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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粽
4月14日,海南自贸区成立,创造101成团,5月12日,汶川地震十周年,14日,川航一架飞机驾驶舱玻璃脱落,机长半边身子被卷出窗外的情况下紧急备降成都……
世界永远在以自己的速度运转,火箭少女还没成团,他们就得走上考场了。
骆淇最近表示烟花店不想再开,等他们高考结束就盘出去,已经开始寻找下家。
她拿出一筐之前从周全这些人身上搜刮而来的打火机,挨个打电话还回去。
这些人在别人眼里收获的不是畏惧就是惋惜,唯有骆淇不把他们当人……嗯,当外人。
全跟自家孙子似的使唤。
但这反而让家庭背景支离破碎的街角青年们,在烟花店这儿找到难得的温情和归属感。
所以他们格外听骆淇的话。
导致有一天这条街上的小混混异常多,络绎不绝,让人以为天有不测风云,要出什么事了似的。
其实人只是排队去骆奶奶箩筐里领打火机的。
越临近高考,学校里的高三老师们就越把自家学生当豆腐块捧着,生怕考前变成豆渣。
老雷风雨不动头戴小头盔,骑他的小轮自行车来守早自习,被学生送了杯豆浆,他感动地挥挥手,说这有什么,你们柯老师每天天不亮就往学校赶,没有公交车,三年如一日,这才教人敬佩。
高考前划重点大战是必不可少的。
往往开头两个重点听得人心神荡漾,总觉得一分在手,天下我有,提高一分,干掉千人。
可当翻到资料一百八十页都还有重点时,安城北想跳楼的心都有了。
也不知道远翔一跃,解不解得了千愁呢?
但他转念一想,现在放弃的都是傻货,曙光明明就在眼前了啊!
过来人郑策浇他一头冷水,“你以为高考完了就轻松了?逗呢?”
……
老师们上课也懒得提问了,反正从来也没人主动回答问题。
于是转身写板书便像泄愤般,格外用力,使劲在笔记旁边杵两个白点。
“这是重中之重,不管怎么样,你们得把它给我背住!”
台上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下值日生听着,烦恼待会儿怎么擦掉那两笔重墨。
“什么什么重点,我刚没听到!”
有人恍然从梦中惊醒,探过身子去看旁边伪同桌的课本。
同桌熟门熟路把笔迹推过来,手一指,“这个,说是不考她不姓柯……”
五二零那天,他们都是在作业堆里面度过的。
回去后,江蔚云把小女孩儿形状的存钱罐从写了她名字的飞天小女警书包里取出来,在上面画一个大大的“拆”,对郑策说高考不用担心,她以后有钱养小姨妈。
饭后骆淇也抓过郑策,在她手腕套上一个银镯子,告诉郑策最近千万注意身体,这个镯子给她戴着祛湿。
所有人都在变着花样送他们东西,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宽慰他们,告诉他们背后有人呢,别担心。
最后一百天像是按下快进键,所有事物都在以不可预知的速度流逝。
掉落在课桌旁的橡皮也再没人来得及拾起。
教学楼外爬山虎墙茂密鲜嫩,方方正正像个毛豆腐伫立在门口。
夏季,来得热烈又安静。
厕所里不再有人刻上表白的话,也没人管最后一间是不是有闹鬼的传闻。
顶多便秘了,会听到隔壁蹲坑翻书的声音,愤而在门上刻上两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高三的考试也不再公布排名,按姓氏来排,安城北稳居第一。
教室里不再有人为了风扇转速太快吹得头疼大打出手,或者因为离空调近的人被冻得难受,远的人又大汗淋漓而争吵。
以往课上说梦话那些人,现在都醒着。
所有人都像在这短短几十天拧成了一股绳。
他们各奔前程,却又拥有同一块儿归属,让人心里格外熨帖。
“高考不能穿带字母汉字的衣服啊,你们身上那些铁链子也收起来,别最后脱光了进去考试,就不知道考验谁的忍耐力了。”
考前最后一天,她们挪到学校的平房里复习,平房里没有空调,柯言脸上汗水直往下流也来不及擦拭,尽力把自己想到的所有叮嘱都说上一遍。
教室里静悄悄的。
是大战前凝神戒备全力以赴的肃然。
默契得再没人喧闹。
老雷开始洗脑:”英语没什么叮嘱的,你们切记要仔细,不要把C写成D就万幸,听力一定要专心,只有一次机会!没听到也不要慌,后面那么多题呢!心态要稳!”
