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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榻睡三个没有郎粼
火莲妩媚,热烈,取七八支浮泛于白玉银钵中,摇曳,姿态万千。修长的手指拂去荷瓣上的晨露,放入唇中吮了吮,寡寡淡淡甚无意趣。
转身,十二望着铺满竹篓子的青莲蓬,打了个哈欠,合衣去榻上躺着了。
缘是朗粼见他去假山上坐着,以为他喜欢赏荷吃莲子,天光未亮便去池子里摘了几支,寻了器皿来摆着,又吩咐环耦仙囿送了一筐鲜莲子来。
未多时,三两侍女端着食盒进了门:“公子,早膳备好了。”她们搁下碗碟又出去了。
十二懒懒躺在榻上,双眼微阖,神思困倦之际,恍惚觉得窗棂外有什么东西在动,抬头望去,悚然见着窗上映着一团黑影,一股呼哧的气流濡湿了窗纸。
他只觉得脊背一凉,脑子瞬间清醒了,环顾四周,他悄悄拎起高几上的梅瓶,赤足摸到窗边,猛地将窗子往外一推,腕上用力向下砸。
呼——
松色瓶底陡然停在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上,十二俯视着那双浅蓝色的圆眼睛,一时怔住了。
它竟是一只白虎,此刻它的两只前爪抬起,像只猫咪那样乖巧地扒着窗隔,大脑袋上的白胡须颤动,一双耳朵收起往后塌平,嘴筒子吐出粉舌头。
放下梅瓶,他的指尖试探性地碰了一下它的鼻子,白虎见状歪着脑袋蹭着他的手心,“大虎,你从哪里来的?”十二发出的声音软软的,手掌轻轻摸着它的脑袋。
他本就喜欢虎,这会开心得像是得了礼物少年。
“你饿了吗?我找肉给你吃。”十二注意到白虎瘪瘪的肚子,转身走到红木桌边,掀起用炭火诀温着的笼罩,从里头挑了两个肉包子。
“包子馅吃吗?”指尖掰开滚烫的包子皮,十二吹了吹,将肉馅放在掌心喂它,白虎闻了闻,低下头不吃。
十二回去又找了一些炙肉干,肉瓤酥、虾丸等荤食的零嘴——都是朗粼一早送过来的,白虎闻了闻,仍旧不吃。
“乖乖大虎,你等一等,我拿金子去换些生肉。”十二正要离开,谁料白虎发出一阵呜呜的低鸣,接着两只前爪焦躁地踩着地面,它望着他钻回树丛里。
很快,又从树丛里跳出来,扒在窗隔上舔十二的手,“你怎么了?”十二低头问它,只见它又跳回树丛里。
“那边出什么事了吗?”十二警惕地望着茂密的树丛,心里没有丝毫犹豫,他翻过窗跟上了它。
只是还未出院门,两个魁梧的军士拦住他:“十二公子,没有君上的命令,您不能走出这个院子,请您回去。”他们低眉颔首,语调恭敬。
十二径直绕过了他们,口里说着:“快帮我追,那只白虎叼走了我的东西。”他脚步都没停一下,目光直落在白虎渐远的身影上,语气焦急。
两个军士先是楞了一下,前后脚追上去了:“十二公子您别追了,它是水镜司的山君兽,您的东西丢不了。”
绕过覆水亭,穿过一大片篁竹幽径,再跨入一道红漆木门,白虎停下脚步回望着他。
十二气喘吁吁地跟上去,他青丝未束,身上仍穿着就寝时的藕荷色丝质睡衣,衣上系结因跑动而松垮,时不时露出腰上白皙瘦削的肌肉。
很快,他注意地上蜷缩着一个男人,他似乎昏过去了,略显凌乱的黑发上坠满了细密的晨露,潮湿而冷寂,似如白白一层霜。
白虎走过去,低头嗅闻着他的脸,口里嗷呜呜低鸣着。
如此悲怆的虎鸣使得十二心口一颤,“他怎么了?”十二扶起那人的脸颊一瞧,随即有些不可思议,这竟是同他打架的空司官。
清俊的眉头微微皱起,十二的脸色有些难看,转身就走,白虎见状,肉肉的虎爪按在十二靴子上,它伏地连打了两个滚“呜呜……嗷……”
“他很坏,你别和他玩。”十二一本正经地告诉它,说完就走,白虎追上来抱住了他的腿,这时两个军士赶了进来,权以为是山君失性伤人了,遂捏诀变出长枪,欲驱赶虎。
这可吓坏了白虎,当即收了爪子垂头蹲在地上。
“别过来,”十二见状遂拦在白虎身前,“它没有伤我!”
