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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塔篇-11
你有些紧张地在手帕完全盖住你的脸之前闭上眼。
眼睛,很脆弱,碰到别的东西会很难受。头发又多又细的你每次洗头时往往会弄得满脸都是水,眼睛进了水,就很不舒服。所以,要提前把眼睛闭上。但是闭上了眼睛,就会很害怕。
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害怕。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恐惧便会在其中滋生。虽然好像即便你睁开眼睛,也阻止不了什么。提前闭上眼睛的举动,就像把自己的软肋暴露出来,你不知道落下的手是否拿着刀刃。
当粉头发的大姐姐那张手帕彻底落下时,你藏在被子里的手不由攥紧了被子,把捏住的那一团布料弄得皱巴巴的。
你其实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你的记忆中,只有那一张叠了无数个鲜红的“×”的相片尤为鲜明。你再也不会等到你的爸爸妈妈这一个认知像一根尖刺般深深地扎进了你的皮肉里。
哪怕什么都不做,被尖刺扎进的皮肉也会时不时地泛起疼痛。没有碰到那根刺,只是触及周围的血肉,都会感到疼痛,一阵一阵地翻涌。越是疼痛,越是难忍;越是难忍,越是要把它们咽进肚子里。
好孩子,是不会哭得打扰到别人的。你有记得爸爸妈妈教给你的东西,虽然你可能做的还不是很好……
但、但!你哭的时候是有注意的哦,嘴巴不要闭起来、不要张得太大,不要把喉咙里的气?的某种东西一下子全排出来,要像深呼吸一样,一点一点的,如同一个打横了平放的圆柱,你要把它压得扁扁的,扁得跟一张纸差不多。
把思绪从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深厚情感中抽出,好像,当时大姐姐确实有问过你要不要跟着她去她的家来着。从记忆里翻出了那个有着一对白色牛角标志的房子简笔画的你沉思。
真的是你自己答应的欸。
好神奇,这种感觉。明明自己没有什么印象了,对这件事都感到茫然和不解,结果却发现这件事居然是经过自己许可的,是自己同意、乃至于自己推动来促成这件事的。如同记忆断片的感觉。
坦白来说,你其实没想过当爸爸妈妈从你以后的生活里消失后你的生活会是什么模样。你会去到哪里?你会遇到什么?全都不知道。可能是像之前一样游荡在那间房子周围?又或者有人来把你赶出去,于是你就四处流浪,走到哪算哪。
有一天便过一天的、不去想什么以后的活法。
小脑袋里装着许多的奇妙想法,而那张落到你脸上的柔软帕子只是动作轻柔地擦过你的眼尾、你的下眼睑、你的脸颊和下巴,没有碰到你的眼睛。
为了给你更好地擦脸,大姐姐的一只手绕到你的脑后固定你的脑袋,防止出现什么情况,比如你一个转动脑袋,然后手帕就狠狠地擦过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痛感或者其他什么的情况。
你自然是没有领会大姐姐的举动下包含的意思的。你乖乖地躺在床上,依然是被裹成春卷的模样。
好像,没有危险。过了一会儿,发现粉头发的大姐姐就真的是在给你擦脸,没有别的什么动作,你悄悄地睁开了眼睛,被子里攥着的拳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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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雷莎细致地一点一点擦拭着伊薇尔的小脸。小孩子的皮肤很嫩,脸上的部分更是像豆腐一样嫩得出水,稍用点力就会红一大片。瓦雷莎曾经见过战友给孩子擦脸的情形,那个被擦脸的孩子哇哇大叫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不太希望自己也把伊薇尔擦脸擦得吱哇乱叫的。
虽然吱哇乱叫的伊薇尔一定很可爱啦……是没见过的版本耶。想要看到伊薇尔各种表情的瓦雷莎小小地心动了下,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诚然,她确实想看到伊薇尔更多更生动更真实的表情,但这不应该以伊薇尔的不舒服为代价。
以爱为名的伤害同样是伤害,出于好意的恶行依然是恶行。起码、至少,瓦雷莎不愿意等将来的某一天回忆现在时,发现自己和伊薇尔那对父母并无区别,都是把自己的意愿凌驾在伊薇尔小小的躯体上的家伙。
这样小的一具躯体承担不了大人那么多要求的,瓦雷莎这样认为,伊薇尔会有她的喜好、她的梦想,伊薇尔会拥抱她在蓝天下灿烂的人生,因为本该如此。
唔,不过假如她把自己的想法认定是“正确”,认定伊薇尔去笑去哭,认为按某种方式生活的伊薇尔才是她应该的样子的话,那对伊薇尔来说会不会是另一种禁锢?
