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歌[花滑]

　　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晚情事同往常一样结束后，李理没再背对着她翻向一边，反而亲昵地凑上前来，抽出纸巾帮她擦拭手指。她向后躲闪，抽手却又没抽开。

　　“你不喜欢？”李理睁圆眼睛看她，委屈巴巴的，像只小狗。

　　“我只是……有点不习惯。”黎涵当然喜欢，但这一切太过突然，她还没从这巨大的落差中回过神来，“李理，你这样，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李理环住她一只胳膊，又将脑袋搭在她肩头，低声吐出一句：“我也喜欢。”

　　恍惚间黎涵意识到，自己从未听李理说起过喜欢什么，李理似乎对一切都没什么所谓。李理不像她，她早在8岁就表露出自己对金色冰刀的向往。但或许是李理早就过了把喜欢挂在嘴边的年纪。

　　“最开始那次，为什么和我上……”太露骨了，黎涵觉得嘴唇发干，“滚床单？”

　　“喜欢。年轻小孩，谁不喜欢？”李理挑起眉毛逗她，“我们当教练的，生活作风上比较随便。”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你没谈过恋爱，也没和别人滚过床单？”黎涵才不相信，“你骗人！”

　　“骗你干嘛。”李理话还没说完，便被黎涵伸去挠痒的手制止住了，“好了好了，不闹了。”

　　“黎涵，我是真的在乎你。”李理卷起她的发丝在指尖玩弄着，“我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但我不会允许这些事情毁了你。”

　　“我不怕，反正运动员是靠成绩说话。”黎涵在李理怀中躺下，转过脑袋，正对上李理一双温柔注视她的眼睛。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李理时，黎涵就喜欢上了这双眼睛。

　　“但协会的人说你可能会被停职。”黎涵咬着嘴唇，“我怕……”

　　“傻子。”李理却只是笑她，“管好你自己，少操心大人的事。”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你可以告诉我的。”黎涵终于说出了她想说的话，“李理，你好像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告诉你吗？”李理一怔，皱了皱眉，随即又勾起嘴角，“可以咬重一点吗？我喜欢你咬重一点。”

　　“什么？”现在轮到黎涵呆住了，几秒钟后她意识到李理在说什么，又变得结结巴巴，“为……为什么啊？”

　　“你要走了。”抚摸着她头发的手停住了，“我想你留下的痕迹再久一点儿，一点儿就好。”

　　黎涵起身吻李理，她想时间还早，她们还可以再做一次。李理喜欢的，她愿意悉数奉上。

　　黎涵只当李理的不正经是激素使然，但直到踏上飞往异国的飞机，她才意识到，李理还是在怕。李理怕，所以总用些玩笑话来掩盖轻佻话语下的细密情绪。李理最怕毁了她，可李理也怕分别。

　　如果她明白得再早一些，如果她再小心一些，或许一切都会改变，但黎涵知道没可能了。

　　陌生的环境和紧锣密鼓的训练安排将黎涵压得喘不过气，她这才理解自己寄居李理家中多年时对方所付出的一切。她总笑李理糊弄做饭，真轮到她一人生活，她甚至还不如李理。

　　“很正常。”听筒里李理的笑声轻轻柔柔，“你不在家，我也懒得做饭。”

　　“小孩，现在要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了。”那声音突然喑哑，紧接着是一句低声呢喃，“想你了。”

　　“我也想你。”黎涵偷偷扫了一眼冰面上的学员们，她不喜欢这里，但她想她不能把这样的情绪传递给李理，李理一定会担心她的。

　　“六月末小九和小杜就去外训了。”李理停顿一下，“我请假去看你好不好？”

　　“别的孩子呢？”黎涵算日子，六月末，还有二十来天。

　　“黎涵，她们还小呢。你在冰面上的时间……”李理那边突然又没声了，电流呲啦几声后通话恢复，黎涵只听见一句，“我想陪你。”

　　“好。”黎涵挂断电话，将手机塞回背包，脱掉刀套回到冰面上。

　　她的四周跳还没能恢复，新俱乐部的教练建议她放弃四周跳，保证整套节目的完成度。可她还欠李理一枚金牌，一枚冬奥金牌。她还有两年的路要走，但也许她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她想起青年组时意气风发的自己举着拳头对李理说“我们只要金牌”，可现在的她连登上领奖台都无法保证。她又想起那个双足落冰的外点四，如果不是那个失误，一切都会不一样，只可惜赛场上从没有如果。

