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遗

　　吃了饭以后一行人去唱歌，郝达和小洁先去送几位长辈，宋彦本来坐在点歌台前帮忙点歌，后来被拉着跟总工唱了几首，这种时候就会很感谢边小丛和鱼儿，让他的歌单不至于太古董，几位女同事唱了几首时下流行的歌曲，还有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几位唱了几首老歌，张先一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的，边唱边哭，最后跟吴璟一起抱头哭着把一首歌唱完了，工地有严格规定上班不能喝酒，等郝达和小洁进包间以后，桌上的果盘已经干完了四盘，一箱饮料也被瓜分完了。

　　“我再去要两盘。”小洁的闺蜜大阳说着出去了。

　　“欢迎两位新人！”不知道从哪传出的声音，之后便是一阵鼓掌欢呼声。

　　“你俩今天重点对象，得唱几首。”总工说。

　　“简单！”小洁说着先跟郝达唱了两首爱情主题的歌，又选了几首活跃气氛的歌，众人围坐在一起一句一句轮流唱。

　　宋彦坐在郝达旁边，他在学生期间也很少参加这种轻松的集体活动，多少有点不适应，不过玩的很开心，郝达是调动气氛的能手，小洁也一样，宋彦脑子里蹦出来他俩边喝酒边划拳，输的人要在脸上画王八的场景，险些唱串了歌。

　　一阵手机闹钟，宋彦看了看，从这里到工地得一个小时，时间差不多，他拍了拍手，“好了，该回去工作了。”

　　“哦——”众人说着站起身。

　　“宋哥，晚上你跟着郝达走，我请你吃饭。”小洁笑着说。

　　“应该我请你们吃饭吧。”宋彦说。

　　“不是，是我们请你。”小洁抓着郝达的胳膊。

　　“……”

　　“哎呀你别管了，反正你跟我走就得了。”郝达搭着宋彦的肩。

　　“哦。”宋彦猜想可能是他给小洁另外包了红包，小洁想答谢。

　　郝达和小洁选的这个日子确实是个黄道吉日，一下午都没几个相关部门电话让他办什么事，没有工地上违规事件需要处理，也没有班组之间扯皮打架需要解决，这种日子还真有点不习惯啊，宋彦坐在办公室做明天的排班，郝达昏昏欲睡，据他自己说父母这几天的严格态度他初中抽烟被抓包的时候都没见过，八成是昨晚被揪着排练来着。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郝达才活跃了起来，去工地上监督，宋彦留在办公室，尚柏说去了一个什么村子，哦，萌坑村，也不知道到了没……啧，怎么说像宫怨嫔妃还就真带入了，宋彦拍拍脑门，把立面工程的施工方案又大致捋了一次并做了改进，从明天立面工程开工以后一直到九月底工程结束，徐思之肯定会来很多次，包括室内装修，地面硬化，以及户外花园最后的调整，都需要他来指导。

　　下班以后宋彦开车跟在郝达后面去了一家火锅店，小洁已经提前到了，在门口朝两人挥手。

　　“宋哥，中午太仓促了都没好好跟你喝一杯，晚上你可不能推辞。”小洁笑着说。

　　“行，喝酒的事什么时候找我都行。”宋彦点点头。

　　“小洁你悠着点，老宋糖尿病高血压，真不能跟你喝太多。”郝达说。

　　“啊？”小洁有些惊讶，“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还定了火锅店，早知道定那种清淡的餐馆了。”

　　“哎，每次打电话咱俩都不知道在聊什么，我就一直忘了这茬，上午的时候话都到嘴边了，结果库房总管把我叫过去又给忘了，不过，吃一顿火锅嘛，应该没事。”郝达说。

　　何建的事早就结束了，前几天上面的判决也下来了，数罪并罚一共22年，他妻子肺部严重受损，戴着呼吸机坐牢，家里几个亲戚和其他工作上有关联的也被以各种罪名抓了起来。

　　宋彦想了想，说：“我其实没有糖尿病高血压。”

　　“啊？！”

　　“嗯，对，我没有，我是为了骗何建。”

　　“啊？！”

　　“嗯，这事现在只有吴璟知道。”

　　“草！宋彦我是不是你哥们儿！亏的我平时还督促你吃药，今天还专门买的无糖饮料，你他妈连我都不能说？”

　　“真不是，我就是觉得控糖控油控盐以后确实对身体有好处，习惯了，所以打算一直就……”宋彦说着快步往前走。

　　“一直个屁！老子跟着你吃饭都快赶上收破烂的了你他妈的。”郝达追上去给了宋彦一脚，“今儿你得补上，喝酒，不让你喝一瓶，至少得半瓶。”

　　“好说好说。”宋彦笑笑，“小洁，你管管他，对‘上级’无礼，这还了得。”

　　“那我管不了，我俩今儿个他是上级。”小洁笑的眼睛都弯了，说着坐在座位上。

　　“哎呦饱了饱了，他妈的吃一嘴狗粮。”宋彦坐小洁斜对面。

　　“吃饱了喝酒啊！省我饭钱。”郝达挨着宋彦坐下，正好在小洁对面。

　　“不行，我今儿非得让你拔几根毛下来。”

