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渡

　　入目泥地沼泽，天污浊水也污浊，丛林尽染衰败之迹。
　　扫视整片区域，一人形容狼狈，咬牙切齿；一兽盘旋低空，吟嗥震人心扉。

　　珩琅立在她身前，周身法力挡下了音波爆裂，江云织蹙了蹙眉，聚神去观察盘旋龙蛟。
　　龙身窄长，头顶赤色纹似岩山地裂，龙爪抻张，也是细长尖锐。
　　又一头不曾见过的魔妖，这便是来自混沌上古的其它古妖。
　　珩琅道：“其名幻影蛟，分身抗敌。”

　　江云织移目，落到前侧回身之人。
　　柳眉倒竖，丹眼阴冷，持扇刀而立，碧衣青发。
　　她是……
　　江云织拧眉，与其相视，一阵没来由的寒凉。

　　“又来两个送死的。”女子语气称得恶劣。

　　幻影蛟仰天一声长吟，身躯盘绕，吐出两团冥火，如陨石疾坠。
　　江云织欲将剑召来，就见珩琅右手抬握，冥火不攻自破，化作飞灰。

　　他掌中幻现一轮精密齿轮，层层拨动，以讯而不及掩耳之势向蛟龙飞去，自其上首，若猛兽张口，一口吞入腹，禁制符文轮转，暴涨再缩回。
　　“咚——咚——咚——”
　　珩琅甩袖，一道气浪与其对冲，刹那撞出音爆，天地色变，风起云涌，雷鸣闪烁。

　　碧衣女子凝目，自二人身上游移，不时观天，扇刀护至胸前，咤道：“阵起！”
　　青藤破土而出，将碧衣女子托举，护至中央，免受余波波及。

　　江云织意念即动，斩念召来，振臂而发，清冽肃杀剑气将符咒包裹，呈挤压阵势，助其封印。
　　齿轮盘猛地收紧一丈，珩琅挑了挑眉梢，“做得不错。”
　　“你也是。”

　　斩念灵识归位，立在命运轮前，斩念盈白剑身耀眼夺目。
　　碧衣女子透过青藤，见之瞳孔震缩，双眸含惊，唇瓣翕张，无声念念有词。

　　江云织没去注意身后，目光注视飞回的天轮，“此器塑造别具匠心，可有名？”
　　珩琅将器盘轻托掌心，向江云织递了递：“本座私作，尚未赐名。”

　　江云织不明他意，没有接过，只是又端详起来，看似颇为有兴趣。
　　珩琅便道：“你若想研究，尽早捉了这些上古魔妖，本座将它送你拆解学习。”
　　江云织难得不客气一回，眼帘掀了掀，口吻利落：“多谢。”
　　没旁的心思，她仅仅好奇这样的法器，若再在其上设下她所制‘劫灭破杀招’，威力是否更上一层。

　　碧衣女子周身千层青藤缓缓拨开，她目光复杂地看着二人举动，倏然道：“你二人可知，这魔蛟只是它一头分身。”

　　四目双双回首，江云织视线再度与碧衣女子相撞，这次却不见碧衣女子的凌厉敌意。

　　珩琅眼底淡淡，轻飘飘一眼落去，看得碧衣女子陡然产生危机。
　　此人修为远在她之上，看样子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挪挪目光，将重心放在江云织身上，后者形容是普通了些，但凭她手中剑，便知其定然身份特殊。
　　“你二人收服的是这魔蛟的影分身，它的本体已追随另一人去，若你们朝它去时方向寻，或许能赶在三日内寻到。”

　　江云织侧眸看了眼珩琅，后者没有说话的意愿，江云织便收了眼，进一步，向女子询问：“劳驾道友告知魔蛟逃离方位，我等速行追捕。”

　　碧衣女子道：“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带着我一起去便是。”
　　江云织蹙眉：“带着你？”
　　碧衣女子手中扇开，轻轻晃着：“不带着我，如何给你指方位？别多想，我可不是图谋你们什么，这畜生的分身伤了我，我还要找它本尊算账呢。”

　　江云织默了声，决定权还是落回珩琅手中，“那便请吧，劳阁下带路。”

　　珩琅端着君子之风，饶是碧衣女子先前多有防备，听他之语也放松了几分。
　　碧衣女子微眯眼，原来是个彬彬有礼的。既然架子摆起来了，便对她构不成大威胁了。

　　碧衣女子转身，手中扇刀一甩，如回旋镖飞出落到足前，一步踏上，御扇而起。
　　碧衣女子青丝飘动，俯视二人，催促般睨道：“还不赶紧，再等会可就追不上了。”
　　看人下菜碟。

　　珩琅不动声色盯着江云织立于斩念剑上，她回眸看他，后知后觉：“你……”
　　“与你共乘，可介意？”

　　珩琅比她先出口一步，江云织楞楞，到底没犹豫多久，心赶着正经事，点点头应了。
　　她挪挪脚，给珩琅腾出身后位置。
　　抬眼，江云织眼中清幽，轻声道：“慢些。”

