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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城
朔北燕州。
苏克一回到家,日日守在父亲床榻边,没过几天,苏察就苏醒过来,短暂的清醒了一下,看见小儿子出现在床头,眨了眨眼不久又昏迷过去。
接着后面几天断断续续苏醒了几回,眼看清醒的时辰越来越久,苏克提了一路的心,才算落下。
照顾父亲服完药,苏克把碗端走拿去厨房,走到厨房门口,瞥见一道倩影此刻正在里头忙活。
家里多年来除了大嫂,和几个从小就进府的丫鬟,便再也没有其她女子踏足,如今多出一位温柔贤淑陌生女子,在这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苏克一时间还不太能适应。
他敲了敲门,里面的女子闻声回头,看见他后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连忙问候:“三公子。”看见他手上端着的碗,下意识要接,“三公子去休息,我来吧。”
苏克看着眼前这个温柔可人的姑娘,极淡地笑了笑:“不用,忙你的,我二哥的药?”
女子点点头,神色转忧,道:“二公子昨日又咳嗽了。”
苏克见药已熬好,于是说:“我盛去给二哥。”
“好的。”女子正要动作,苏克立马接过手去,“你别动了,小心烫,我自己来。”
女子有一丝丝拘谨,往后退了退,“那……有劳三公子。”
苏克拿湿帕垫手,把炉子上的药壶拎下来,给一个干净的碗倒上,又把药壶放回去,他动作大,壶里的汤药给漏出来,弄得炉子周围一团水渍。
原本后退的女子见状,眼疾手快地上前,用抹布利落一擦,两下就把灶台面擦得干干净净,再将药壶摆正,熄了火后就去收拾其它厨具,干活麻利得很。
苏克扫一眼亮堂的厨房,比他先前来时还要干净,想来都是这姑娘在清理。
他没有多说什么,怕多待下去,对方害羞更拘谨,盛好了药就立刻端出去。
苏克端药来到二哥的书房外,就听见一顿咳嗽的声音,立即推门而入。
“二哥。”
“咳嗽……来啦。”
书房内坐着的,模样长得与苏绰有几分相似,更多一丝粗犷的男人,正是苏察次子苏鸣。
苏克进去,把药端给他二哥,还不忘戏谑一把:“才多久没见,你怎么越活越虚弱,就这点小伤寒,喏。”
苏鸣连着咳嗽两声,接过药碗先放在一边,低头回他:“一年多没见,一回来就想干架?”
苏克吊儿郎当的:“你又打不过我。”
苏鸣笑了一下,“狂妄。”
“事实。”
苏鸣轻哼不承认,忙完军务,把公文合上丢开一旁,拿起放温了的药,一口一口慢慢喝下去。
苏克在书房里陪他二哥又坐了会儿,眼看休息一会儿后,苏鸣脸上的气色恢复了些,苏克心里一松,忍不住又笑:“诶呀,还是二嫂嫂懂照顾人,瞧把我二哥照顾的,满面红光。”
苏鸣听到这声“二嫂嫂”,没有反驳,轻轻笑了下,“小瑜熬的?”
苏克啧啧两声:“看来咱家好事将近,不容易,你这老铁树终于开花了。”
苏鸣气笑,“我老?我才三十岁。”
“李大哥三十岁,人家娃都能进营拉练了。”
苏克从小对两个哥哥的态度不一样,长兄如父,加之年纪相差甚大,他对大哥从小就服帖尊敬,虽然他二哥也大了他十岁,但他二哥也是个猴皮性子,所以这两兄弟处在一块儿就互相怼嘴吵架,毒舌起来半点都不客气。
苏鸣被弟弟一刺激,刚喝完药,感觉喉咙又痒了,左右看有没有趁手能打人的东西,看见桌上的砚台。
苏克哪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立刻跳开,笑盈盈地转身走。
刚走到门口,迎面遇见从厨房过来的人,苏克下意识张嘴喊了声二嫂嫂。
夏瑜听见这声称呼愣了愣,而后脸色通红,害羞地低下头,羞答答地说:“饭快煮好了。”
“诶呀好饿呀,我去吃饭了。”苏克笑哈哈走了。
苏鸣走过来,安抚道:“别理这混球。”
夏瑜羞赧地点点头,苏鸣看着她害羞可爱的模样,心头一动,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柔道:“走吧。”
夏瑜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有些羞涩地抿嘴笑,却也不抽回去,任由他牵着走了。
吃饭时,夏瑜跟兄弟俩同坐一块儿,苏鸣给她舀一碗汤,贴心地叮嘱小心烫,“这几顿怎么都没有豆腐跟油芥菜?你不是最喜欢?”
