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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一阵轻快的钢琴声在噪杂的航站播报声中响起,嘀地一声,有人接通了语音。
“喂?琉久?你怎么又打语音给我?你的□□剂不是刚寄送过去了?”
“又要改地址?”
“听着你像是要死了。”
“好吧好吧,注意安全,祝你任务顺利!”
“我?现在准备回新月星见‘弟弟’~”
“不能回去?为什么?”
“哎呀……还是被抓到把柄了呀……”
“那我只能留在蓝海星躲一阵了,唉,见不到‘弟弟’,好可惜。”
新月星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徐淮景像往常一样按下门铃,再抬头看向门外的摄像头,大门啪嗒一声解了锁,他推门而入,发现室内一片昏黑,只有落地窗外的光线斑驳地洒在客厅的地板和沙发上,也洒在一动不动地抱膝呆坐在沙发的应澜身上。
茶几上放着一个黑色的信封和他的终端机,终端机上的外接口闪着光,说明此刻有芯片插入运行中。终端机屏幕上一片漆黑,正中间弹出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提示主人某项操作失败。
徐淮景就着昏暗走到应澜身前,看了一眼沙发后面被应澜手动关闭的保姆机,轻叹一声,坐在了应澜身侧。
“杨琪琪说,今天德闻还是没有回来。”应澜顺势往徐淮景的方向斜靠了过去,头抵在他的肩头,维持着闭眼的状态,声音沙哑地说着话。
“他是不是也在布卢兰夫实验室?”
徐淮景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是不是没脑子?那种手术……哪怕找我商量一下呢?”应澜生气道,“等他回来,别想我能给他好脸色!”
簌簌落雪将窗外照得发白,有孩童的惊呼声响起,应澜睁开眼睛,侧头望着那被高层寒风吹得四散飞扬的白雪,呼了一口白气,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四肢的寒冷。
他摸了摸徐淮景的心口,暖意从手掌心传递而来,犹豫了一会儿,对徐淮景说:“好冷啊,开个暖气吧。”
徐淮景按他的要求将暖气开关打开,照明依旧维持着关闭的状态,就这么沉默地与应澜窝在沙发里凝望窗外的大雪。
“星云实验室的调查有突破了吗?”应澜问。
“我们的推测没有错,费和负责的实验组的确存在未经正常流程提取院内患者信息素用于临床研究的行为。”
“但没有证据可证明这件事与共和会的腺体伤害案存在直接联系。而且,他们用于临床研究的信息素来自于医院在给患者进行例行体检时所提取的部分,而这部分,就算不用,也会被当作医疗废弃物进行无害化处理。”
简而言之,这不能作为对星云实验室的临床项目提请全面审查的理由,顶多是投诉他们操作不合规,流程有待完善。
“当然,也不是一无所获,”徐淮景道,他将应澜揽进怀里,手有节奏地轻拍着他的肩侧,像是在哄不愿入睡的小孩,“我们成功将‘暗影’代码植入了实验室的信息库,它会为我们继续搜查。”
“暗影”是安全局信息部开发出来,用于侦查特殊情报的信息化工具包。虽然不是应澜的负责项目,但多少对其有所耳闻,知道这个工具的厉害之处。
于是,他略微放松下来,眯着眼睛在徐淮景拍打的节奏中调整呼吸,思考须臾,又问:“那费和呢?”
“他在三天前便向实验室申请了十天年假,但联盟的交通网内查询不到他的行踪,我们还在继续追查。”
应澜皱紧了眉。
前两天,他试着向费和发送了信息问他有没有空见面聊,这人前一天说出差明天见,第二天再问就装死不回消息,像在用行动告诉你,引蛇出洞这一招对他没有用。
“那布卢兰夫呢?”应澜仰头看向徐淮景的脸侧,“有什么新进展了吗?”
“年底华云集团将会对布卢兰夫实验室进行项目实地考察,以评估新一年的资金计划,我们的人会以考察团一员的身份潜入。”
“年底……”应澜搭在徐淮景胸口的手微微用力,指甲陷进毛衣里,他抽了口气,问:“淮景哥,要不……要不我们还是假装接受了于羲乔的资格转让,去实验室……”
“澜澜,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这是不可能的。”徐淮景打断了他的提议,“我的身份太过招摇,反而会让调查变得更加困难。”
“那我直接找于羲乔的父亲靳明晨,他是华云的董事长,一定可以帮我们找到德闻……”
徐淮景将应澜从怀里推离,抓着他的双肩直视他的双眼,严肃道:“我知道你担心德闻先生,但你要先试着相信我的安排。我们的目的不仅仅是确认德闻先生的安危,更要阻止二十六年前的实验重启,对不对?”
应澜睁大双眼,晦暗的眼底映着徐淮景的倒影,他迷茫地眨眨眼,沉默许久后轻轻点了点头。
徐淮景贴近应澜,在他额前印下一个吻,温声道:“你也有能做的事情,要尽快从恐慌里走出来。”
“我……我能做的事……”
“德闻先生音讯不通已有一周,情况未必乐观,你要和杨会长一起,去找德闻先生的家人,寻求他们的帮助。”
因徐淮景的这句话,应澜的眼底重新有了光,他卸下全身的紧绷,闷声道:“你说得对,这件事不能瞒着盖亚叔叔和茹老师。图兰公司虽然比不上钟氏和华云,但在联盟也算得上小有名气,比起我和杨琪琪,由作为父母的他们去找华云集团要人,肯定更合理。”
徐淮景弯了弯眼睛,又将人抱进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在那之前,你要先放空大脑,睡个好觉。”
应澜在他安抚的拍打声里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是6床,文森特德拉图先生对吧?”
