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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斗
高三最后一次分班因开学事务繁多推迟了半个多月,根据上学期的名次,班级做了调整,少数几个人流动出去,进来了些新面孔。
李书源的重新出现令曲宽彦紧张不已,之前不在一个班根本见不着面,他们没什么联系,他并不担心,可现在天天在面前晃来晃去,而且俩人都住校,这万一日久生情该怎么办……
曲宽彦利用晚自习时间,去办公室找江崇敏要来了年级成绩单,李书源光是一科语文拉开他三十分,生物也比他好一点。
“怎么了?”江崇敏看他认真地盯着看有些奇怪,怎么突然关心起别人的成绩了。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李书源的成绩。”办公室里没人,曲宽彦直说了。
江崇敏奇怪,“你关心她干什么?”
曲宽彦看着成绩单,缓缓道:“我该怎么考过她?”
江崇敏这才正眼看他,这小子找人帮忙的时候一点都不藏着掖着,“怎么有危机感了?关怜喜欢她?”
“关怜喜欢成绩好的。”
江崇敏作为老师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有上进心的学生,但是曲宽彦的情况她知道,“你不出国吗?真要高考?”
“嗯,我哪也不去,关怜去哪里读我就去哪里。”
江崇敏嘴角抽抽,嫌弃地瞥他一眼,真想扒开他的脑子看看,除了关怜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真没出息。
江崇敏拿过他手里的成绩单,看了一会,说道:
“想考过李书源还是有难度的,英语数学你已经没有提升空间,这两门稳住,你考的最差的就是我带的语文,你自己看试卷,阅读扣分多,回家找个老师给你做专项指导最快,语文能提上来,错题多复盘,作文自己去背素材,背的多了就会写了。生物差一些,这门重点理清知识点之间的逻辑,自己要理清楚,从高中第一本书开始看把所有能串的都串起来。”
曲宽彦记下了,“谢谢老师。”
“也不用太着急,可能要坚持个两三个月才有效。”
江崇敏故意揶揄道:“成绩太差,关怜不愿意理你了?”
曲宽彦皮笑肉不笑地弯弯嘴角,“没有,我们很好,周末在一起写作业,关怜会帮我辅导,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变得更好才配得上他。”
江崇敏听着他虚情假意的话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把成绩单放回书架,继续批卷子。
“谢谢老师,我先回去了。”
听到关门声江崇敏才朝门那边看去,冲曲宽彦这小子这种毅力追神仙也追到手了,自从话说开后,他演都不演了。
还一起写作业?帮他辅导?天方夜谭!
等一下,俩人住一起这么久了,关怜……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应该不可能,关怜最近状态很好,一门心思埋头读书,从日常小测也看得出答题明显比之前更会抓重点,哪有时间分心。
江崇敏想了一圈才放下心,继续备课。
这天早上关怜一来,曲宽彦跟狗看见主人似的迫不及待地凑上来,关怜看了眼门外没人才让他贴上来。
曲宽彦亲亲他的脸,“周一到周三的晚自习我不上了。”
关怜侧过来看他,“怎么了?”
“回家上课。”
“上什么?”关怜奇怪,他明明考得挺好的,怎么还补习。
“语文和生物。”
“嗯。”
曲宽彦报备完就回了座位,没再和关怜腻腻歪歪,提分要紧。
这反倒搞得关怜有点不适应,那人平常还要在他旁边坐一会儿,得跟他磨叽一会儿才赶得走,今天没说几句就自己回去了,成绩什么时候对他来说这么重要了?要干嘛?考过他吗?
关怜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一周又一周过去了,在十月中旬迎来了高三的第一次月考,秋意渐浓,大家都逐渐穿上了外套,关怜也套上之前一直穿的秋季校服。
伽仁焕看着关怜满柜子没动过的新的衣服奇怪地问,“你和你姑姑关系不好?怎么她送来的衣服你从来不穿?”
“不想穿。”
伽仁焕更奇怪了,“就这么喜欢校服?”
关怜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这些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家里的衣帽间里原封不动地拿过来的,关怜穿新衣服觉得别扭,他不想穿,而且那些衣服的质感让人一眼就十分昂贵。
这天早上温度骤降,昨天外面下了雨,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曲宽彦早上看着关怜还穿着薄薄的校服,走到他位置前摸了他的手,冰凉。
“感觉不到冷吗?”
关怜赶忙抽出手,好在班里来的几个人并没有朝他看,才回道,“不冷。”
曲宽彦凑近他的脖子闻了闻,“里面的衣服自己洗的?”
关怜下意识往后躲,奇怪地看他一眼,低头自己嗅了嗅,一股子酸味传来,他早上走得急,从阳台拿了前几天洗的那件就穿了,他还在想怎么总闻到一股怪味。
前几天连着下雨,这个季节他自己本来只有一两件衣服,一件衣服昨天刚洗,他没想到另一件一直没完全晾干,已经发臭了。
关怜面露窘色,赶紧把校服领子拉到顶,意图掩盖掉。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来了,曲宽彦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关怜这学期旁边换成了沈昊琪,能说会道,在女生堆里十分吃香,典型的青春期里有点小贱带点帅的男生,对谁都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关怜每天都来这么早啊!真努力哇,我得向你学习!”沈昊琪书包往位置上一甩,开始把书掏出来,边掏边说着。
关怜像是没听到,低头背单词。
大课间关怜去上厕所,没和几个男生挤在小便池,来了隔间,刚方便好准备出去就听见了沈昊琪的声音。
“妈的,臭死我了,你不是说他姑姑领养他了吗?命里的穷酸味刷不掉是吧。”
何尽然在他旁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味道真的哈哈哈哈哈哈,耗子你慢慢享受吧。”
“妈的,那两件从高一就穿,我看都看无语了。”沈昊琪说完不忘翻了个白眼。
何尽然抖了抖拉上裤链,朝沈昊琪不怀好意地笑着。
沈昊琪推了他一下,“别在这幸灾乐祸,下节课你跟我换位,我非得让你也体验一下!”
