：“等你好了，我带你去见我的祖父，到时候你会知道更多关于宇智波的事。”
这一番话叫佐助恍恍惚惚，但景子态度强硬地让他去休息，他躺在柔软的被褥中，脑海中不断闪过这几天的景象，思绪纷乱，却什么也捉不住，转过头，暖红娇润的夕照在格窗上流浸，已是黄昏归家时分，他疲惫至极，终于闭上眼沉沉睡去。
但到他醒时亘仍然没有醒，就像当年在木叶一样，如此非正常的昏睡。佐助不禁有些慌张，但景子却胸有成竹似的，只将搦于手中的笔略停了片刻：“这是自然的。”
她将一缕垂到腮边的青丝往后捋回，虽然在轻轻笑着，声音里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森寒：“好不容易替他调养好身体，一声不吭就跑得不见踪影，回来时满身带伤差点死了，告诉他要好好休息，非要死撑着出去，告诉他不可以使用忍术，哼…”景子冷笑起来，瞧了一眼亘所在的方向，那一瞬的眼神让佐助顿时寒毛直竖。
在养伤这段时间，佐助也见到了景子的祖父——川合慎，这位旧姓宇智波的老人如今已年过花甲，却仍然精神矍铄，居住的房间总是飘荡着淡淡的药香，立在墙边在大柜子里满是小抽屉，案几上搁着笔与纸，地板上，两束紫苑簇拥着以花配固定置放于丸形水盘中。
“除了亘君外，这些年我已经鲜少见到宇智波的人了。”慎淡淡地说，他神情里并没有特别欢喜，连见到佐助也是淡淡的。
佐助咬着嘴唇，低声说：“宇智波已经灭族了…”
慎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目睹的宇智波与你不同，宇智波并非只是拥有写轮眼之人。而是为了共同的荣耀与信念不断传承繁衍、拥有着共同意志的一族，虽然我们很早以前就离开了族里，但无论是血脉还是曾经的信仰都从未抛弃，虽然改变了姓氏，但血脉依然相连，它的存在也会经由我们一直延续下去。虽然在你看来宇智波已经灭族，但对我们而言它依然存在。因此我并不能如你体会到那么深切的悲痛，但你或许能从这一事实中得到一丝慰藉。佐助君。”
如此平实而澹然的言辞，听起来并不如当年那些安慰之语动听恳切，却不知为何让佐助突然哽咽，他急忙向窗外望去，阳光正好，丛丛菊花簇锦，鸟在枝头一两声远啼。
也许正是这一番平实的言语，佐助从离开木叶后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在春台城——北上川与须贺川交汇之处，他再次体会到了来自血脉的共鸣与抚慰。
屈指一算，与亘来到春台已经十七天，亘沉睡不醒，他在川合家无所事事，却没有像在木叶那样焦虑不堪，时间的刻度改变了，虽然是深秋，佐助却觉得仿佛照见了春光，这片温静潮湿的土地，以自己风调不动声色地影响着他。
“或许，这就是作为人的感觉吧。”景子在闲聊中揣测说：“忍者，也有着‘麻木不仁之人’的意思呢，面对感情也好，生死也好，总要将自己压缩到最窄的地方，仿佛心脏的肌肉厚实得连水都透不过，才能算得上是忍者，一直习惯了那样生活的你，真是辛苦了。”她真诚地微笑着说。
忍者是诸侯手中的利刃，因为毫无自我才会让人放心，觉得可靠，如果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又拥有着自我，那么利刃就变成了豺狼。如果饥饿起来，甚至连驱使它的人也会被反咬一口，因此在面对本国诸侯的态度上，忍村一向温驯，以降低诸侯对它的疑心。柱间虽然想要改变这样的状况，但除非不再做忍者，否则这样的状况并不会有多大的改变。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小忍者们，从稍稍懂事就要学着控制住自己，即便痛不欲生也要抑制住，像普通人那样哭笑无忌，这样的感受对于佐助来说，实在太过陌生了。但正是这样在内心掀起的波澜，终于将一直漂泊在海上的孤舟送入了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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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家督：指长女单独继承家业、家产，于德川幕府时期正式确立。
川合慎：慎，不记得的妹子可以倒回去看六十三章。
忍者，也有着‘麻木不仁之人’的意思：在《德川家康：霸王之家》中，就将家康称为忍者，意思为“麻木不仁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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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