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旧[校园]

作者:红山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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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期末考试后葛霄连请几天假,所幸只剩下评卷子,没什么重要的复习课。

      直到发成绩那天他才回学校露了个脸,贾雄知道他家里情况,只让他有空研究研究错题,有不会的就微信联系,他们几个老师都有空。

      光是试卷和寒假作业就装了满满一包,他没再和老贾交流感情,道过谢便走出办公室。

      刚关上办公室门正巧遇到来抱作业的范营,他还挺惊喜:“哎,你回来了,骑车没今天?中午咱出去吃小炒啊。”

      葛霄解释:“我马上就走呢,来拿个寒假作业。”

      “真爽啊,这就回家了。”范营羡慕道。

      几天没见,范营也没问他前两天为什么没来学校,就讲昨天李进上历史课吃老冰棍。

      葛霄震惊:大冬天他吃冰棍?

      范营说这哥们钢铁肠胃,吃就吃吧还非在班头课上吃,这不被老贾逮个正着,结果这厮拒不承认自己在进食,直接把剩下半根冰棍全塞嘴里了,老贾喊他起来,说你嘴里嚼什么呢?李进一张嘴好没给烟雾报警器触发了,嘴里冰棍直冒白烟,就这还嘴硬呢,说我梅瓷东西啊。

      范营学李进那劲儿学得特别像,听得葛霄直发笑,两人一路聊到一楼,周围同学都往楼上走,眼瞅快打上课铃,范营问他:“那你这两天还来学校吗?”

      葛霄摇摇头。

      “得嘞,”范营拍拍他肩膀,“有事儿给哥们打电话。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了啊。”

      生离死别似的。葛霄笑他:“这假也放不到半个月,十来天后又得见。”

      “你能不能滚,”范营也笑,“我这刚期待上寒假呢你就泼我冷水。”

      “这就滚。”他摆摆手,“你也新年好。”

      王佩敏的车正等在校门口。她独自来的,说钱正峰上午去单位办事。葛霄应了一声,拉好副驾驶的安全带。

      “中午随便对付一口吧,你钱叔说下午两点多去见律师。”王佩敏打方向盘,瞥他一眼,“你这个书包要不先拿回家。”

      真不轻。他掂了掂,接话:“等会儿放后备箱吧。”

      车里安静稍许,暖风呼呼吹,王佩敏又开口:“你那手机修了没?”

      “拿去看了,”他坐正,“屏碎成那样了,手机卡也读不了。”

      “不能换新屏幕吗?”

      “换个屏的价钱都顶部新手机了。”

      “那下午见过律师,我带你买手机去,”王佩敏说,“正好你那个也用了好几年了。”

      “我还有个备用机,暂且用着吧。”

      “哪儿来的备用机?”

      “初中的时候淘汰下来的。”

      “你说那个按键机?”王佩敏挺诧异,“现在谁用按键机啊。”

      “够用就行,我拿手机也就打个电话发条短信。”

      王佩敏也没坚持,毕竟这段时间忙着离婚事宜,她班都没去上,索性等这事儿办完再带儿子买手机。

      说是对付吃两口,王佩敏还是找了家烩菜馆。

      烦归烦,事归事,一点儿都不影响王佩敏的食欲,他妈就这点特别洒脱,该哭哭,该骂骂,该吃吃。

      钱正峰托人找的律师姓施,今天来签委托合同。

      王佩敏之前同她通过电话,对面口条很利索,今天一见确实如此。

      律师嘛,从前都在影视剧里看,大多是西装革履、一表人才的。这施律师没穿职业装,套了件圆领毛衣,头发简单挽在脑后,看着二十四五左右。

      王佩敏坐在她对面,并不太拘束,不自觉多看两眼。

      女人正看着材料,察觉到她的目光,起身,递出右手:“施敏山。”

