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阶典

作者:桃子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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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自醉


      安纪到家时,食厅还没有人。听丫头说,宁叙叫上离征去了书房。菜式也还未上全,安纪索性往书房走,反正宁叙也不会故意瞒她。

      她靠在书房外墙上,听着里面的动静。两人应该已经聊了许久,说得没头没尾。又是茶舍马上建成了,又是敬水客栈自艮国使团来访后,富裕了不少,要在城北开一家分店,宁叙又说要去找市舶司,贸易凭证绝对下不来。听来听去,最终落脚点还是公主嫁入皇家上。

      “另外,你去查一下苏栖这个人。”

      安纪忽然听见宁叙提起了苏栖,只吩咐了这么一句,与前头交代的事儿也毫无关系,不由得想起前几日,他们一起在州府遇到苏栖一事。

      宁叙几乎一直盯着苏栖看,如今还让离征去查苏栖,他到底对苏栖存了什么心思?

      她正沉浸在思索中,离征推门而出,她来不及躲藏,被撞了个正着。她准备张口解释一番,可离征似乎没有惊讶之色,向她作揖叫了声“夫人”,又匆匆离去。

      “回来了?肚子肯定饿了,去用膳吧。”不知何时,宁叙早已走了出来,牵上她的手,拉着她往食厅走。

      她脚下却生了根,停在原地,借力将他拉住。

      “怎么了?”回身望向安纪时,月光落在宁叙眼里,更添温柔。

      “苏栖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听到了?我要离征去查她。”

      安纪一时都忘了自己是偷听,并没反驳,反而脱口而出道:“为什么?她不过一个隐居山林的女子。”

      宁叙含笑道:“因为隐居,所以才不简单,天雾山乃皇家禁卫辖地,她出入这般自由,不惹人生疑吗?”

      “可她说,她认识下山的小路,皇家再怎么管控,也不可能将所有出口都堵住吧。或者也有可能是他们家本来就住在山里,无法将他们强行赶出去呢?”

      宁叙点点头,“你说的有理,不过你我之言都是猜测,所以才要去查上一查。”

      安纪狐疑地望着他,忽走上前几步,盯着他的脸道:“你真的没对她存什么别的心思?”

      宁叙很想逗一逗她,让她也尝尝吃味的感觉,可想到苏栖那张脸,还有她每一句带刺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违心的话。

      “我心思都在你这了。”他揉了揉安纪的手,算起账来,“说起来,你偷听我办公事,存得是什么心思?”

      听到他前半句时,安纪心神不免波动,可听到后半句,又仿佛触电一般,将手抽回,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知道?”

      宁叙一脸好笑的表情,“那不然这么巧,我一打开门,你就过来了?”

      况且,他既然敢不吩咐任何人驻守门外,定是有把握的,书房外一点点风吹草动,自然逃不过他和离征的眼力。

      “不光明正大地进来听,反而站在外面偷偷摸摸,是想听我说些什么?”

      安纪定下心来,她本来也不是故意偷听,只是不想突然打断他们,索性就在门口等等,她又什么好慌张心虚的。

      “你这不是都说明白了嘛,好啦好啦,肚子都叫个不停了,吃饭吧。”安纪挽上他的胳膊,拉着他往食厅去。

      -

      第二日,安纪又是一早便去了宫里。宁叙安排好府内诸事,又特意交代离征留在古由房外,以防出现意外,便自行出府。

      今日他请了市舶司正史于颐味阁一叙,恩威并施,以利做诱,正史混迹官场多年,市舶司又是贸易往来的关键,其中关窍自然一点就透。

      正史并未多留,说了句“下官即刻去安排”,便躬身离去。宁叙略坐了会,估量着时间,差不多该是去修书局接安纪了。

      他踏出颐味阁,迎面却碰上了邢凌。他与邢凌说熟倒也不熟,总得看着安纪的面子。

      还未等他开口,邢凌却颇为不善,道:“定北王爷,没想到在这遇到,你每天都过得这样闲云野鹤?“

      宁叙哼笑一声道:”邢领事不也来酒楼了?“

      ”我就是来找你的,“邢凌脸色沉下来,又往前跨了一步,面上更是愤懑不平,“小纪最近累得面无人色,在医馆都晕过几次,你来看过吗?作为夫君,你对她的关心有多少?”