　　郝达看了看手机上的菜单，大笑：“我要点他家招牌辣锅，你别把自己吃的出不了厕所。”

　　“草！你他妈存心的吧。”

　　“没，哥们儿贴心的很。”郝达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盒诺氧氟沙星晃了晃。

　　宋彦觉得自己是上贼船了，又喝酒又吃辣的，郝达以前酒量很大，自从胆囊手术以后就不喝了，但看小洁倒酒这架势，估计也是女中豪杰，郝达知道他不是很能吃辣，也不知道这家是什么程度的辣锅，得，反正是上来了，下不去，只能舍命陪君子。

　　火锅店永远很热闹，宋彦也是跟边小丛和鱼儿他们认识了以后才知道的，热气腾腾的一锅底料煮沸冒泡，混合着辣椒的香味，光是闻着餐馆里弥漫的味道就能勾起肚子里的馋虫，宋彦一直对食物抱着吃饱就行的态度，但在火锅店里也有几次是吃撑的时候，上一次吃撑还是大年初三在那个夫妻小饭馆里，尚柏吃饭的样子现在还历历在目，确实是，看他吃饭会很有意思。

　　宋彦盯着咕嘟冒泡的锅，脸上带着点微笑，小洁去前台了，郝达去厕所放水，几个服务员在过道里忙来忙去，嘈杂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宋彦环顾四周，有的人红着脸，有的人在拍照，有的人往锅里放食材，他怼着锅拍了张照片发给尚柏【同事带我来吃火锅了，好吃的话咱下次一起来】

　　【哪个同事？是不是那个寸头，之前经常出现在你照片里的那个】

　　【对，他今天中午订婚，我拍了视频，你要看吗？】

　　【哦！他订婚了，笑脸笑脸】

　　【是，可能是我给他们包了红包，所以要请我吃饭】

　　【看着不错，等我回去】

　　【好，你到了吗？】

　　【到了，我们也在吃饭呢，明天要先跟文保部门申请，这次的设备带的很齐全，脚好累啊，叹气脸】

　　【拥抱拥抱，有条件的话记得给自己按摩热敷】

　　【嘿嘿骗你的，哪能第一天就累呢】

　　宋彦笑了笑，【拥抱拥抱】

　　【亲我一下】

　　宋彦笑着扶额，不是说跟大家一起吃饭吗？真不怕被谢固瞧见啊，哦，可能谢固也忙着跟女朋友报备吧，他见郝达回来，忙发了一个嘴唇关掉手机。

　　郝达回来的时候服务员也正好过来，整整三层架子叠摞着的食材，摆了一桌。

　　“哎呦老宋啊，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也不懂的搞点蘸料，真就一直干坐着啊。”郝达无奈的笑笑。

　　“哦，我忘了。”宋彦把手机揣兜里跟着他去调蘸料。

　　“你们先去。”小洁调整了一下火候。

　　“他们家这个牛肉好吃，你尝尝。”郝达在锅里放了一半，又放了些耐煮的。

　　宋彦等了一会儿夹起一片，“嗯，嫩，香。”

　　“宋哥多夹点，想吃再要一份。”小洁让郝达帮宋彦夹了一碗。

　　“我自己来，你们别看我，赶快吃啊。”宋彦看两人一直盯着他，笑着说。

　　“话说……老宋，你没生病，是不是就不辞职了？”郝达说。

　　“应该，还是会辞。”

　　“啧，什么应该，给个准话儿，到底辞不辞。”

　　“辞。”

　　“真不干了。”郝达睁大眼睛。

　　“真不干了。”宋彦想去工作室，不知道张昉收不收他，之前也算过，要真去了那，工资会低很多，但跟尚柏的生活质量还不至于下降，只是存不了钱，或许应该去一个咨询公司上班？以他的工作经验估计能晋升的快一些，那做模型就是业余爱好，能存点钱还不耽误爱好，也挺好。

　　“那你……打算做什么？”

　　“咨询公司怎么样？”

　　“哦，你是这么想的啊。”郝达恍然大悟，“也挺好，你不是有好几个熟人吗，先问问呗，不过他们那工资不高吧，年薪有咱们一半吗？”

　　“差不多吧，加上奖金，七七八八的，差不多。”

　　“你可真舍得。”郝达撇撇嘴。

　　“我觉得挺好，郝达你要什么时候不干了去找宋哥呗。”小洁说。

　　“你看啊，我35了，这个年龄真的很尴尬，现在辞职我舍不得，要再干五年估计咨询公司都不要我，太老了。”郝达掰着指头说。

　　“不至于。”宋彦笑着说，“男人四十一朵花，还是有人要的。”

　　“没事郝达，要真没人要你，姐养你。”小洁笑着把饮料推给郝达，并给宋彦倒酒。

　　“谢谢老婆！”郝达跟小洁干杯，“老宋，不管你去哪，咱永远是哥们儿！有需要你就招呼，我跟小洁愿意为你两肋插刀。”