      她掌心很宽。手指,四肢,脖颈,无一处不修长。一握即分,王佩敏被这温度冰了一下,下意识担忧这女孩穿得太少,要挨冻。

      施律师看材料的功夫,王佩敏找到旁边的空调遥控器,调高了两度,滴滴两声尤为扎耳,施敏山却没什么反应,仍然翻着手里的纸张。

      简单了解过情况,施敏山开门见山,询问关于男方家暴的细节,她是否留证。

      这样单刀直入的问法像是在切生肉,一时间叫王佩敏有些不适应,毕竟她听过太多安慰,家人的,邻居的。

      安慰又如何,当初谈起离婚,一个两个不还是委婉地劝她再想想,再想想,想想孩子,想想父母,想天想地就是不想她自己,凡提到离婚二字,方才那些义愤填膺的骂人话仿佛都是放空枪,站在她这边的同盟又一水儿变了口径。

      和那些套着宽宥的猎奇心作祟相比,是否题能让王佩敏更自在些,所以她摇了摇头。

      施敏山并没有做出过多回应,继续下一个问题,长眼垂着,却没错过王佩敏咽口水的小动作,起身去饮水机前接了两杯水,话没断。

      软软的小塑料杯盛着温水,放在王佩敏面前,她交叉的双手才松开,喝了一口,饮水机里的水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涩味儿,但足够顺下她那点儿紧绷。

      签完委托合同,施敏山告诉她要准备哪些材料,王佩敏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一条一条记着:年后提交诉讼,这段时间就回去准备材料,找找当年葛鹏程家暴的证据,证人证言,哪怕是当年住院的病历,总之,要尽可能多地搜集。

      “寻衅滋事的证据可以吗?”王佩敏问,“前些天他喝多了上我家来闹,还摔坏了我儿子的手机。”

      “人有受伤吗?”

      “没有。”

      “那就不够。”

      人没受伤倒成坏事了?王佩敏忍不住皱了皱眉。

      临走前,王佩敏还是没忍住多问一嘴:“你那个名片,能给我拿张吗?”

      两人先前存过联系方式,她这话说罢便后悔了,是否显得太看轻对方?好在施敏山并没有多问,拉开抽屉,递给她。

      她送她下去,钱正峰不知何时等在楼下,正和葛霄说着什么,见王佩敏下来便迎上去,笑着同施敏山握手:“施律多费心。”

      施敏山面上也浮出一抹淡笑,职业性的。没过多寒暄,她接了通电话,示意道别。

      葛霄自知插不上嘴,干脆腾出空间给他俩唠,说去旁边买瓶水,便朝街对面的便利店走去。

      钱正峰自然地接过车钥匙,让王佩敏坐在副驾,她手心儿里还攥着那张名片,认真地看。

      “感觉怎么样?”钱正峰问。

      “这个律师你在哪儿找的?熟人介绍?”

      “我以前在北京那边,跟施律她哥算是生意上的朋友。”钱正峰和盘托出,“后来我不是回须阳这边的分公司了嘛。赶巧,他老家是这边的,知道我来须阳,就请我吃过几顿饭,有些交集。”

      说着,他找出手机里的合照,给王佩敏看。

      他热衷摄影,习惯用数码相机拍摄,洗出来放在相册里,这样的相册钱正峰有好几本,手机里存的也只是对着相册拍的一张,略显模糊。

      钱正峰那时赶时髦,还留着长长的鬓角,笑起来脸上皱纹初显。

      旁边的男人则更年轻,个头比他高一些,宽肩长身,大衣架子似的套着黄衬衫,条纹格子西装,面庞棱角分明,笑意很浅——这点倒是同施敏山十分像,但只论长相的话,看不出是兄妹。

      背后是须阳火车站,当初火车站还没翻修,四周高楼未起,只有门头立的须阳二字最为显眼,旧旧的红色。

      王佩敏来了兴趣,问:“这什么时候照的?”

