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尽黎明

　　她按了负六楼，只有于鹫宇知道为什么。

　　“在这等我，我很快就来。”她对他们道，然后进了龙启明的房间。

　　男人看见她带着一手的血迹，笑了，是真心的。他知道她成功了。

　　“你每一步都算的很准。”

　　“你也一样。”

　　“每天就这么干坐在这里，”他道，“脑子里总会想到各种各样的东西，好巧不巧，化理想为现实了。”

　　白荒看着平静的男人：“我们成功了。”

　　“嗯，我们身上没有囚笼了。”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对话声，却显得有那么一丝凄清，像是落叶在没有风的地方坠地那样，被一带而过。

　　“上去吗……去看看日出。”

　　龙启明笑了，笑得苦涩：“傻孩子，”他叹了口气，但是那笑容笑得坦然，“离开这些机器，我的寿命都上不到地面。”

　　白荒早就料到，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和龙启明道别，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证明两个人曾经相识，她只记得他说过，他十八年没有见过朝圣国的太阳了，他想看看。

　　他语气温和：“而且这才不到三点，哪来的太阳。”

　　白荒流露出无奈，浅浅地映在眼底：“这也是你早就想好的……”

　　“你的理智让你拼尽全力活下来，而我的理智让我安然接受最后的一切，”他的表情没有半分痛苦，“我知道你的前十八年是什么样的，你要看看这个世界，看看什么是活着。很抱歉，”

　　他微笑着，这一刻觉醒者真的像一个父亲：“很抱歉我没能给你一个童年，很抱歉我在你前十八年的生命里扮演的是懦弱狡猾的角色，我并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这不是你的错。”

　　他微笑着，眼底带着一层薄雾：“以后的路，要自己走了。”

　　他张开双臂，道别一样给予对方一个作为父亲的拥抱：“我是朝圣国的觉醒者龙启明，代号‘北极星’，很高兴在生命的最后认识你，白荒。”

　　她接过拥抱的分量，突然感觉生命是一个如此沉重又空虚的量词，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飞走，她的心脏不知被什么狠狠砸中：“我是朝圣国的觉醒者白荒，代号‘海妖’，很高兴认识你，”她犹豫了一瞬，却也第一次叫出这二字：“爸爸……”

　　这是缺席她童年的名字，是她生命里没有的，用血肉填充的部分，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何为家人，何为依靠。

　　他们不只是父女，他们还是战友。

　　“不用犹豫，我们是家人。”男人带着温和的笑，加重了“是”的读音，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悲伤。他放开手后拿出一个信封，并撕下身前的名字标识递给她：“身份标你可以拿着留个纪念，那封信，帮我给诗宿吧，即使她不是你的母亲了。”

　　白荒沉默着，接过两件东西。

　　这是龙启明最后的交代，说完这些，他如释重负，看向自己不知道看过多少次的天花板，终于说出他惦记很久的话：“可以把火柴给我吗，火的颜色和朝圣国的太阳很像。”

　　等到白荒离开这间房，男人终于靠在椅背上大笑出声，眼泪和辛酸的笑容一起砸碎在地，他笑着，不停地笑着。

　　终于，自己十八年积蓄的思虑与痛苦在这一刻化为肉眼可见的形状，地下六层的深度是他的墓室，那些科学家成为自己的陪葬品。

　　他有些艰难地站起，退拽着双腿，推倒一个一个仪器，砸碎所有东西后，静静地点燃了床单，看着橙色的火焰一点点变高，在模糊的视野里像是升腾的太阳。

　　把周围都点亮，像是黎明在燃烧。

　　听火焰燃烧时扰动空气，是太阳在升起。

　　他躺倒在地上，用手遮住眼睛。哪怕不用眼睛看，躯体也可以感受到那灼烧灵魂的温度。漆黑的脑海里，一轮太阳反复地升起又落下，喧嚣着没有答案的疑问。

　　别人都叫他“北极星”。

　　他其实是龙启明。

　　“北极星”是觉醒者，是武器，是利刃，是实验品，是棋子。

　　而龙启明是人。

　　他再次大笑出声，十八年，他从未有过如此举动。

　　他用半场博弈配合白荒完成了他沉默十八年的反抗，宣告生而为人这一绝对的理念永久胜利。

　　他总算赢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