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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包伉俪
月上中天,竹屋内烛火摇曳,门窗虽已关严,可还是耐不住缝隙里那些呼啸而过的风声。
青稞往铜盆里添了些银丝炭:“不过初冬而已就冷成这般,若是隆冬时节岂不是要冻死人?”
巧莲正在替二少夫人通发,那双肉乎乎的小手异常灵巧,很快就将满头青丝挽成了柔顺的垂云髻:
“今晚咱俩同榻而眠,你若是怕冷就抱着我睡!”
巧莲打小就血气旺盛,寻常人夜里都要盖厚被才能入眠,她露着个白肚皮依然睡的很香。
小芝麻听见二人的对话脱口而出:“我也想与你们同睡!”
山里冷,谁不想抱着绵软软的巧莲取暖呢!
“二少夫人这是什么话!”青稞抿嘴偷笑:“难不成嫌二公子的火力不足?”
说笑间,某人颀长的身影倏地推门而入。
青稞与巧莲急忙敛笑起身,恭恭敬敬道了一句:“二公子。”
齐颂沉默,挥了挥手。
见他面带倦容,小芝麻原本到了口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起身倒了一杯温水缓缓递过去。
齐颂屈膝坐在竹榻上,一手食指弯曲抵在太阳穴上,另一手接过瓷杯:
“你今日也累了,早点歇着吧。”
他的音量不高,短短一句话竟透出满满的倦意。
小芝麻本想问得仔细一些,可此情此景,纵有再多疑惑,都不忍心再问了。
齐颂饮下半杯温水,侧目看向她。
她穿了一件软烟罗绣花袄裙,衣襟领口很小,裹得严严实实看着就很暖和,唯有袖口处露出一截浅红色的绸缎寝衣花边,秀发半垂在脑后,整个人纤细又温柔。
那玉容膏果然名不虚传,隔着莹莹烛火,他几乎看不见她脸颊上曾存在的斑点了,取而代之是柔润无暇的肌肤,仿若剥了壳的鸡蛋般鲜灵,秀丽的五官在灯火的映衬下愈发显小巧,尤其是那一双杏眸,水水润润···
齐颂顿觉唇齿干燥,赫然收回目光,低头饮尽杯中剩余的水。
“若是冷,就让他们再添两个炭盆来。”
小芝麻摇头了摇头,想说屋里已有两个炭盆了,足矣;可转念又想到他曾经落水,自那以后似乎就有手脚冰凉的毛病。
她当即又改口:“那,还是添两个吧!”
语落,她转身去门口传话,幸而灶上还有仆妇在,很快就将两个烧得通红的新炭盆送了进来。
此时,齐颂已经洗漱完毕,穿着一身浅蓝色湖绸寝衣,坐在架子床边看着屋里摆着的四个铜盆,好似在作阵法一般。
他忍不住抿唇轻笑。
炭盆多了自然暖和。
可······
一旁的小芝麻很快就后悔了,方才不应该穿这身厚实的袄裙,眼下屋里四个炭盆火力充足,烘得她后背都发热了。
可,齐颂在屋里,她怎么好当着他的面脱衣裳呢!
进退两难时,架子床旁边的人突然开口:“我睡外侧。”
他语气寻常,神情无异。
她捏了捏裙摆,桑园里条件有限,既然自己主动开口留下,此刻更不好再显出扭捏造作之态。
“好。”
她垂眸颔首,轻轻走到床边。
二人一内一外,分别占据架子床的两端。
屋内一灯如豆,困意很快就涌上心头。
恍惚入梦之际,她觉得手心脚心都在冒汗,不由得更加后悔,真该脱了这袄裙······
闷热难耐,她下意识将手中的软衾往旁边推了推,身上凉快些了,思绪亦松弛入梦。
齐颂一直在闭目养神,身畔悉悉索索的动静令他难以入睡,哪怕她缩在架子床的最里头,他依然能嗅到那股若有似无的气息,那股独属于她的、清清甜甜的气息。
待身侧之人终于睡着了,他才悄然侧过身来。
隔着昏暗的烛光,他一瞬不瞬地望着不远处的倩影。
她睡姿拘谨、秀眉微拧,细细再看,鼻尖上竟然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来!
他视线不由得下移,这才发觉她身上的裙袄过于厚实了······
*
翌日。
山间的薄雾弥散未消,空气中满是清冷的气息,深深一吸,冷意瞬间叫人清醒。
小芝麻幽幽醒来,身侧已空空如也,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呀,这窗户怎么留了个缝啊?”青稞端着热水进来伺候二少夫人洗漱,却惊讶地发现靠近架子床的那扇窗户居然留着一缝隙。
昨夜走之前明明都检查过的。
她急忙撩开床幔询问:“二少夫人,您昨晚没凉着吧?”
后者半坐起身,神情微怔:“没,没有。”
回想昨夜,一开始确实闷热难耐、但后来温度就适宜了。哪怕她穿着厚袄裙、盖着软衾,依旧睡意香甜。
“不好了!不好了!”巧莲慌慌张张从外头进来:“听说蚕房出事了,二公子大发雷霆!”
