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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嬴政一针见血的指出,修成子仲身死,不是因为他犯了罪,而是因为刘嬛的私心。之后,他们就“上位者是否可以因私心杀人”展开一点儿都不激烈的讨论。他们的结论是,有本事有功劳的不该被这般对待,不干人事的废物,正适合杀了助兴。
确实很刑了。
韩信的灵魂质问有点儿意思:功高震主,是否是皇帝的私心。
刘嬛的回答终结了众人讨论的热情。她说,抛开皇帝自身的问题不谈,被皇帝干掉的臣子,就没有问题吗?
有的,包有的,莫须有的。
这里是不是少了谁?哦,李文吏在加班。
自修成子仲死后,长安城的权贵们对琅嬛公主的态度便有了几分微妙。
大汉不介意寡妇再嫁,但绝不鼓励女子抛夫弃子,另攀高枝。看着修成君母子,就能想起昔年王太后这段不光彩的过往。是以不管是勋贵还是外戚,都不待见修成君一家。然而,那毕竟是皇帝亲封的修成君,是皇帝承认的实在亲戚。
当修成子仲的头颅自琅嬛公主的剑锋滚落,权贵们恍若惊觉,修成君一家,是实实在在的自己人啊!
汉律?别说新的汉律还未修订。汉律何时与他们这等人上人有关?不过是又一桩“鹿触之”罢了。
权贵们眼里泛酸,心中生畏,不敢招,不敢惹,只得远着,敬着。希望琅嬛公主有点儿眼色。
刘嬛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某种层面上被权贵们封杀了。她忙着呢。
那日,刘嬛提出修订关于诡物的律法,本以为刘彻会这部分权力牢牢的握在手里。刘彻确实这么做了。他令丞相主持、御史大夫襄理此事。然后,他的丞相和御史大夫斗起来了。
这一任丞相庄青翟是个萧规曹随式的人物,并无突出的才干。御史大夫张汤是一位法家、咳咳,是一个尤其擅长法学的儒生。张汤担任廷尉多年,有天赋,有经验,专业对口。庄青翟外行指导内行,本就尴尬。偏偏两人还有旧怨。当年前任丞相李蔡犯事儿自杀,御史大夫张汤已将丞相之位视为囊中之物。谁知庄青翟异军突起,坐上了丞相之位。平日里,两人就有几分不对付,如今皇帝把两人捏在一起,那场面便有些热闹。
朝中诸君,都是场面人儿,笑里藏刀是基本操作。刀子藏得多了,活就干不完了。那,还是李文吏能者多劳吧。
此处有一个π摔摔打打的路过。
很遗憾,李斯虽然被一分为二,却不能当成两个人用。
下回试试竖着剖。
说不好是静极思动,还是良心发现,刘嬛决定去镇诡司上班。
人嘛,总有些奇怪的癖好,比如合并同类项。什么同乡、同宗、同窗,只要能找到那个何时的“同”字,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可以勾帮结派,团伙作案。上位者呢,自然也要找到那个“同”字,或摆在一起,或将其拆开,便于驱使。
刘嬛在镇诡司的一亩三分地,锻炼她的“同字诀”。
不得不说,上位者低头自有魅力。随口几句闲话,城巴佬莫名的惊叹,乃至耽误工作的废话,竟让铁骨铮铮的汉子感激涕零。
真是,人生如戏。
哟,还有个傻子,真的信了。
赵莘,旧诡域学堂的首位毕业生,知识改变命运的标杆,在李文吏手下兢兢业业的打杂。
尽管庄青翟和张汤都很赞同李文吏参与此事,但两位都不希望有一个异类出入他们的官署。他们宁愿多跑几趟,嗯,让他们的下属多跑几趟。于是,李文吏的办公地点在镇诡司。
赵莘在刘嬛晃荡的机会也就多了起来。
和许多新手上路的职场新人一样,赵莘看起来很忙,却又不知在忙些什么。他整日累个半死,却好像没做出什么成绩。
行叭,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很遗憾,李斯不这么想。谁也说不好,李斯是否有瞎忙活的青葱岁月。在一个圈子混久了,难免见识短浅。比如在精英圈子呆久了,李斯对工作拖沓的笨蛋忍耐力尤其低下。
刘嬛并没有打断李文吏对打杂小弟的训斥,也没有指点他某些技巧,更不可能悄悄的替他完成工作。她只是提醒李斯,要放赵莘去吃饭,为了剥削的可持续发展。
大约是完全不做人的上位者太多,突然冒出来一个拟人的,或许还有那么点儿公主光环的加成,赵莘竟似对刘嬛有了几分朦胧的好感。
以上是李斯的判断。在刘嬛眼中,那只是个活力满满的好牛马罢了。
虽说从未有人敢修订关于诡物的律令,但如果不考虑执行的问题,只是修订律令,其实并不困难。现有的汉律中有许多可借鉴的部分。事实上,与庶民有关的那部分已经完成。有问题的是庶民以外的部分。
赵莘将文书放在刘嬛案头,立在一旁等待指示。
“赵莘?这些日子跟着李文吏,你看懂了多少?说说,他们都在搞什么鬼?”刘嬛漫不经心的说。
突如其来的考校让赵莘下意识绷紧了脊背。他小心翼翼的说:“回禀公主,丞相和御史大夫认为可以更多的参考汉律。李文吏则认为,”他下意识的瞄了刘嬛一眼,那做工精良的衣袖无法给他任何提示,“应当一视同仁。”
刘嬛自然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庄青翟想把以爵位和家财抵罪那套搬过来,因为他真的有爵位和财富。张汤则提议皇室成员应该得到优待。毕竟他是皇帝的忠臣,得为皇帝考虑,不是吗?至于已故的前朝丞相,没九族、没爵位、没家产,除了疯长的工作量一无所有的李文吏,只想干脆利落的一刀切。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答案,赵莘的回答真是叫人一头雾水。难怪李斯忙到飞起,赵莘还不能转正。
或许,这才是官场的常态?
