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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黄柳(二)
尚吉在溪园内,看着藤楼那头浓浓的黑烟升起,一时哑然。
这场闹剧、悲剧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呢?
*
一个月前。
在李夫人说过那番话后,尚吉明查暗访了好几个青楼妓院,招待显贵的、开在巷子里的,都没放过。
别驾从事拿了整理好的情报给她,她问:“你都看过了吗?有什么发现?”
别驾从事只说:“迎春阁的老鸨跟魏家相熟,桂枝楼没什么背景,是贾氏的产业之一。但它们看起来不像有背景能行违法之事,更别提剩下的几个小地方了。要说有什么猫腻,属下们觉得还是万红楼更有嫌疑,毕竟坊间都知道,那的靠山是都尉府。”
尚吉念着这个名字,问道:“能查查这地方吗?”
“当然,青楼也得受官府管辖。师出有名即可。”
尚吉揉着酸胀的脖子,看了看窗外树上打架的松鼠。
“聚众斗殴,查封三日整改。”
有人在万红楼闹起事来,很快衙役就来了,但都尉府的兵卫也在附近,这会儿两方遇上了真是一触即发。刺史府作为中间人,为了令两边都有台阶可下,便带人来了。
粉阑跟着刺史府的官员去了万红楼,按着尚吉的意思见机行事。
郡守府想让尚吉探万红楼的底、严查不怠,所以人才来得那么快;都尉府肯定不愿意让郡守府的人查他们,粉阑便游说道,查了一次也好证清白,让刺史府查总好过让郡守府拿捏,万红楼便同意了。
粉阑回去禀报,特别提到了都尉府的态度:“都尉府多有不满,他们觉得刺史自从上任起,就总跟他们作对。”
“真冤枉呐,咱们可没有要跟谁作对。”
“都尉府的人私底下说郡守府不干净,刺史应该一视同仁,这么说仿佛话里有话……也可能是我多想了。”
“他们怎么说的?”
“他们没有证据也不敢说什么。”
“会查的,全都会查的。”尚吉冷不丁又问,“要你再去青楼,你心里不会别扭吧?”
粉阑愣了一下,摇摇头。
“好,谢谢,你先去休息吧。”
“是。”
粉阑退出门外。她倒是有些事情没告诉尚吉。
几拨人在万红楼相持时,她趁机在院子内外搜寻,正巧看到林遥在外墙上扒拉。
他想偷翻出去,远远看到粉阑,吓得爬更快了,立刻消失在墙边。
这小子不是没钱吗,男人就是男人,再穷也憋不住那点儿事。
她摇摇头,往自己房间走。
*
三天里,他们把万红楼能查的地方、相关的人都翻来覆去地查了,这地方倒是跟普通的青楼没有太大区别,后续他们又把搜集到的情报来回检阅数遍,实在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
李夫人所说的“秽乱之事”,他们查了这么多青楼都没有半点眉目,非要说的话,确实有不少官员会光顾青楼,但律法也并未将此定为罪名。
尚吉撑着脑袋:“没有任何跟‘童男童女’有关的事,也没有与邹融相关的线索……”
邹融?跟邹融有关的线索怎么会在都尉府担保的青楼中?
她立刻叫来了别驾从事。
“我问你,郡守府的人有没有像都尉府这样,担保着什么青楼妓院?”尚吉开门见山。
别驾从事摇头:“自然没有。郡守府行事正派,不会插手这样的生意。”
“你最近去哪儿了?”尚吉突然话锋一转,目光落到了他的脚上,“怎么鞋子沾满了泥土?”
黄泥干后在鞋底两侧结块,只在城中道路行走,鞋上不该有这么多泥土。
“噢,之前暴雨时,我家院内的树木被吹歪了,我便折腾了一番,应该是那样弄到的。”
尚吉松了松眉头,在书房另一边的桌前坐下:“你也坐坐吧。”
她倒好两杯茶水,其中一杯递给别驾从事:“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们了,年初疫病刚结束,六月暴雨,这会儿又有急查,有时间休息吗?”
别驾从事连连点头:“这是属下们的本分,官服在身自然不敢怠慢。”
“你原先是做什么的?”
“原先?我原来是刺史府中负责文书整理的,干了两年,升任簿曹从事,又过了一些年头,刺史你去年来的时候,便是如今的职务了。”
“那你升迁很快呀。我记得,是郡守府给我安排的人手,你是郡守提拔的?”
别驾从事不安地看看地板:“郡守怎么会亲自提拔我呢,郡守府当时只是根据每个人的职务和所擅,分派我们到各自的职位上。”
“邹郡守是贵人事多,我很欣赏他,他办事老道、头脑清醒,有此父母官真是春城的福气。”
别驾从事陪笑两声:“郡守确实很受百姓爱戴。”
“邹融好像跟你还有几分缘分,对吗?”
“原来刺史说的是这个……邹郡守是我一位恩师的孩子,郡守如此出色,我也很替恩师高兴……”
“我过不了几个月就离开春城了,无非是闲来无事,多问两句。”
尚吉一开始就将每个人的背景都了解过,邹融相当于别驾从事的伯乐,又是他恩师的孩子,他心中不免有偏向邹融的时候。她并不觉得爱戴郡守的人就做不好刺史府的公事,邹融认为他堪任此职位,他也一向勤恳、谨言慎行。
可是,若将这种情分跟公务搞混了,公私不分,那会带来很多错误。
她再给别驾从事倒茶:“我作为刺史,也只希望能够查清事实,并不会有意针对谁。你比我更了解春城的诸多事宜,郡守府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相关的线索吗?”
别驾从事看着杯中的茶,淡绿色的涟漪碰到杯壁又反弹回去,一圈一圈乱了,可很快就归于平静。
他说:“刺史,都尉府行事向来明目张胆、不将他人放在眼里,万红楼也并非什么干净之地,有何贿赂公行,也并不奇怪,若能借此机会查一查,百利而无一害。”
“我问的不是都尉府的品行,我问的是都尉府所谓‘嫌疑’到底是什么。”尚吉拧着眉头质问,“你的意思是,你并不认为都尉府跟此事相关,你只是‘想借机查一查’。”
别驾从事支支吾吾,干脆低头不语。
“我不是你们斗争的工具。你知道这会浪费我多少时间吗?扣你一个月俸禄,再写一封检讨。”尚吉冷冷道,不降职已经是考虑到他平日能干勤恳,从轻发落了,“你是为民做事,不是为伯乐、恩人做事。将你的私人情义和公务分开,否则我不知道你如何做到不辜负这身官服。”
别驾从事始终一言未发,别过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尚吉站起身:“你若真的相信郡守府清白,就更应大胆去查、放手去查,而不是替他们欺瞒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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