数学老师不再条理清晰:“高考的数学试卷很精准,记得带上尺子圆规,实在做不出来,用三角尺去量,八.九不离十。”
吴雨也短暂有了信仰:“上周我们学校的老师全体去了回七曲山大庙帮你们上香,这回一定能行!”
“呼。”
柯言的小蜜蜂像往前无数个日夜在门口响起。
她语重心长道:“语文阅读理解,千万不要空着,不会写,抄材料也得把空给填上。还有你们数学物理,解,要写解知道吗?写了就能有一分……”
“哦对了,你们手机现在也在自己手上,打开看一眼。”
柯言笑眯眯地说,“我在淘宝上花六角钱给每个人买了一颗爱因斯坦的脑子,六十字的祝福短信,图个彩头!”
高考那天是端午节,柯言买了个粽子挂在临时教室的门口。
她也站在门口,像一棵松,迎来送往一届届考生。
柯言抱胸带着微笑,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奔赴考场。
她叮嘱到每一个人:“每个人出门都摸一下,高粽,一定能高中。”
“摸一下,别不好意思,图个彩头。”
“上了考场要仔细啊,别再犯以前的马虎了。”
“保持良好心态,考完千万不要对答案……”
这个世界不缺努力,后进者滔滔不绝。
但她希望每一个认真为了高考奋斗过的人,能在结束铃响,合上笔帽的一瞬,有侠客收剑入鞘的自若。
为这三年画上一个句号。
即使不那么圆满。
那天晚上回去的路上,郑策问骆远方紧张吗。
“能不紧张么?我这回可是花了心思,认真准备过的。”
骆远方牵着郑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
“郑策,我可能……”
“跟我读不了一所大学?”
“嗯。”
“你只认真学了一年,就能考上,我真要去检查我的智商了。”
郑策握紧他的手。
“但是你能考上你想学的专业,我相信。”
她继续道:“所以,不在一所学校也不要紧,我又不是什么巨婴,时刻需要你照顾。就算,不在一座城市也不要紧,我放假就会去找你,缠着你,我们可是共患难的关系,你别想丢下我。”
骆远方心尖酸了下,笑道,“丢不下。”
高考那两天是大晴天,中午考完试,学校广播站在放张杰最美的太阳,旁边路过的学生谨慎地聊起科目的难度……除此之外,郑策对那两天,没什么记忆了。
或许是之后的事情冲击太大,才掩盖了前面所有的平静。
骆远方最后一门弃考了。
其实郑策早该有预料,在英语听力标准女声响起的瞬间。
她听到外面的爆炸声。
但辨不清方位。
考完出教室,才看见滚滚浓烟出现在烟花店的方向。
而骆远方所在的教室能直接看见那烟雾,甚至当时的火光。
*
心里忐忑得要命,像被人捏着反复把玩,揪成一团。
出考场后,郑策立马冲回去。
一路上郑策都在祈祷千万不要是烟花店,千万不能是烟花店,千万不能有事。
但越靠近,她内脏越凉嗖嗖,全身像浸入夏季冰凉的井底,透骨。
看见烟雾还在不停往外冒的烟花店,到处焦灰一片,黑洞洞的门厅像是要把人吞噬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碎了。
“姐!”
嘈杂人群里,有人在叫她。
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郑策,不要急,我们没人受伤。”
骆乘光看见她,第一句话便要让她安心。
“就是……”
他接着说,“我哥最后一门课没考,他又要完了。骆淇和他正在赌气,说他不该这么莽撞,但是吧,我觉得换我看见了,也不一定能安心考完。”
“谁干的?”