　　第二人上剑，斩念剑身轻晃了晃，稳步上升，跟上了碧衣女子扇尾。
　　不用她说话，碧衣女子自转去身，遥遥领先甩了她一截，“跟丢了不管。”

　　两道迅疾的光在云端穿行，江云织始终不远跟着，注意到碧衣女子从一开始的匀速，逐渐爬升高度，且冲得急，仿佛暗自与她较劲。
　　照这样的速度，不光是碧衣姑娘，连江云织也恐会吃不消。
　　不懂其行为，江云织垂眸思索，渐渐放缓了速度。
　　果然，碧衣女子也慢了些许，抽空还回望一番，唇角噙着模糊的笑。
　　这姑娘……

　　江云织睫羽眨了眨，回首映入眼帘的是放大版的衣襟，丝线质感光泽清晰。
　　虽不曾忘身后还站着个人，江云织却也没想到珩琅上剑，何时距她如此之近。斩念剑锋又长了点，江云织略后退几寸，这才抬眸望身后之人。

　　珩琅垂眸，见她动作心照不宣往后站，语气平平道：“此人心思不纯。”

　　江云织依他目光，便知珩琅口中“此人”是指碧衣女子，但论“心思不纯”，江云织暂未感受到。
　　便问：“你怎知她另有所图？”
　　珩琅却不直言，卖关子似的：“且看便知。”

　　有时宁可信其有，不信其无。珩琅不会无端空口白话，江云织且信且疑，观察碧衣女子更加细致，入木三分。

　　留意着路程，两日昼夜，江云织果真在其中发觉不对。

　　碧衣女子一味地牵引她走，她却仿佛离混沌妖气愈来愈远，直到烈日当空，江云织全然感知不到丝毫邪魅。
　　蓦地停了。

　　碧衣女子第一时间回眸，面上显得不耐烦：“喂，我一路上够迁就你了，用着上品剑却慢吞吞的，这会子又不走了，你还追不追魔蛟了。”

　　江云织眼皮遮了半目，环伺的云雾结霜，她眼中一点金芒涌动，“阁下不明来历，调虎离山计用得信手拈来，不知打着什么算盘，其中扮演何角色。”
　　话落刹那，她隐没云雾，这中天之景象全然成了她如鱼得水的天罗地网。

　　碧衣女子扇刀回手，银牙暗咬，口吻按捺：“听不懂你说什么，神神秘秘还不出来。我好心给你们带路，你们疑心病犯了拿我开涮。”

　　云雾天然的屏障给予江云织优势，执剑踏风，剑势如细雨穿针，射向碧衣女子。
　　碧衣女子扇尖一挥，百道银刀迎上，扇开纵横三里，拨云见日。

　　然而环视一圈，不见二人踪影。
　　“好啊。”碧衣女子冷哼，“两个联合起来对付我。”

　　“尝尝我的。”扇开合，音爆卷起震震飓风，碧衣女子连打出八道，飓风回旋之势愈大，临近扩散十丈，遽然分裂十六道。
　　一隅虚空扭曲，碧衣女子勾唇，扇刀再度倾泻而出，附着毒雾。

　　这一次未中，碧衣女子仰首，扇李于前，身后召出一头巨型虎兽。勾腰驼背，邪眸呈现赤红血轮，虎爪锋利，一掌可摘日月。
　　碧衣女子嗔喝：“大头，给我抓住这两个人。”

　　白虎嗥啸着，音波扩散百里，鼻嗅灵敏，锁定目标刹那，一跃朝更高苍穹而去。

　　见到邪虎，江云织不免露出惊诧，珩琅道：“认识？”
　　江云织道：“狰猇兽，两千年前彻底绝迹的古魔兽。”
　　珩琅了然：“那这头便是存在于另一个位面的狰猇。”
　　这女子果然有问题。

　　江云织细看直上九霄的魔兽，却看不透其修为，心中犹豫，斩念恰在此时灵光一闪。
　　脑海飘过四个字：“我来搞定。”

　　江云织持怀疑态度。斩念目前的状态不比巅峰时期，真的行么？

　　斩念催促，直接脱离了她的掌控，立在江云织目前：“放心，且看吧！”
　　说罢剑灵俯冲直下，由不得江云织阻拦，衡越层层阻碍的剑意，不弱于当初霜雪岭底逃出生天时的决心。

　　珩琅不晓得二人做的交流，只是看这剑灵似乎违背她的意愿，独自行动。
　　发问：“你的剑不听你的？”
　　江云织本能回答：“它只是比较有想法。”
　　珩琅没说什么，点点头去看。

　　一剑一虎纠缠，神奇的是无人操控的剑竟真能将邪虎节节逼退，而邪虎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可以自主攻击的剑，张着利齿都不知如何下嘴，只能后退立了起来，伸爪去拍，边拍边低吼，虎尾如长鞭摇晃，很是不胜其烦。

　　原来斩念的“搞定”，是指这种搞定。
　　江云织手中没了攻击器物，便将目光放到珩琅身上，“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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