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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你了(三)
“交易?”祝亦挑眉,“说来听听。”
纪胧明看他兴致不错,试探着道:“王爷,你不生气了?”
祝亦没说话。朦胧夜色中,她想去看他的神情却也看不真切,只能依稀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声。
不论如何,自己终究害过他们,仿佛下的还是狠手,难道就这样被轻轻放过?
纪胧明自己都不大信。
“谈不上生不生气。”祝亦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早知从前那些脏事都是你搞的鬼,在你来北洲之前,我就知道了。所以那时我那样对你,处处试探考验,果不其然,你到头来也没被主子看重。”
这话实在冒犯,“主子”二字满满嘲讽,纪胧明却听得浑身轻松。她一直认为,做了坏事藏着掖着比直接被抓包要辛苦多了,所幸接下来自己不用再这么辛苦。
“啊……我以前干了什么?”
祝亦立时低头看她,她却十分坦荡。
“那个……严姑她们没和你说吗……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哈哈……”
祝亦没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的确,如果你的仇人忽然失忆,忘了自己从前做的那些好事,简直是开挂一般的效果。在这样的情况下,主角就算逮住他要他赎罪,对方一句“我干啥了”想必就能让主角道心破碎。
纪胧明一直坚信,如果世上有那种最十恶不赦的坏人,一定是鱼,反正就那么会儿的记忆,砍了几个人骂了几句脏话,心里那是一点负担也不会有。
而现在,祝亦就是那道心破碎的主角,自己就是那没心没肺的鱼。
“你以前……”祝亦似乎在想如何措辞比较得当,“很忠心。”
纪胧明原以为他会用“聪慧”、“心机”、“不择手段”之类的词来形容自己,不成想竟是如此朴实的词。
忠心。
忠到头还不是来了这里。
“哦……”
二人一时无话,纪胧明拿眼睛一刻不眨地盯着祝亦看。
男人仿佛瘦了些,下颌愈发分明,一身轻便的素服。
“你怎么自己来了?”
非但自己来,还就自己一个来。一军将领冲到敌军军营前,这样的戏码可不多见。
“否则呢,让尚秋抱着你跑?”
也不知是不是纪胧明的错觉,她总觉得这男人有哪里变了,这酸酸的口吻,怎么都不像来向自己寻仇的。
“你干嘛在我手里放果子?”
祝亦仿佛也没想到她问得这般直接,愣了两秒。
“哦,那是王妃从前给我母亲的礼物,我只是还你罢了,你难道不喜欢?听说这东西能叫人安神,一夜好眠。”
看着男人说谎话不打草稿的模样,纪胧明脸庞一阵抽搐。什么安神啊一夜好眠的,当时自己都昏迷多日了,什么神都早安了,再安下去就成挺尸了。
“哈哈……这样啊……”纪胧明干笑着,“这果子还真是奇了,那么久了居然没腐坏……”
说实话,纪胧明也不知道自己嘴里说的是些什么,纯纯想到哪句话说哪句话,她现下满心满眼都是内疚与焦急,生怕男人不信她。
女孩眼神飘忽,一会儿看看祝亦一会儿又看后头两人。
周愿与共卮看着自己的神色亦甚为关切,纪胧明几乎可以确定,若祝亦现下把自己从树上扔下去,这两个人估计能立马接住。
“你还没说,你和什么人做了什么交易。”
纪胧明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心中暗骂自己最近的注意力实在不集中,老是飘来飘去没有着陆点。
“用孩子的性命逼迫母亲纵火。”
她答得简短,祝亦却皱起眉头。
“是否太过火?”
纪胧明承认这法子登不上台面,但火烧眉毛的当口谁还管的了这么多,皇帝的兵虎视眈眈,玄英的兵又想渔翁得利分喝一杯羹,谁还管得了什么过不过火?
何况玄彧那人,简直了……纪胧明就没见过这种软硬不吃的。
世上的人都有偏好,例如祝亦只要脸皮厚就能拿下,祝君同只要给好吃的就能结交,徐初元只要性情投契就能同行,可是玄彧……他仿佛整个人都是戾气,为战场而生的好苗子,说把他们三个抛下就抛下,说把玄圆抱走就抱走。
什么?你说玄圆被喂了颗糖?
纪胧明猜玄彧根本不在乎这糖究竟有什么作用。如果是寻常的糖吃就吃了,如果是毒那也是这弟弟倒霉。总之不论什么后果他都承受,说到底不屈服不谈条件就是了。
真是冷心冷肺……
“不过火的话,根本没法在玄英的军队里找到任何突破口。而且……”
“而且……我想那位母亲的孩子就在她自己身边,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祝亦直言:“你说玄彧是她儿子?”