有那么一瞬间,赵莘没听到任何声音。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衣料的摩擦,以及纸页翻动的声响。然后,他听到了琅嬛公主轻描淡写的话语:“你觉得,应当如何?”
“李文吏早有计较,丞相和御史大夫的考量不无道理。”赵莘斟酌着。
“赵莘,你怎么想?”刘嬛再次问道。
赵莘喉结滑动。按理说,他作为庶民学子,作为李文吏的下属,应该力挺李文吏才是。然而……
“属下以为,李文吏毕竟是异类……”赵莘轻声说着,再次抬头,小心翼翼的瞄向刘嬛。恰好刘嬛也看了过来。一瞬间的对视令赵莘身子一颤。他慌忙低下头,慌乱的跪伏在地,高声道:“属下只忠于公主一人。”
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当赵莘跪得膝盖发麻,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之后,天籁之音降临:“你跟着李文吏学习良久,是时候独当一面了。”
赵莘走出昏暗镇诡司,走入长安城正午的阳光。热烈的骄阳让他止不住眩晕。他的眸光比骄阳更闪亮。他要去丞相的官署,去传达琅嬛公主的意志。毫无疑问,那将是个讨喜的消息。
李斯的办公室就在刘嬛隔壁。这边的动静,瞒不过异类的耳目。
李斯慢悠悠的飘过来,打量着端坐于上首的刘嬛。
“你真的同意以爵位和财物抵罪?”李斯微微眯眼,问道。
“为什么不呢?毕竟,那些至少也是功臣之后啊。”刘嬛轻笑着,“以爵位和财物抵罪,抵的是世俗之罪。他们还应该向所害之人供奉香火,以求得宽恕。”
李斯轻轻“嘶”了一声,道:“如此是否牵连太广?”
权贵有世禄之气庇护,诡物勿近。造了孽,催生出了诡物,也甚少遭报应。若是向诡物供奉香火,奉上的可不仅仅是那一炷香。那是将自家房门向异类敞开,生死全凭对方的脾性。
只余嗜血本性与报仇执念的异类,难道会是什么好脾气吗?
“你们法家不是最喜欢连坐的吗?”刘嬛惊奇的说。
法家只是将天下人当牲口,把人都弄死了,谁来给君王当牛做马?李斯咬牙道:“连坐只是手段,并非目的。执行之时或有纰漏,也是官吏愚笨。”
“好,不是法家的错,都是先祖那般的小吏的错。”刘嬛好脾气的安抚道。
李斯语噎,想反驳,反驳不能。半晌,他转移话题道:“我以为阿嬛更偏爱人。”
“自然。可惜,这世间有太多形似人却不是人的东西。这等怪物,还是死了干净。”刘嬛微微勾起唇角,“那个赵莘,你教了许久,想来做个文吏足够了。”
“确实足够了。”李斯似赞同似嘲讽。足够当权贵的走狗,足够与镇诡司背道而驰。
刘嬛不由得想起少年人那双闪亮的眸子。人嘛,总是向往这高处。既然有机会做有爵位有家财的人上人,自然要为将来的自己说话。说什么屠龙者终成恶龙,更多的人,在屠龙之前,就已经成了恶龙了。
“无论他的选择是什么,对我,都是有用的。”刘嬛意味深长的说。
当不成模范,还不能是反面教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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