      宁叙沉下眉头,“她告诉你出了什么事了?”

      “没有!”邢凌忽然提高了声音,“我也不关心出了什么事,我只看到,她累得半死,而你,”他极目怒视,一字一句道:“乐得自在。”说罢,邢凌也没有多少解释,转身离开。

      宁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烦躁起来。他如何不知安纪的辛苦,可是他是拦不住她的,她也不愿他多踏足医馆,所以他只能在府里事务和照料古由上多帮帮她。

      邢凌是个暴脾气,又不知前因后果,找上门来兴师问罪道也情有可原。他努力开解自己一番,可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闷闷不乐。他倒希望,安纪不要在他面前强撑,憋着自己的苦楚不愿意跟他说,让一个外人宣之于口。

      宁叙想了一路,直到车夫叩门,提醒他已经到了修书局门外。他静坐车中等了一刻,却仍不见安纪出来。正欲下车进去找她,师影匆匆出来道:“夫人说今日还需要些时间,主子若有事可以先行回府。”

      宁叙淡淡道:“我在这等她。”

      师影点头,转身进了修书局。宁叙让马夫等在外面,自己往天元殿而去。

      宁观刚用完了晚膳,正在看书喝茶,听得李栗来传,定北王求见,赶忙放下书,吩咐内侍备好他喜欢的吃食,迎他进来。

      见宁叙兴致不高,他笑道:“叙弟今日怎么主动来了,真是难得。”

      宁叙行礼道:“来接小纪,也是来给皇兄请安。”

      “她这段时间来宫里倒来的频。”

      宁叙眉头松动,缓声道:“她师父病了,自然是急的”

      宁观俯身往前靠在红木几上,漫不经心问了嘴:“哦?是如何病的,医术这么高明不能自治吗?”

      宁叙顿了顿,答道:“人吃五谷杂粮,即使医术高,也逃不过,况且年事已高,治起来慢些。”

      宁观点点头,想起三年前古由用药吊住宁叙的命,叹道:“也是,所以才急着培养徒弟,安纪跟着他,倒是跟着一位良师。不过,安纪现在分身乏术,”他笑着调侃道:“难怪有些顾不上你了。”

      宁叙想到邢凌的话,心中有些刺痛,放茶杯的力道大了些,发出噔的一声轻响。

      “我这杯子可是今年呈贡的一套颐桃骨瓷杯具,可别迁怒于它啊。”宁观话里带着诘责,面上却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宁叙轻咳一声,跪立请罪道:“御前失礼,请皇兄责罚。”

      宁观摆摆头,示意他起身,伸手点点几案上那本书,笑道;“古人云,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安纪姑娘只身可比十万大军啊。”

      “我也没想到,”宁叙偏过头,目光低垂,轻声道:“行军打仗,我倒不会瞻前顾后,到了和她的相处,却总是患得患失。”他顿了片刻,道:“皇兄对槿妃也会这样吗?”

      宁观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旋即又恢复常色道:“我和她的关系与你二人不一样。你在外多年,应该知道看事不能流于表面这个道理。”

      宁叙摇头道:“臣弟愚钝。”

      宁观朗声笑道:“叙弟不曾有过心爱之人,第一次碰上夫妇之道,难以琢磨也是必然的,以后会懂的。”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宁叙的神思,李栗躬身进来,带着些试探,“王爷,王妃从修书局出来不见您,想必您是在忙。王妃说她还有急事,先行离宫了,让奴才给您传话,怕您空等。”

      宁观见宁叙只是坐着,一句不答,于是摆摆手,吩咐李栗道:“知道了,下去吧。”

      他屏退众人,问宁叙道:“是因为安纪太忙了顾不上你,有些难过?”