德闻在护士的呼唤声里睁开了眼睛,对方推着一辆挂满了输液袋的小车走到治疗舱前,点开身份认证系统向他进行确认。
“对,我是。”德闻有气无力地回应。他的脖颈上又缠绕了一圈绷带,靠近腺体的部位渗出些许脓液,将绷带都给染得焦黄。
“我来给您清理伤口和注射药剂。”护士说着在护理机上操作了一番,机器人遵循指令伸出机械臂,开始了今天的作业。
“您今天感觉怎么样?腺体还痛吗?”护士带着医护手套,一边进行药剂的调配,一边柔声询问。
“好多了。”德闻道。护理机将绷带拆除完毕,露出了肿胀的,缝合口开裂溃烂的后颈。消毒碘伏将伤口边缘的溢液清洗,那本该柔软无痕的器官此刻却像是缝补过度的破布,起伏微弱,丑陋不堪。
“奥兹教授今天也不在实验室吗?”德闻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问护士。
护士悬挂输液袋的手一顿,隔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对德闻说:“好像是吧,这几天都没见到教授。”
“教授有说过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
“我问过教授再告诉您。”
“通讯呢?我能给家里人报个平安吗?一周多都没联系,我怕他们又担心我……”
“我问过教授再告诉您。”
一连几天都是这个答案,脾气再好的人都要发作,德闻深吸一口气,正要给护士口头施压,有人敲了敲门,另外一个护士从门外探头进来,喊了屋内的护士一声:“姣姐,还没好吗?早会马上要开始了!”
“啊,马上马上。”名为姣姐的护士加快速度,将输液计划全部录入治疗舱系统后,按下执行键,对德闻嘱咐了几句例行的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护理机为他更换好了新的绷带,躺回治疗舱前,德闻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怀疑,他抬手按下治疗暂停键,以上厕所为由停止了舱门的关闭,然后打开病房门悄悄溜了出去。
病房外的走廊上此刻空无一人,德闻左右看了看,凭着依稀的记忆走到了奥兹的办公室外。
他蹲下身溜到门前,探头从房门上方的玻璃窗往里望去,看见被护士说好几天没见到的奥兹教授本人就坐在办公室里面和什么人在聊天。
德闻顿时怒从中来,正想就这么直冲进去找他要个说法,却又鬼使神差地只推开了一条缝隙,竖起耳朵去听里面的谈话。
“只要攻克了排异反应,结果上来说,也是一样的,不也是一个重大突破吗?”
这是奥兹教授的声音,他激动地和另外一个人交谈试验见解。
“但这和我们申请的内容有差异,这要是查出来,没准是会吃官司的!”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特意去查那腺体是移植的还是自己长出来的?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移植?自己长出来?什么鬼?
德闻听得云里雾里,正想要不还是敲个门直接进去找教授聊好了,接下来的对话便让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如坠深渊’。”
那与教授对话的人叹了口气,沉重道:“但我今天也看了6床的检查结果,移植的腺体有纤维化迹象,慢性排异的可能性极高。这样下去,腺体会逐渐失去功能,我们将束手无策。”
“所以我不是已经在想办法干预了吗?只要能控制住,就不会有问题了!”
“唉,你当时就不该起腺体移植的念头……”
“不然我能怎么办?!”教授激动地大吼,“他们三组的实验对象都是尚在发育期的腺体,干预也好改造也好,多简单的事?我们五组可是对已经发育完成的腺体进行干预,性质都不一样,单靠药剂哪可能那么快就拿出结果?”
“唉,话是这么说……”
“你们四组今年已经拿出‘腺体摘取与保存术’的实绩了肯定不觉得如何,我们今年要是一点成果都拿不出来,明年的经费预算该怎么办?我的评级又该怎么办?”
“所以我就活该成为你的实验牺牲品?!”
“嘭”地一声,德闻一脚踹开办公室大门,红着眼阴郁地瞪向满脸惊恐的奥兹。
“德、德拉图先生?!您怎么……”奥兹慌张地站起来朝德闻走了过来。
“你们刚刚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德闻愤怒地吼道,他的声音惊动了护士站还在开早会的护士们,一群人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当时你向我介绍受试方案的时候,告诉我是通过手术改造和药物干预的方式重新激活腺体,可现在却说,我的腺体是被移植进来的,根本不是我自己的东西?!”德闻身体剧烈颤抖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手臂青筋暴涨,抓住奥兹的衣领将他按在墙上,对着他的脸一拳砸了过去。
护士们惊呼起来,连声叫人过来拦架,那个与奥兹交谈过的男医生脸色发白地呆站在原地,看到德闻挥下拳头,这才像梦醒了一般慌张地上前拉住他就要二次挥下的拳头。
“这可真是我出生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德闻大笑着,布满血丝的眼里滚落了一道带血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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