　　那天下雨，冰场雾气弥漫，她站在冰面上如梦似幻。她又摔了一跤，狼狈爬起时一回头，熟悉的人似乎就站在远处的挡板前，笑着看她。

　　“摔疼了吗？你在哭？”金发碧眼的女孩朝她伸手。

　　“不。”她吸鼻子，“我只是有点想家。”

　　黎涵没法对一个洋人解释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

　　二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掰着指头数日子，一天又一天。她偶尔和李理闹，说又在小九朋友圈里看到冰场的儿童节活动，于是李理笑着安慰她在自己眼里她永远都是个小孩，她想要什么都可以。可黎涵没什么能要的，李理已经给了她自己能给出的一切。

　　李理落地时正是清晨，黎涵接李理回家，把李理塞进被子里，又等对方入睡才匆匆前往冰场。她回来时李理还在睡，冷气房里裹着被子，只露出半张脸。

　　她坐在床边，捏着李理耳垂，听李理嘀咕梦呓。李理的睡颜是好看的，没有表情安安静静的，她最喜欢。

　　不知坐了多久，李理的眼睛终于睁开两条细缝。

　　“醒了？”她揉人脑袋，李理机械一般点头算是应答。

　　“睡够了吗？肚子饿不饿呀？”她轻言细语哄着。

　　“饿。”李理在她怀里撒娇，呆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你是在把我当小孩哄吗？”

　　可她只是用李理对她的方式来对李理好。

　　黎涵起身去厨房，说是准备晚饭，不过是把切好的菜一股脑往煮锅里丢。有人从她身后贴上来揽她的腰，又用嘴唇蹭她后颈。

　　“一个人还习惯吗？”李理趴在她耳边。

　　“习惯。”她点火，另一只手按住李理环在她腰间的手腕。

　　“骗人。”李理的语气蔫了下来，“当时再硬气点就好了，不该让你走的。”

　　黎涵知道李理不过是在说些丧气话，离开是没办法的事，反抗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但她觉得这样的李理可爱，以前的李理只会权衡利弊，以前的李理从不说假话哄她。

　　“李理，我不后悔。”她转身将人压在餐台上，餐台正硌着李理后腰，对方蹙眉，掐她胳膊。

　　“我知道你不后悔。”李理低下脑袋，“可我想你了。”

　　黎涵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李理越界的感情是那年莫斯科盛夏，她在更衣室撞见两个女生接吻的瞬间。她试探李理，她那不开窍的教练却只是关心更衣室里有没有男生混进来。而现在李理蹭着她的肩膀说想她，不可思议。

　　“李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的……”她问李理。

　　“不记得，太久了，久到我已经习惯了……”李理只是摇头，继续掐她胳膊，“你们这种小孩最讨厌了，风风火火的招人烦。”

　　李理怪她，黎涵笑嘻嘻应下，转头又去照顾自己那咕嘟冒泡的水煮菜，把人晾在一边。她斜着眼睛看李理吃瘪，更觉得有趣。她想自己正慢慢走进李理心里那块从未对她打开过的世界，她喜欢这种感觉。

　　饭后她们缩回床上，不聊训练和比赛，只是抱着平板看电影。电影结束后她对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和李理勾着手指，听李理讲那些她从没关注过的动画片。

　　“毕竟我上初中的时候，你还连话都不会讲呢。”李理笑她对她们那阵儿风靡的东西一窍不通，却又耐下心来跟她讲。

　　“滑冰呢，你那时候是怎么训练的？”一段对话终了，黎涵靠着李理胸口，手指在对方柔软的腹部轻戳。

　　“和你一样呀！”李理语气很惊讶，“跟着教练，练跳跃练滑行练旋转，编节目飞比赛。”

　　“教练？从没听你说过呢。”她又开始掐李理的腰，轻一下重一下，更像是在瘙痒。

　　“我那时候，不太听话。”李理沉默许久，“所以她大概不太喜欢我。”

　　“她对你怎么了？”黎涵着急，条件反射翻身，压在李理身上。

　　“她对我很好，无可挑剔的好。”李理沉下声音，“是我让她失望了。”

　　“可是黎涵，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无论哪一次。”李理伸手揽她，她落入李理怀中，几乎是叠在李理身上。

　　“黎涵，你就是最好的。”

　　“作为你的学生？”黑暗里她睁大眼睛看向李理，对方的眼睛是漆黑的海。

　　“作为我的一切。”

　　她坠进一片温柔海域。

　　“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别再受伤，好吗？”李理的嘴唇就贴在她耳旁，她明白李理是在告诉她放弃四周跳。

　　“可我还欠你一枚金牌。”她突然有些茫然。

　　“小孩，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李理将她箍在怀中，“我只要你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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