      宁叙想了半晌,只是摇头,“不是,只是想到她这样辛苦,在我面前强撑着精神,有些心疼。”他闭上眼,似在回想,“我与她相伴未久,自是比不上其他人快十年的情谊。”

      宁观思索片刻,心知肚明地笑了笑,吩咐人摆上几壶酒,“叙弟,酒不醉人人自醉,可是个不错的夫妻相处之道。有些话,趁着微醺的人的嘴说出来,再合适不过。”

      不知是不是今日心中烦闷,几壶清酒下肚,宁叙竟一丝醉意都没有,脑中一直回荡着邢凌责问的声音,越喝越多。

      内侍已反复呈上了三次,一次皆是三壶。等到最后一壶见底时,宁叙仍是神智清明。

      宁观有些醉了,见宁叙还要吩咐人上酒,按下他的手,嗓音朦胧,“叙弟,我还得去见怜漪,再陪你喝下去,我就要成被套话的人了。”

      宁叙只好作罢,被宁观送出殿门时,身上有些酒味,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宁观笑着教导他,“有酒味就行了,谁知道你是不是真醉了。”

      他跨上内侍给他准备的一匹马,自己慢慢骑回了王府。

      一路伴着马蹄的轻响,他心思也左右摇摆不定。骑行到府前,却迟迟不进门。

      在马上坐了半晌,终于还是决定不要装醉了。安纪本就事情繁多,若是真装醉无理取闹一番,定会让她更烦心劳力。至于皇兄说的好办法,日子还长,总用机会一试。

      他翻身下马,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转身而望,见安纪正提裙跨过门阃,后边离征随行。

      “亥时都过半了,陛下怎么留你到这么晚?”

      安纪见他立身马前,也不进府,呆呆地盯着随夜风翩飞的衣角。她一阵小跑,近身后,才闻到他扑面而来的酒气,都盖过了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蹙眉道:“怎么又喝成这样?”

      “我没喝醉。”

      “只有醉鬼才会说自己没喝醉。”

      “我真的没喝醉。我今日只喝了九壶,还是和皇兄一起分的,这点酒根本不会醉,不信你问离征。”

      宁叙见她不信,想证明自己真的没醉,说话也比平常快了许多。可落在安纪耳朵里,却像是醉鬼的申辩。安纪无奈将他扶进府里,他偏偏要自己走回去,证明他没有说谎。

      洗漱完后,宁叙换上干净的里衣,一身的酒气终于淡了些,配上他如常的面色,倒真不像醉酒之人。

      他无意装醉,可她偏偏认定他醉了酒。

      安纪牵着他坐到床上,手上端着一碗柑皮水,舀了一勺,放在他嘴边。

      宁叙无奈笑道:“我真的没醉,你怎么不信呢?”

      安纪不与他纠结他到底醉没醉,哄着他将解酒汤喝下,“喝了这么酒,就算人没醉,酒不是还在肚子里,也得解上一解。”

      宁叙低眸看着那一汤匙的水,终于张嘴喝了。又许多嫌一口一口喝起来太慢,便端起柑皮水一饮而尽,将瓷碗顺手放在床头几案上,抱着安纪直直倒在床上,“你很累了,睡觉。”

      安纪被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弄得发懵。这几日,她已经习惯了晚睡,现在躺在床上,竟也没有睡意。旁边这人,呼吸平稳清浅,月光散在他的侧脸上,勾出极好看的玉色线条。

      她小声嘟囔道:“睡得这么快,还说没醉。”

      她看见那玉色线条一动,嘴巴翕张。接着似月间清磬的叹气声钻进她的耳朵里:“你都这么累了,怎么还睡不着?”

      她趴在他胸口,“原来你没睡着啊。”

      “我又没醉。”

      “那你在想什么呢?”

      宁叙被她问住了,侧身盯着她比黑夜还要沉静的眸子,缓声道:“你若是想依靠我,我随时在。”

      突如其来的心意,让安纪脑袋空了一下,又听见他说:“虽然我陪你的时光不到一年,但你要相信,我对你的情意,不比十年旧友少。”

      安纪似乎有些明白,轻笑着拥上他,“嗯。我知道,也从未怀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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