“我不,我不换,我可不想被老师骂。”
“你妈的,还是不是兄弟了!”
两个人打闹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这些话如利箭一般,刺的关怜生疼。
他依旧在抵触曲宽彦给的那些,但是除了那些他几乎没有衣服,这两件衣服是他高一那年翻箱倒柜从家里翻出来的,大概其中一件还是关伯明早就不要的。
他一直觉得这没什么的,但此刻窘迫难堪一时间无处遁形被血淋淋的撕开,拉开校服拉链,里面的味道像是脱开禁忌迸发出来,其实只是阴雨天衣服晒不干的原因,关怜闻到的却是他埋藏的不见天日的自卑。
他不敢接受曲宽彦明面上带给他的好,他怕别人发现他有丝毫外观上的变化。
穿新衣服对他来说他是恐惧的,穿干净的鞋子也是恐惧的,因为他觉得那不是他本来的样子,他本来就应该肮脏不堪,破旧腐朽,他怎么能不是那个样子呢?
上课铃响关怜在隔间里才回过神,打开厕所门就看见曲宽彦在洗手池旁等他,关怜明显一顿,没有再向前迈步,曲宽彦走近把手里的短袖塞给他。
关怜看到手里塞进来的衣服晃了神,他早上在他身上看见过这件内搭,穿在卫衣里面的。
曲宽彦拉着关怜一起进到隔间里,把他外面的校服扯下来,“你不是很能打吗?放学去找他,揍一顿就老实了。”
“你不是说打人很蠢吗?”关怜不想再去动手,也不想曲宽彦因为他总去招惹麻烦。
“你这时候听我话了?”
关怜抬头看向对方,曲宽彦应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明朗,像是平常在教室看到他一样波澜不惊,只是看他一眼。
他想说不要,让对方拿着衣服滚蛋,此刻却被扼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
曲宽彦:“抬手。”
“你出去,我自己换。”
曲宽彦没理他,握着他的小臂,把衣服从他头上拽下来,丢进垃圾桶,凑近他胸前嗅了嗅,鼻尖蹭到关怜的皮肤,有些痒痒的。
“没事,还是香香的,回去洗个澡就行了。”曲宽彦说完笑着在他胸口亲了一下。
关怜苦涩又无奈地轻笑一声,轻轻扇了一下他的脸,“滚远点。”
关怜伸手套上那件灰色的短袖,熟悉的柑橘味道把他包裹着,跟初春的太阳一样,干燥舒适,他没再穿上外面的校服,“我回寝室拿外套。”
曲宽彦拿过他手里的校服,“我带回去洗,晚上烘干,你明天再穿。”
“不用了,我不穿了。”关怜说完就出门了,他回寝室拿衣服。
他为什么要有固定的样子,他为什么要让别人觉得他本来就应该那个样子?
他自视清高,看起来像是没有接受任何不劳而获的赠予,其实他只是明面上没有被看出来而已,背地里已经腐朽透了,他无形中已经被驯化得体无完肤。
他一再地去维持之前自己的样子还有什么意义,他喜欢被于姑姑照顾,他喜欢被爱着,他喜欢一圈人围着他忙前忙后,他喜欢曲宽彦小心翼翼爱惜他的样子,他时时刻刻在用曲宽彦去补偿自己从没有得偿所愿的那么多年。
他之前死也得不到的那些在曲宽彦出现的那一瞬间似乎都拥有了,他心里是欣喜若狂的,和看起来似乎截然相反,他阴暗得让自己都以为自己是被迫的,他才不会有负罪感,他实际上已经乐极生悲了。
江老师考虑的是对的,他慢慢找不到自己了,他慢慢地心甘情愿和曲宽彦这样羁绊,他想让曲宽彦永远跟在他旁边,受他牵制,受他摆布……
他从来没有被这样爱过,他想有人爱他,他只要一步步套牢曲宽彦,时不时给他一点甜头,让他跟着自己去大学,然后工作。
他不会让曲宽彦离开他的,更何况曲宽彦为了他费了那么多心思,是不可能轻易放弃他的。
关怜心里的声音,第一次这样的清晰,清晰到自己害怕,他无措地挣扎着,心里的黑白两道在乱斗,一个是理智追求的,一个是心底奢望的。
他希望自己极致独立,又希望沉溺爱意。
如果有人爱他如命,并且他能不遗余力地接受,那一刻,他或许就能看到生命的终点了,他妄想的尽头,他一直期待梦死在那一刻。
他爱曲宽彦吗?他不知道,但是他想要一条以他为信仰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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