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伯贤的七次告白

　　流程优化项目正式启动后的日子，像按下了快进键。时间被切割成无数个细小的片段，填满了会议、沟通、数据核对、制度修订和无休止的加班。我像一只被抽打的陀螺，高速旋转着，不敢有丝毫停歇。
　　很难。
　　真的很难。
　　阻力比预想的要大得多。习惯了旧有模式的部门，对于改变天然带着抵触；利益的重新分配，触碰到了某些人的蛋糕；新流程的磨合期，问题层出不穷，大大小小的摩擦和扯皮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我常常需要同时应对几个部门的质疑和抱怨，在电话里、在邮件里、在会议上，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协调、说服。嗓子因为说话太多而变得沙哑，大脑因为高速运转而隐隐作痛。有时候，面对一些胡搅蛮缠的指责，我也会感到委屈和愤怒，但我知道，我不能退缩，更不能情绪化。
　　我只能逼着自己更冷静，更专业，用更扎实的数据和更清晰的逻辑去应对。我把所有情绪都压在心里，脸上只留下职业化的微笑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通宵，成了家常便饭。
　　办公室里，常常只剩下我一个人。窗外是首尔不眠的灯火，窗内是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和堆积如山的文件。咖啡杯里的液体从滚烫到冰凉，又再次被续满。困意像潮水般袭来时，我就用冷水狠狠拍脸，或者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走几圈。
　　身体的疲惫是真实的，但精神上的某种亢奋和执念，支撑着我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深夜。
　　我知道，这些进展，不是凭空得来的。是我用一个个不眠之夜，用一次次据理力争，用汗水和心力，一点一点拼出来的。没有撒娇，没有眼泪，只有硬碰硬的实力和死磕到底的韧性。
　　偶尔，在极度疲惫的间隙，我的思绪会不受控制地飘远。
　　我会想起，就在不久之前，我还因为被他用面包堵住嘴而气鼓鼓，因为牵到他的手而欣喜若狂，因为一个亲吻而晕头转向，因为他的拒绝而哭得撕心裂肺。
　　那些画面，那些心跳加速的瞬间，那些酸涩甜蜜的滋味，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清晰得触手可及。
　　可再看看现在……
　　我和边伯贤，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天。
　　我们坐在同一张会议桌的两端，不再是黏糊糊地挨在一起，而是隔着一段符合身份的、公事公办的距离。我们讨论的不再是“要不要亲一下”，而是冷冰冰的KPI、预算控制和风险规避。他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无奈、纵容或心疼，而是冷静的审视、专业的评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能力的认可。
　　这种转变，巨大得近乎荒谬。
　　有时候，在会议上，当我条理清晰地阐述观点，应对质疑时，我能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那目光很复杂，有对下属工作成果的检视，有对项目进展的关注，但偶尔，在那平静无波的表象下，我似乎能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恍惚？
　　仿佛他也在那一瞬间，被这巨大的反差所冲击，有些难以将眼前这个雷厉风行、言辞犀利的“申助理”，和记忆中那个会哭会闹、会撒娇耍赖的“申世琦”重叠在一起。
　　每当捕捉到这种转瞬即逝的眼神，我的心都会像被细小的针尖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阵微麻的酸涩。
　　我们之间，好像什么都没变——他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代表nim，我依然是那个需要向他汇报工作的员工。
　　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那些曾经亲密无间的触碰和暧昧不清的话语，被一层冰冷而坚硬的职业外壳所包裹、所隔绝。我们默契地不再提起，仿佛那只是一场遥远而模糊的梦。
　　阻力是有的。流程在逐步理顺，效率在缓慢提升，反对的声音在事实和数据面前渐渐减弱。
　　但这些阻力，是靠我燃烧自己换来的。是用距离和疏远，是用无数个孤独的深夜和强撑的坚强，换来的。
　　我低下头，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数据，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边伯贤，你看，现在的我，是不是终于不那么让你“为难”了？
　　夜深了。INB100公司大楼，只有总裁办公室外间还亮着灯。
　　我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显示着边伯贤即将开始的、为期半个月的亚洲巡演最终确认版行程表。航班信息、酒店预订、场馆对接、彩排时间、媒体活动、安保方案……每一个细节，都由我亲自核对、确认、安排妥当。这份行程表，堪称完美，逻辑严谨，滴水不漏，足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这原本是我最擅长、也最热衷的工作。曾经，能为他规划行程，能跟着他到处跑，是我觉得最幸福的事情。我会提前很久就开始兴奋，会缠着他问东问西，会不顾一切地争取随行的机会，哪怕只是以一个小助理的身份。
　　可现在……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和密密麻麻的日程，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这一次，我不能去了。
　　不是公司不允许，而是我自己，不能去了。
　　作为总助，我的工作重心已经转移。公司内部正在推进的流程优化项目，千头万绪，离不开我。更重要的是，我的身份变了。我不再是那个可以凭着一点小聪明和厚脸皮混进巡演团队的“关系户”，我是需要坐镇后方、统筹协调的“总助”。我必须对自己的岗位负责，对公司的整体运营负责。
　　这个决定，是我自己做的。理智告诉我，这是最正确、最专业的选择。
　　可是……心，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我再也……不能陪他去巡演了。
　　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像个甩不掉的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彩排，给他递水，在他疲惫的时候，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心里也充满了甜蜜和满足。
　　再也不能在异国的街头，趁着夜色和人群的掩护，偷偷地、胆大包天地去牵他的手，去索要一个亲吻，哪怕会被他嫌弃地推开，心里也是雀跃的。
　　再也不能……无忧无虑地、理直气壮地、带着撒娇的语气对他说：“代表nim~带我去嘛~求求你啦~”
　　那些曾经被我视为理所当然的、甚至有些“作”的任性，如今，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
　　我甚至……不敢再开口说“喜欢他”了。
　　那四个字，曾经像口头禅一样挂在我嘴边，不管他听不听，不管他烦不烦，我都要说。可现在，它们像是有千斤重，堵在我的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我的喜欢，好像变得沉重了。它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事，它牵扯到了我的职业，我的尊严，甚至……可能成为他的负担。
　　我害怕。害怕一旦说出口，会打破现在这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平衡。害怕会让他再次露出那种为难和困扰的表情。害怕连现在这种能够站在他身边（哪怕是工作关系）的机会，都失去。
　　眼泪，不知不觉地涌了上来，模糊了屏幕上的字迹。
　　我赶紧仰起头，用力眨着眼睛，拼命想把泪水逼回去。
　　不能哭。申世琦，你不能哭。
　　你现在是总助。你有你的责任。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显得你软弱，不专业。
　　可是怎么办？
　　他明天就要走了。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那么久。
　　而我，只能留在这里，对着冰冷的电脑屏幕，处理着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件。
　　我真的不能再任性了吗？
　　真的要这样，一直一直，做一个成熟、懂事、永远把工作和责任放在第一位的“申助理”吗？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开来，疼得厉害。那种巨大的失落感和无力感，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触摸着屏幕上那个名字—— Baek Hyun 。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一直传到心里。
　　对不起啊，边伯贤。
　　我好像真的长大了。
　　长大到连任性，都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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