丢掉从前的笼子,重新打造一个舒适的笼子把小鸟放进去,对小鸟而言,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去到另一个牢笼罢了。
正如那个蒙德那个无神的自由国度里莫名流传的一句话所说:【被神明命令的自由,也是一种不自由吧。】
作为大人,她的行为会被小孩子无意识地模仿,她的偏好同样会在无形中影响关注自己的小孩子。特别是经历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的小孩子,会更加敏感、更加害怕自己被丢下,便愈发谨小慎微。
如同被丢出家门又再度被捡回来的猫,没有了原先的傲气,变得十分乖巧。
变得乖巧似乎是件好事,不会再添那么多麻烦。可再次被捡回来的猫毛发凌乱,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原本软乎乎的爪子也磨出了血泡。狰狞的、脏乱的、血和肉和毛发全都糊到一起的。
……会心疼的。瓦雷莎叹息。
要关心孩子什么时候饿、关心孩子的身体健康,还要关心孩子的心理健康。而这居然还只是基础。这么一想就觉得养孩子好难啊,爸爸妈妈当初是怎么把自己养到这么大的?瓦雷莎忽然对自己的爸爸妈妈有了更多的体会。
所以,不可以让她自己影响伊薇尔。瓦雷莎脸上扬起与往日别无二致的笑容,把伊薇尔从小被子里剥离出来,拿过一张纸放到伊薇尔的面前,准备和伊薇尔好好沟通一番。
毕竟,当时只想睡觉的伊薇尔是同意了跟自己回家没错,但只是一张图和一个指向这里的箭头,更多的信息没来得及告诉对方,伊薇尔可能以为只是“外出”、只是“拜访”,她最终还是要回到那间只剩她一个人的房子里的。
而瓦雷莎要这里成为伊薇尔认同的家,她们会成为真正的家人。这样想一想,确实是需要和伊薇尔认真地交流呢。瓦雷莎弯了弯嘴角,往日恬淡的紫色眼眸里闪着某种决心。
那让眼眸显得锐利乃至于近似冷硬兵戈的决心只短暂出现了一瞬,很快又变得柔和。瓦雷莎分得清自己要与之作战的是什么,分得清自己要保护的是什么。
瓦雷莎还记得曾经的日子里,有一次沃陆之邦外出的小队遇上深渊的袭击,一队人迅速发了求援信号,随后就支撑着不被深渊的攻势打垮。可惜,人会累会受伤会筋疲力尽,深渊不会。
她们迟迟没等到支援。当大家都累倒的时候,是同样作战了许久的瓦雷莎扛了下来。
说实话,不是不累的,不是不痛的。瓦雷莎是吃得比别人多、力气比别人大,但她被深渊魔物抓伤的地方也会痛,挥出的手臂也会变得沉重。而当别人以那样焦急的语气叫“瓦雷莎!”的时候,瓦雷莎还是没有退缩。
累得意识都模糊了还在战斗……好像打到了什么,又好像被什么打到了……身体好像很累,又好像很轻盈……她还在战斗吗,大家安全了吗……
那天的具体情况,瓦雷莎记得不太清了。瓦蕾莎只知道等她醒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获救了。这样就足够了,这就是她喘着气都没有停下的、为之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想要看到每个人平安的结局。
想要守护什么,就要付出什么。这个道理,坚持锻炼的瓦雷莎从来都是明白的。就算有时候会睡过头导致来不及吃早饭,等赶到训练场时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头晕眼花什么的,瓦雷莎仍在默默地遵循着。
有的时候,守护比摧毁更困难。摧毁只在一瞬间,而守护却要从开始的那一刻便延续下去,直到不再守护的那天,直到被守护的东西已经被毁坏的那天。肉眼可见的会很不容易,恰好瓦雷莎愿意为了自己所珍视的一切付出自己的全部。诚如她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
如今,伊薇尔也在瓦雷莎“珍视的一切”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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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薇尔,从今以后我们就会一起生活了。”瓦雷莎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画出一栋房子,房子里有两个小人,一个头上有着牛角,一个有着浅黄色的头发。无论天上挂着的是太阳还是月亮,她们都待在这个房子里。
房子外面,有结着果子的树,有温和的龙。
瓦雷莎让自己的眼睛与伊薇尔橙色的眼睛对视,以此来观察这个小女孩是否理解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要、一起?很久?”眉头不知不觉困惑地拧起的小女孩低下头看了看那张画了图案的纸,又抬起头看着瓦雷莎,大大的眼睛里一片澄然。
对于伊薇尔的疑问,瓦雷莎点了点头。
见状,伊薇尔低下头,只留给瓦雷莎一个毛茸茸的发顶。片刻后,她重新抬起头,对着瓦雷莎弯了弯嘴角:“好哦。”
见到伊薇尔笑脸的瓦雷莎:……
瓦雷莎心情有点复杂。其实,伊薇尔不用这样也可以的。瓦雷莎默默地在心里撇过脸,这孩子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说“好哦”的时候眼睛根本没有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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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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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神明命令的自由,也是一种不自由吧。】是温迪对特瓦林说的那句。
被袭击的那段回忆来自瓦雷莎的背景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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