      钱正峰放大图片,努力辨认着右下角的年份,答:“零九年吧。”

      “哦哟,够久了嘛,”她眯着眼睛看,“这男的看着比你小是真的。”

      “他那会儿应该才二十出头,年轻嘛,能闯。”

      “是你太显老,跟人家站一块搞得跟忘年交似的。”王佩敏非撩闲。

      钱正峰也不恼,笑眯眯地说:“管他什么交,好办事就行。”

      葛霄买水回来,车内气氛轻松许多,钱正峰讲着自己从前朋友的趣事,他没插话,关上车门,往前递去两瓶水,钱正峰扭头看他一眼,笑着道谢,王佩敏则没吭声。

      没有手机,葛霄连转移视线的借口都没有,好不容易捱到王佩敏家,钱正峰张罗晚饭,她则直接回房休息。

      倘若只有王佩敏,他倒能直接走,反正他妈从不管他上哪儿去,但这里还有一个钱正峰,谁是主,谁是客。

      葛霄犹豫片刻,同钱正峰说他晚上约了同学。

      这倒踩在钱正峰的理解范畴里了——这个年纪的小孩不就爱跑出去和同学玩吗?他便替王佩敏做了回主,让他去了。

      当然,这只是个借口,手机都没有,哪里来的同学可约。他只是想下来透口气罢了。

      无处可去,离这边最近的快餐店也要几公里,走远又冷,葛霄干脆躲进车棚,电动车在这儿,起码有地方可坐。

      他侧靠着坐在车座上,双手揣进口袋,目光不自觉落在车后座的小垫子上,左边的系带松垮垮,歪歪地拴在后座位,坐垫前半部分凹陷下去一小块。葛霄盯着那坐垫,接近于凝视,心里堵着一口气。

      想回去。
      想回家。

      哪怕王佩敏这茬事根本用不上他,于情于理自己也得跟着跑。钱正峰再怎么帮衬也总有顾不上的时候,总不能扔王佩敏独自同葛鹏程之流谈判。

      但他在这里住得着实煎熬,原因无他,就是不自在。

      葛霄没着急换手机的原因也是如此,前天葛鹏程那一砸算是把他彻底砸清醒了,他什么样,他家什么样,眼下什么样,还想着去联系人家。

      他只要一联系上汤雨繁,在这里更是半天都待不住了,什么狗屁自制力。

      葛霄抬起头,沉沉地往后仰,烟囱似的吐白气。

      斜对面就是居民楼,从下往上数第三层是王佩敏家,当初住六楼她嫌高,爬上爬下太使腿,这次干脆租了更低层。

      厨房的灯约莫亮了半个小时,想必是钱正峰喊王佩敏吃晚饭了。

      葛霄没什么胃口,更不想饭点去她家,太不招人待见。所幸下楼有带钱包,去旁边的小饭馆点了份炒面填肚子。

      小饭馆里有挂钟,吃完饭已是八点过半,他在楼下溜达着消食儿,磨蹭到快九点,才慢吞吞上楼。

      临近年关,街边树上挂满小红灯笼,年味十足。

      王佩敏这两天忙着联系以前的邻居,翻遍旧手机的通讯录。钱正峰建议她回热电厂家属院,找人面谈,但王佩敏不乐意,她太抵触回那个地方。

      可是能当证人的也只有楼上楼下那几位邻居,当初还是一楼的孙奶奶帮忙报的救护车,邻里几个人合力拦下了葛鹏程,护着她儿子上了担架。

      她那部旧手机上还存着邻居电话,寒暄几句,就说起作证的事,想拜托他们年后出庭。一圈电话打下来,只有孙奶奶应承下来。

      王佩敏本来就对热电厂家属院避之不及,当初葛霄搬回去,她连看都没去看一眼,只给他叫了搬家公司。

      那里之于王佩敏,简直是顶倒霉的地方,她最不堪回首的一段人生全交代在那里了,别说回一趟,就是在路上碰到穿热电厂工装的陌生人,她都会想起葛鹏程那个畜生玩意。

      现在又连吃几碗闭门羹,王佩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这邻居一场,未免太没人性。

      钱正峰在旁安慰她,好一番劝说,这才把王佩敏生拉硬拽回热电厂那边,挨个上门拜访。

      至于结果如何,王佩敏并没有和葛霄讲明,只说有他钱叔在,这些不用他操心,忙好自己的学习就是。

      大年三十,钱正峰做了一桌子菜,吃完饭就喊来隔壁邻居一块搓麻将——王佩敏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邻居牵上线了。