小芝麻一惊。
蚕房那头已然围满了工人与小厮。
“我尚且在此,竟能出这般纰漏,料想我不在时,你们一个个又是如何当差的?”
齐颂冷肃的声音自蚕房传出来,霍师傅与一众桑师、蚕工、蚕娘们都噤声不语。
今日东家一早来蚕房巡视,发现不少蚕种昨夜竟未进食,竹篾上的桑叶完整如初,仔细再一查看,才发觉这种情况不在少数!
他一早便召集了所有人问责。
“昨日是谁当值?”
“回禀东家,昨夜是老朽当值。”霍师傅沉着脸开口,他性情耿直,并未为自己开脱。
齐颂冷呵一声:“亏你资历深厚,昨夜为何没发现异常?你平时就是这般敷衍了事的?”
他连连追问,厉色疾言,蚕房内顿时鸦雀无声。
待黄管事赶来,就见霍师傅憋红着脸,梗着脖子与齐颂叫板。
“我为桑园鞠躬尽瘁,何错之有?今日蚕种异常并非我一人之过!你别在我跟前耍东家的威风,纵然是你娘来了,也得恭恭敬敬唤我一声师傅。”
黄管事与霍师傅打交道也好几年了,深知这老头子脾气倔强,不好相与。
他急忙上前来调解,可东家的脾气亦不小:
“呵,我桑园庙小,容不下倚老卖老之人,你既不服,我亦不留!”
语落,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霍师傅在桑园十几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蚕种有异,绝非一朝一夕之失,原因尚未查清,这东家怎么能赶人走呢?
黄管事:“二公子,您消消气,消消气,霍师傅年龄大了,想必只是一时疏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还请二公子海涵!”
说话间,黄管事连连对齐颂鞠躬作揖:“咱们桑园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万万离不开这些老师傅们!”
他原本是想劝二公子息怒的,可不知哪句话说错了,对面的清俊公子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哼,离不开?我这桑园离了谁都照样能转!”
不等黄管事再说什么,齐颂愤然拂袖离去:“准他归家,颐养天年去吧。”
蚕房突生变故,齐家二公子带着人细细查验了各个环节,可终究没有弄清楚哪个环节出了披露。
眼看蚕房的蚕种们食欲低迷,整整一日,到了傍晚时分,小工抬出不少竹篾,不必看也知道,都是死了的蚕种。
霍师傅收拾东西黯然离去,整个桑园的氛围越发沉重起来。
日落。
齐颂还在蚕房。
黄管事吩咐人将晚饭做好,亲自送到了二少夫人面前。
住屋里,二少夫人一身水红色交领绣花上襦,银色织锦百迭裙,淡粉敷面,黛眉微蹙:“夫君尚且水米未进,我如何能吃得下去?”
黄管事颔首叹息:“谁说不是呢,眼看着江南织造署的人就要来了,偏偏在这时候出了纰漏,倘若,不能及时找出问题所在,只怕二公子之前的努力都要付诸东流了·····”
为了培育这新品种,齐颂花了不少银子。
小芝麻闻言,清丽的面庞愁容更甚:“那可怎么办?”
此时,屋外一阵躁动声传来。
黄管事连忙出去查看。
只见四五个年轻的小工骂骂咧咧的从桑园里走回来,还有两三个蚕娘也都垂头丧气的。
“这是怎么了?”黄管事站在台阶上问。
其中一名姓莫的蚕娘愤愤不平:“这东家也欺人太甚了,非说蚕种患病是我们几个疏忽所至,要罚我们的工钱!”
这几人都是蚕房内负责清洗桑叶、照料蚕种、调控温度的。
想来,二公子没有找到具体缘由,索性迁怒于众人。
“我们勤勤恳恳干活儿,如今出了纰漏,他不分青红皂白就罚我们,哼,什么狗屁东家,分明就是个草包!”
莫蚕娘心直口快,一旁几个年轻的小工也都敢怒不敢言。
黄管事刚要开口斥责。
身后却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混账东西,你们几个有错不改,竟还敢咒骂我夫君!”
年轻的二少夫人裹着猩红的披风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工人。
“你们拿人钱财却不尽心尽力,如今蚕种出了事,夫君罚你们难道不应该吗?”
莫蚕娘看着一身秀服、富贵逼人的二少夫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哼,你少在这里逞威风,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从前只是东家身边的贴身丫鬟罢了,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竟也学会苛责人了!”
有小工偷偷扯了扯莫蚕娘的衣角,示意她别再说了。
可是莫蚕娘不服气:“哼,我瞧着你们这对夫妻蛇鼠一窝,罢了,老娘不屑于给你们做工。”
语落,她气势汹汹就要回去收拾行囊。
黄管事一脸为难地看着身后的二少夫人,又看了看远去的莫蚕娘:“哎呦!她可是蚕房里最得力的熟手了,她这一走····”
“哼,谁都不许拦着,就让她走!”
黄管事万万没料到,这看着清清秀秀的二少夫人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只见她立于台阶之上,绣金裙摆在烛火下闪闪发光、霸气十足地瞪着其余小工:
“你们谁还想走?尽管走!我夫君腰缠万贯,难道还缺你们几个蚕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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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颂

:答应我,今晚睡觉别穿那么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