夏瑜柔声道:“想换换口味,今儿新摘的嫩瓜,你尝尝。”
苏克夹了块肉,尝出是红烧兔肉,他二哥最喜欢吃野味,桌上的几道菜肴都是他二哥喜欢吃的。
苏克抬眸,看了眼亲密无间的两个人,不是夫妻胜似夫妻的,他有些酸倒牙,啧啧地又毒舌两句。
苏鸣睨了他一眼,得意笑:“吃你的饭。”
“嘁。”苏克拿刀戳了戳肉。
这厮吃饭还拿着小刀,慢条斯理地给羊排剔骨,剔完还切成一块块均匀的肉块。
苏鸣见状,哟了声,“这么会吃呢,去过盛都的就是不一样了啊。”
苏克用刀叼了小块肉吃,细嚼慢咽的,“那是,我可不像你个莽夫。”
苏鸣:“……”也不知道从前大口猛啃野肉的家伙是谁。
兄弟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怼讽,谁也不放过谁,嘴上越毒舌,饭桌上的气氛却越融洽。
饭吃到一半,仲宽兴高采烈地跑进院子,手里扬着信封。
“主子,盛都的信。”
苏克听到立马丢下筷子,二话不说,起身走到门口,把信接过来,看到信封上的字后,脸上的笑容收敛了点,“不是大哥的字迹。”
苏鸣看见他迫不及待的模样,挑了挑眉,正要戏谑几句,却见他拆了信之后,脸色突然间骤变。
“怎么了?”苏鸣隐隐感到不安,看着弟弟僵硬在原地,他忍不住起身过去。
苏鸣凑近了低头一看,看见信纸上写着“意图谋反”、“侯爷遭难”、“死无全尸”几个字,登时眼前一黑,立马抄手把信夺过来。
镇北侯苏察之长子苏绰,因不满被削兵权,入都为质,暗中豢养死士,私造火药,意图谋反。
绣衣卫跟缉察司在追查苏府失火的原因时,查到府中藏有私火库的火药,后又翻出火库房私契的证据,上面有苏绰的亲笔,证据都挖出来后,北校司里一些苏绰原来的手下,纷纷举报他暗藏谋逆。
消息很快传出去,两日内传遍整个盛都城。
私火库爆炸一事,致使盛都百姓死伤无数,而后听到这些事情,霎时间人心动荡。
苏绰乃镇北侯之子,有些人不相信,认为是栽赃陷害,但更多人是愤怒,他们只相信眼前看到的,眼下满目疮痍的盛都城。愤怒被点燃后,从神武门外至神武大街尾跪满了人,众多百姓愤恨跪求朝廷严惩,要求镇北侯给归京请罪。
百姓怒火滔天,但朝中仍是有大部分官员不相信,坚称有人陷害忠勇侯,内阁要求重新彻查,绣衣卫抛出证据反驳,两边争得越来越激烈,谁也不退让,谁也不相信谁。
在殿上已许久不出声的敏阳侯,上前半带威胁地告诉所有人,眼下宫外百姓群情激愤等着要结果,朝堂上每日吵翻天,事情不尽早解决,万一传到朔北,那就更棘手。
宣帝尚卧病在宫中,一切全由太子裁夺,这个情况,太子也同样犹疑不定。
在这个时候,从西境回来的赵泠宜突然上书告发苏绰,光武十年的博州战役,先世子汤擎为救孤城百姓,率领千名骑三营士兵突围,最后被困辽塔城内,朔北军本领命前去支援,但苏绰为了军功,放弃营救骑三营,故意引诱戎敌攻进辽塔城,耗尽城内最后的兵力与戎敌交缠,致使汤擎战死,城内千余众百姓惨死。
赵泠宜不仅呈上如今统领骑三营的平西侯汤象的手书,还有汤擎的亲笔血书。
血书一拿出来,百官顿时哗然。
“血书为何现在才拿出来!”太子震惊到摔碎了杯子。
赵泠宜跪在地上,泪声俱下:“臣妇回到平西侯府整理先夫遗物,才在战袍夹缝里发现,先夫浴血奋战,他可以为救辽塔百姓而死,可以为国战死,但是他不能因为小人的陷害而无辜惨死!求陛下为臣妇做主!”
殿上有人惊疑:“这,这血书......”
赵泠宜抬起头,看着太子,“血书字迹,殿下可派人验证,还有平西侯的亲笔手书,也可差人去西境问询,我若有一句谎,必不得好死!”
太子狠狠捏着血书,下一刻手掌猛拍,将血书狠狠砸在案上,眸光冷冽,沉声说:“查,给孤仔细查!”
“此事若是真的,那朔北......”
“此事自然与朔北无关,镇北侯忠心可鉴,包藏祸心的只是苏绰一人。”
“苏家世代忠勇,万不能因为这一颗老鼠屎毁了百年清誉,朝廷得替苏家洗清污名。”
“侯爷言之有理。”
……
赵泠宜呈上血书之后,原本不相信的官员们,都纷纷闭了嘴不再争吵,内阁也不再揪着绣衣卫不放,太子命绣衣卫与都察院彻查,勒令在五日内查清所有事情,且在查清楚之前,事情必须保密。
但这些消息不知给谁泄露了出去,辽塔战役,汤擎之死消息传出去后,城内的百姓更是愤怒到极点。
太学里的学生们共同上书,要求朝廷褫夺苏绰的侯爵,将他弃出苏家,牌位不许入苏氏祠堂,还有许多人要求追责朔北,更有甚者怀疑朔北暗藏谋逆之心,眼下首要撤掉朔北兵权,动静闹得越来越大。
短短几天里,盛都城俨然变成一座怒火滔天的怨城,越来越多的人愤慨,那些被爆炸波及伤害的人,纷纷跑到烧毁的苏府外砸石扔菜发泄怒气,弄得门口一地狼藉。
可苏绰夫妇已死,苏家其余人远在朔北,百姓们砸着空荡的废墟苏宅,半点不解气。
不知是谁传出沈令姜与苏克有婚约在身的消息,不少愤怒的百姓失去理智,把矛头指向沈令姜,尤其她又是阉人的养女,这下怒火更加暴涨,转头去砸督公府,得知督公府已人去楼空后,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想方设法查沈令姜新的住处。
沈宅这些日子大门紧闭,沈令姜一步也不曾踏出去,桃夭跟红烟随时持剑守在院子里,盯紧门口的动静。
但消息掩得再好,仍旧泄露了沈令姜的住处,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有一伙人上门寻衅,砸门叫骂。
红烟手上已经拿着刀,盯紧门口,这时她看见离京多日的银霜从小门偷偷溜进来了,“银霜你回来了!”还未等她往下问,就见银霜急切地奔跑进去,呼唤:“姑娘!越州出事了,督公……”
“啪!”手上的花瓶脱落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碎成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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