此时昏迷的空渊听到动静,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近乎僵硬的手指动了动,“白……白灵,过来。”他虚弱地呼唤它的名字。
白虎呜一声,乖巧地趴回空渊身边,用粉色舌头舔着他的脸:“扶……我起来。”空渊的眼睛再次闭上,手掌无力地撑着地面。
借着白虎的帮助,空渊再次跪好,尽管他已经直不起身子,地上的青砖濡满了血珠子,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可海司官一向高傲的性子,绝不容许叫人轻瞧了去。
“他为什么会跪在这里?”十二问两个军士。
两个军士垂眼站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十二看了看白虎,又看到空渊干裂的嘴唇,他去墙角根的树上揪了三片柚叶,首尾相叠,走到旁侧石缸中卷了一叶子的水。
小心翼翼地捧着水,他走到空渊身边,一只手抬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往他嘴里灌水:“你喝点水。”他蹙着眉,以前也这样给快死的海鸟喂过水。
疲惫的眼皮略略抬起,看清十二的一瞬间,空渊瞳孔骤缩,当即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便昏死过去了。
手中的柚叶倏地砸在地上,猩红的血珠从他的脸上滚下去:“碰瓷?”十二用袖子擦了脸,口里喃喃着。
“司官,空大人?”两个军士一惊,忙凑上来瞧空渊,十二遂让开一步,白虎呜地一声,趴在空渊身上不动了。
“这事不好,得赶紧往上报。”其中一个军士焦急道。
“禀报师大人也没用,”对面军士稍显冷静,压低声音说,“司官是君上下令罚的,你没瞧见为司官求情的人还跪在正风门吗?”
“那怎么办,装没看见吗?”
“不如这样,你先带十二公子回去,我去叫巡官过来……”两人正商量着,十二望着中庭逐渐灼热的日色,白虎的呜声更加凄切。
他叹息一声,伸手摸了摸白虎的脑袋,随后将空渊的胳膊搭在自己背上,两个军士一愣,十二冷冷道:“让开。”他费力背起他,踉踉跄跄地朝着自己居住的正镜轩走去。
尽管一路上有许多巡官和缉捕侧目望来,但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帮忙,或者询问一句,两个军士更是避得远远的。
“快到了……快,好重……”力竭的十二扑倒在门槛上,空渊亦从背上摔了下来,巨大的声响引来了值守的侍卫,然而他们走近瞥了一眼,又远远避开了。
十二缓了一会爬起来,揉了揉摔青的膝盖,他忍着疼把空渊拖了进去,白虎乖乖跟在后面,叼着主人的裤脚。
翻出紫檀木的药箱,十二拿出一只丹朱色药瓶,倒了三颗药丸喂给空渊,他记得他伤重时,朗粼喂他吃的也是这个药。
应该吃不死吧,十二这样想着,撩起他的染血的袖子,偌大一个的紫色咬痕流着黄脓,白虎看见凑上去用舌头舔舐。
“别舔。”十二忙推开虎脑袋,拿出药粉给他擦。
***
凡是赴宴定是要喝酒,朗粼因着心中琐事牵绊着,不免多喝了几杯,醉醺醺赶回金鳞宫时,已是深夜了。
他闭眼醉倒在王座上,尽职的仙侍捧上解酒茶,勉力喝了一盏后,朗粼惊觉十二还在昭悬司,匆匆换了赴宴的衣裳,又赶到昭悬司来。
职司不同于寻常府邸,酉时一刻众官员便散值了,只余三五十夜巡的吏、缉捕当班,十二亦早早用了晚膳,轩内熄了灯火。
此际司内万籁俱寂,月色暝迷,朗粼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他本打算看看十二就走,不料鼻尖闻到一股腥膻味,忽地,脚下踢到一个硬木疙瘩,他拾起一瞧,竟是只生羊头。
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朗粼以为自己醉得厉害了,顺手将羊头搁在桌上。
轻手掀起蟹青色的罗帐,朗粼眉头瞬时皱成川字,脚下意识退了两步,他低头望着榻脚的月光,有些愣怔,复掀起罗帐细瞧——偌大一只鼾声如雷的虎。
不对?!十二的原身当是只凤凰,如何是只白虎?
“这……”他晕得站立不住,手掌扶着榻旁的木柜,“来人,快点灯来。”声音焦躁而急切。
旋即,两个侍卫提着灯盏进来,朗粼接过灯往榻上一照,大惊失色。
浅黄色的烛光勾勒着一虎两人,十二睡在最外面,侧脸朝内,一手一足搭在虎身上,白虎脸朝内半蜷着身体,虎嘴枕着空渊的臂膀,而空渊安然平躺着,上身赤膊。
他们共盖着的朱色的丝衾,从榻沿垂下孤零零的一角,搭在朗粼的靴前。
拳头捏得咯咯做响,他竟不知道榻上还能睡两个人,他且睡地上呢,好好好,让一只畜生争了先,在怒火彻底冲垮理智之前,朗粼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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