纪胧明摇摇头:“不一定,但我知道另一个人,他绝对是。”
“所以你为什么逃出来,还偷了玉牌?”
“皇帝的兵在永夜关,就等你上钩了。”
祝亦身形明显震了震,手上又使了几分力,几乎将女孩弄痛。
正要喊疼,纪胧明却发现男人只是将自己搂紧几分。
“这又与你何干?”
口吻几分讽刺,生生拉远不少二人的距离。
纪胧明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的确,在祝亦的视角,这对自己来说怎么都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好事儿。只要皇帝得手,自己就完成了任务,恐怕不日就会有宫里的人来接自己回去。
只是……
纪胧明的眼睛黯淡了。
回去作甚,当妃子?
一个王妃杀了王爷,回去当妃子?民间的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总之自己被送来的那一刻开始,这就是个死局。也许前大佬也看穿了这一点,所以她不带侍女,只身来到北洲。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上一个纪胧明愿意为皇帝赴汤蹈火,她可不愿意。
“看来娘子当真恨毒了那情郎啊。”
祝亦轻笑着凑近,用嘴唇在她颊边摩挲几下,尽显暧昧。
“那么娘子倒是说说,你此番大费周折有什么成果,将士们又该如何脱身呢?”
……
玄彧军中。
一大群人不停奔忙,个个身着盔甲提剑仿佛立时就要上阵杀敌。
只见一个稚嫩少年穿着有些大的盔甲,松松垮垮一跑一颠,身旁人都比他跑得快,他便愈发着急了。
方才营中回荡是嘶吼声现下已消弭,余下的只有一片死寂。
黑暗中唯有几人举着火把,微微颤抖的手引得火苗也跟着上蹿下跳。
“这里有一个!快来!”
一个士兵站在地上倒下的身影前冲同伴们挥手。
然手挥了还没两个来回,就有一条布袋蛇蹿上他的喉咙。
他喊不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别过去!都别过去!别跑!别跑!”
“别出声!别喊了!!”
众人见他惨状,都不禁替他叫喊出声,然一个二个都叫了没几下就被一口封喉。
那稚嫩小将早已吓呆,连喊也喊不出来,只双手举着长剑不知如何。
一个身影上前,唰唰数剑便斩断了仍在士兵躯体上扭动的布袋蛇。只见它们的下半段无精打采地落到地上,没多久,上半段也渐渐消停,慢慢松了口。
那些士兵却仍旧没醒,呼啦啦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个严丝合缝的帐子中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见来人剑上有血,玄彧道:“这一批算是完了,那些蛇实在诡异,只攻击出声之人,这些软蛋见了蛇叫得比娘儿们还大声,没一个中用。”
崇天收剑入鞘,迅速将帐子的帘儿拉好,冲面前两位行礼道:
“末将见过邢王、小邢王。”
玄彧身边那中年男人脸上虽有细纹,却仍旧干练精神。他冲崇天挥挥手示意其入座,便又转头冲自己儿子道:
“你这次带出的兵力不过三千,现在能行进的也就两千,是否还有在永夜关停留的必要?”
“父亲。”玄彧认真道,“即便不停留,粮草也无法支撑我们回去了。”
“这是为何?”
玄极的疑问不是没有道理的,玄英国虽气候严寒缺衣少食,但在军队中,一应粮草补给都相当充分。试想若一个家庭的男人们在战场上,家中妇孺老人是否会砸锅卖铁也为军队多出几口粮食?
可如今,玄彧居然说粮草不够。
玄彧愈发不耐烦:“还能为何?因为你的好夫人,真如明月光辉普照凡间,烧什么不好她烧粮草?!”
然纵使心中相当气愤,玄彧仍没说什么重话,不过几句便堪堪住了口。
玄极的脸色极其难看,也不知是否自知有愧这才默不作声,毕竟女子往往不参政,何况直接烧了军队最要紧的粮草。
“若是让国主知晓……”
“断不能让他知晓。”玄极慢悠悠地打断,“我不管你如何行兵打仗,也不在乎你折损了多少兵力,总之你不能动她。”
玄彧冷哼一声:“若非这一出,此番大好局势本能坐收渔翁之利。现下我三千精兵竟进退无路!”
“莫要胡说了。”玄机眯起眼睛,“你的最大阻力难道不是那些个蛇?那些布袋蛇是宁都才有的,焉知不是宁都士兵带来挟制我们。你还是安分些,别掺和到人家自己的事情里去了。”
“哼,不让我掺和,这次,我倒非要掺到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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