      邻居还捎了两盘饺子来,钱正峰不吃,都进了王佩敏肚子里。

      葛霄坐在沙发上,旁边是邻居家的小孩,正攥着一颗橘子,也不吃,就用手指抠橘子皮,再抹到沙发上。大约跟汤雨繁在一块待太久,洁癖会传染,他看得心里一阵烦躁,也没出声制止。

      电视里联欢晚会放得再大声都压不住几人搓麻将的吆五喝六,他起身,拿起衣架上的棉袄,并没有刻意掩盖这动静,只是自顾自穿好衣服,开门出去。

      门咔哒关上,隔绝麻将滚动声、说笑声、电视声,听着好恍惚。葛霄站在门后,暂时没动。大年三十晚上八点半,他像尊不合时宜的雕塑,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里。

      良久,响起一串脚步声。

      葛霄没背包,揣了钱包和钥匙出门,电动车停在楼下,有一段时间没挪窝,车座上积了一层浮灰,好在上次把车后座的小垫子收起来了,不至于在这里吃灰。

      他骑上车,朝西边去。

      大年三十,街上基本没人,骑车走在路上堪比穿越时空隧道,特别新奇。他还没摸熟这边的街道,今天一黑,街上又变作另一副样子,往哪儿拐全凭印象。

      这片是小街道,附近住户居多,这个点都忙着回家过年去了,街旁商户清一色黑灯闭门,直到两条街外才看到有饭店亮着灯。

      从王佩敏家到热电厂家属院还真不近,从前坐公交没感觉,现在一骑车,葛霄只觉得屁股都要坐麻了。远远看到热电厂的大烟囱,他不自觉松了口气,拧把,加速。

      西边要热闹很多,还有小商贩坚持出摊,走到院门口,几个孩子正围着卖烟花爆竹的老板,叫嚷着要抢最后一个二踢脚,旁边已经有孩子先玩上小呲花,高兴得直喊。

      老板乐呵呵地看他们玩,瞅见旁边的年轻男孩支了车往这边来,连忙招呼生意:“看看烟花,烟花爆竹孔明灯。”

      老板脚旁两个竹筐都已经见底,葛霄简单翻翻,奈何他轻微夜盲,这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清,便问道:“还有仙女棒吗,紫色的。”

      两个竹筐均剩得不多,他干脆包圆,提着一袋子烟花塞进车筐。

      老板简单拾掇摊子,招呼旁边的小孩说去找你家大人,回楼下玩,都回楼下玩,叔叔回家吃团圆饭喽。

      半个月没回来,家里倒没捂出尘螨味道,客厅沉沉地冷,不得不开窗通风。没辙,葛霄只能上卧室扒出一条毯子裹着。

      他那部按键机还放在书桌抽屉里,很久没开机,电池饿死了,充够半个小时才勉强开机。

      手机屏幕刚亮起,未读短信如同泄洪般涌了进来,一条接一条,快得眼晕,惹得他呼吸短暂凝滞。

      她发消息给我了。

      点进短信界面,未读的信息栏颜色要深一些,葛霄摁着下键,短信不断往下跳,足有五秒才跳到浅灰色的已读消息里。他没察觉到自己在笑,眼却钉死那一条条短信,手轻微地抖。

      他应该回来的,早就应该回来的,哪怕隔着一层天花板,碰不着,见不到,但无所谓,见不到也无所谓,隔着墙也无所谓,至少这一刻他是幸福的不是吗,他看到她发的消息了,她还在意他,她还担心他。

      事实证明,范营那套脱敏疗法对他来说完全无效,你可以脱敏爱好,但不能脱敏睡眠、食物、水、空气。饿得太久并不会让人厌倦食物,而是再次沾到荤腥时更加餍足。

      界面在短信页面上下滚动,每条只能看见头几个字,但他舍不得点进去,反复地看,反复地看,像是要把这二十三条短信全吞进肚子里,才够填饱空空如也的胃,才够填饱空空如也的心。

      葛霄重重地仰进椅背,撞得腰背钝痛,才从不住战栗中醒过点儿神来。

      他连着换了三口气,面上微妙的亢奋如同退潮,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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