　　“谢谢。”宋彦说完喝了那一杯。

　　“哦！宋哥可以，一口闷啊，再来！”小洁又给倒了一杯。

　　“别小瞧你宋哥，以身入局他都不怕，喝个酒对他来讲就是指甲盖的事。”

　　“说真的宋哥，郝达跟我讲了何建的事，幸亏你发现的早，不然真的很容易背锅。”

　　“主要是他太嚣张了，一个月，换两个分包商，真以为乙方就是软柿子啊。”郝达气愤。

　　“但是你们就是给他当软柿子让他随便捏，才没引起怀疑的吧。”小洁说。

　　“这叫战略，况且老宋天天让监理盯着分包商那俩孙子，他们想造反也不可能。”郝达夹了一筷子虾滑。

　　宋彦笑了笑，“我觉得就是运气好，碰巧那天赶上传唤了，要不是的话我现在大概率已经辞职了吧。”

　　“你辞职，那受迫害的就是我，我不想辞职，说不定已经给他背黑锅进局里了。”郝达叹气。

　　“你不会给他背黑锅的，但有可能会因此被陷害，比如给你在工地上搞点小动作，拧个小螺丝什么的。”宋彦摇摇头。

　　“他他妈的要搞动作就不是小动作，保准是会弄出人命的大动作。”郝达说，顿了顿，又说：“哦，怪不得呢老宋，那段时间总工和安全部的人天天忙前忙后的检查设备，说是你逼的，原来是你怕何建有动作啊。”

　　“嗯，他们那段时间被我逼的厉害，囫囵觉都没睡过，不过也算有成果，一开始还没什么问题，越到后来越有几处可疑的地方，只是我们在明，不好说什么，只能是找到一处修理一处，嘶，这么说来，项目结束以后得给他们发奖金啊。”宋彦笑笑。

　　“他还真有动作啊。”郝达皱眉。

　　“草！这么阴险！”小洁说着喝完了那杯酒，“行了不聊他了，什么玩意儿，破坏老娘心情！”

　　“老婆说的对！”郝达奉承，“老宋，这个项目玩了以后咱出去玩呗，玩几个月你再找工作。”

　　“到时候看吧，我现在也拿不准。”宋彦哪也不想去。

　　“粉条熟了，宋哥给你夹点儿？”小洁尝了尝，能吃了。

　　“来点吧。”

　　三个人整整吃了两个小时，宋彦被投喂了很多，还有一些他都没吃过的，出来的时候感觉头发上都是火锅味。

　　小洁喝了一瓶多也没醉，脸上一点红晕都没，宋彦估计小洁比他的酒量还好，宋彦站在路边叫代驾，小洁站他旁边等郝达开车过来。

　　“宋哥，郝达有没有跟你说订婚的事是我提的？”小洁问。

　　“嗯，说了。”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提吗？”

　　“……”宋彦微微蹙眉，这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两人觉得合适，就，到时候了呗，郝达在正事上怂的一批，可不就得小洁提嘛。

　　“或者我换个问法，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吗？”

　　宋彦摇头。

　　“就是他知道你撞车那天，他告诉我你撞车了。”

　　撞车的事是宋彦第二天跟郝达说的，他自己也是当天晚上跟尚柏在一起的。

　　人对外界的刺激一定会做出反应，让你开心的会不由自主的靠近，让你愤怒的会不由自主的反击，让你悲伤的会不由自主的逃避，让你害怕的，尤其是怕死……会牵出很多情绪，并分成多种结果。

　　万幸，他那天被撞懵了，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想要开心，只想选择尚柏，万幸，尚柏也选择他。

　　“哦，你害怕和郝达之间有遗憾。”宋彦说。

　　“是啊，就算他不能常在家陪我也害怕，我很怕失去他。”小洁笑着说。

　　“……那很好。”

　　“他说要一辈子做我的喽啰。”

　　“他只能做喽啰。”宋彦笑笑。

　　“宋哥，郝达说你一开始就知道何建不对，你看人一向很准，我纠结了两个多月还是想跟他订婚，你说，我做的决定是对的吧？”小洁眼神里有些期待，照着火锅店门口的招牌灯，眼底还有些泪花。

　　“……”宋彦哪里被人这么托付过，这这这，这也太难回答了吧！他有些焦虑，张张嘴，又闭上，咽了口唾沫，又舔舔嘴唇，想了想，终于说了几个字：“你跟他在一起开心吗？”

　　“嗯。”小洁快速刮掉眼泪。

　　“我觉得这就是评判标准，你的决定是对的。”

　　小洁笑了。

　　“上车吧老婆。”郝达把车开过来，低头朝宋彦说：“老宋，赶紧回去睡觉，明儿立面工程就开工了。”

　　“知道了。”宋彦笑着说。

　　“宋哥下次约。”小洁扣好安全带。

　　“下次请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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