郑策站在警戒线外,听着骆乘光絮絮叨叨,良久才开口,沙哑的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不是纵火,是失火。”
骆乘光强调,“有个人来店里闹事,你舅舅不知道怎么忽然出现,和他打了起来,前阵子骆淇要还的打火机落在门口一个,被那人扔出去,炸在店里……”
听完前因后果,又是一阵沉默,郑策才说:“人没事就好……”
“都是这样想的,就是……你舅舅因为打架被抓走了,还有那个人现在在医院不知道情况。”
骆乘光小心地观察郑策脸上神情,继续道。
“我哥说你考完了肯定会来,让我来先把事情讲清楚,你不要急。”
“嗯知道了。”
郑策说想一个人走走,毕竟刚考完试,心里不太能转换过来。
胃里空空如也却依旧翻江倒海,郑策强忍着干呕的冲动让骆乘光先回去,自己无目的地走,再抬头竟来到了医院。
医院不大,住院部也就四层楼。
郑策没问新来的病人送哪间病房,而是一间间地找。
像是铁了心,用最笨的办法,挖地三尺地去找。反正她不着急。
按电梯的时候,郑策才发现自己手抖的不像样子。若不是忽然静下来,一直狂走,她还发现不了。
旁边的女人惊疑地看她一眼,又礼貌地偏过头去,郑策用左手抓住右手手腕,握紧拳头,紧贴身前,克制住抖动。
而一到四楼,根本不用找,郑策就看见了病房门口守着的席叔。
“你来干什么?”席叔一看见她,便站起来问。
“我能进去吗?”郑策固执地问。
“不行。”
郑策执拗地看着他,眼眶憋得通红。但里面没一滴泪。短短一小时时间,让她看起来像熬了个大夜的人。
对峙几秒,席叔叹了口气。
“你叔叔把人打得够惨,还在火里滚了一圈,现在只有眼珠子能动。”
“宋乐洋会判刑吗?”郑策又问。
“如果从制止放火的角度,可能算正当防卫,制止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行为那种,不存在防卫过当的。”
郑策放下心,又道:
“我想进去看看。”
“……”
席叔最终做出让步,这两人的纠纷,从一开始他就看在眼里。
他是真被郑策的样子给吓到,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席叔叮嘱:“伤势有点吓人,你别盯着他看。”
“嗯。”
推门而入。
房间干净整洁,白净得没有一丝污垢的床单里躺着一个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好肉的人。被白色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全身只有眼珠能动,整个人裹在绷带里,从郑策进门就一直盯着她。
但看不出什么情绪。
门被关上。
席叔在外面透过门板上的玻璃看着。
郑策走过去,俯下身。
距离近了,这才躺着这人微微震动的瞳孔里读出几分恐惧。
郑策都没注意到自己浑身上下散发的冷意。她忽视床上病人的抗拒,缓缓凑到他耳朵边。
郑策轻声道:“不要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男人瞬间睁大眼睛。
“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千万记得我的脸。”
郑策一字一句清晰道。
“是我把你告上法庭,是我把你送进监狱,别认错人了。”
虽然语气狠厉,但尾音还是没能控制住微微发颤。
郑策垂眸,不在意地用手背轻抚了抚男人的眉角,能感受到轻微抖动。
她语气装得殷切,眼神古井无波,说出口的话却如冷静如在寒冰里淬过的荆棘,一寸寸插进男人□□。
她慢慢道:
“我为了把你挖出来,退了一次学,我不介意再来一次,去看看你的老婆。”
男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牵动眼角肌肉都在颤动。
“哦。”
郑策依旧弯着腰,看了眼自己指尖,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你也有个小孩儿吧,刚上四年级,长得还挺可爱。把人送出去也不送远点。连阳多近啊,现在高铁站修好了,很快就到了。”
郑策收敛笑容,盯着他最后冷声道:“别认错人了。记住我的脸,冲我来。不然我会干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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