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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工开
西市炭行的青石板已被染成靛蓝。张启踹开摇摇欲坠的店门,王掌柜蜷缩在柜台后,指甲缝里渗出蓝水,身旁散落着啃了一半的茯苓饼——饼心夹着的,赫然是终南山紫芝的碎末。
"张...张博士..."掌柜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地窖...宇文家的...原方..."
炭行地窖比想象中更深。火把照见墙上密密麻麻的"宥"字刻痕,每个字凹槽里都嵌着蓝晶石。窖底堆着三百个陶瓮,瓮身阴刻的河图纹路与青禾背上星图如出一辙。
张启的指尖抚过瓮口封泥,贞观四年的印记清晰可辨。他抡起药杵砸碎最近的一个,瓮里滚出的不是毒炭,而是捆扎整齐的靛蓝帛书——宇文恺亲笔所书的《天工录》残卷!
"...
炭灰显影之术,实为阴阳相激之理...
净水炭需以雷击木为骨,紫芝为魂...
九蒸九晒,暗合周天运行之数...
"
帛书上的字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张启突然明白,宇文家早就在毒炭中埋了解药配方,只等有缘人发现。这疯狂的天才,竟把救赎与毁灭糅成了同一局棋!
地面传来剧烈的震颤。窖顶裂缝簌簌落下蓝晶砂,在《天工录》上拼出个歪斜的箭头,直指最角落的陶瓮。张启刚搬开它,背后突然响起铁链拖地声。
驼背老头从阴影里走出,溃烂的右手提着盏长生灯。灯火映出他胸口碗大的疤痕——与终南山采药老妪的伤痕一模一样。
"三十年了..."老头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宇文弘那疯子,把解药方子刻在了所有'宥'字营将士的骨头上..."
灯焰突然暴涨。张启这才看清,老头裸露的脊椎上竟刻满了微缩图文,正是净水炭的完整工序!每节骨缝里都嵌着紫芝碎末,在火光中泛着淡金。
"剐了我的背,就能救长安。"老头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截的舌头,"那丫头...青禾...早算到了..."
窖外传来排山倒海的呼啸声。漕渠决堤的毒浪已冲进西市,靛蓝水雾中漂浮着挣扎的人影。张启握紧药杵,杵尖在灯下折射出冷光。
老头突然剧烈咳嗽,喷出的血沫里蠕动着碧虫。他转身露出脊椎,枯萎的手指抠进骨缝:"快!毒水一过通义坊,就再也——"
话音戛然而止。长生灯坠地,灯油泼在《天工录》上,火焰瞬间吞噬了整卷帛书。在最后的光亮里,张启看见老头用指甲在脊背刻下最后一笔——个血淋淋的"宥"字,与孙思邈心口的烙印一模一样。
地窖在爆炸声中坍塌。张启抱着记满图文的后背皮冲出火海,迎面撞上七娘率领的波斯匠人。阿罗本的琉璃窑车正喷吐着紫金色火焰,车上三百根雷击木已烧至白热。
"程处默呢?"
七娘沉默地指向北方。太极宫方向的天空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隐约可见麒麟铠的反光在毒雾中左冲右突——那位重伤的将军,正用最后的力气为百姓争取时间。
张启将人皮铺在窑车炽热的顶盖上。图文遇热显形,与玉锁中的配方严丝合缝。阿罗本突然跪地痛哭——琉璃配方里最关键的材料,竟是他们波斯秘传的辰砂!
第一筐净水炭出窑时,长安钟楼的巨钟无人自鸣。声波震散了低垂的毒雾,露出其后千疮百孔的城池。张启抓起一把炭粉撒向最近的井口,靛蓝毒水遇炭转清的刹那,他仿佛看见青禾的虚影立在井栏边,溃散的星图疤化作无数光点,随着水脉流向全城。
七娘的火铳突然走火,铅弹击碎了巷口的"宥"字路碑。碑石裂开的瞬间,整座长安城的地底传来绵长的嗡鸣,如同一声跨越三十年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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