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续见春

　　驱车回到栖近时，杨天乐已经睡着。

　　车子熄火，车内的照明灯亮起，加上节目组在院子留下的灯，视线骤然明亮。

　　松开安全带，周应川朝后侧过身来，正查看手机上的消息。

　　发白的屏幕光打在他的脸上，优越的五官愈发清晰。

　　“你的手机他们找到了。”他低敛着眼，目光不移，神情看起来有几分冷倦。

　　“给你放在前厅充电。”周应川看完消息收起手机。

　　和容霁说完，他下车绕到后座抱起熟睡的男孩。

　　“先去拿手机？”他这是要一起去的意思。

　　乌黑的发丝凌乱垂散在光洁的额头，他垂眸询问，眼下有淡淡的阴影。

　　容霁想也没想拒绝，从口袋拿了房卡给他，“天乐的应该也在身上。你先送他，再回去等我。”

　　“我很快的。”她轻哄。

　　男人这才颔首。

　　容霁弯唇浅笑，“送他进去之后记得把钥匙拿出来。你把他妈妈的电话发给我，我加一下联系方式。一会等他们到了，再让他们联系我送房卡。”

　　“太晚了。”他并不赞同。

　　这不是个好方法，甚至会打扰容霁休息。

　　眉峰轻轻皱起，他捏起房卡，有更省事的办法，“我会把它放在门外。”

　　有够简单粗暴的，但也省了迂回。

　　容霁愣了下，没有过多纠结。

　　杨天乐在电话里没说周应川，而他们对周应川来说也都是陌生人。

　　容霁没打算继续用他的号码和对方继续联系，“也行，发号码给我就好。”

　　她要周诗的号码显然是为了另外联系，他在这其实不必这样麻烦。

　　只是……
　　周应川蹙起的眉压深，大脑已经快速捋清一切。

　　这完全是个乌龙。
　　从他和容霁约定地下恋开始的乌龙。

　　杨天乐过来的第一天，在露台看到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今天他受伤以后也没有喊出那一声“哥哥”。

　　这种种缘故，他和杨天乐的关系，容霁自然无从得知。

　　事已至此，毕竟是杨天乐努力遵守下来的约定，周应川也不能再向她戳破这层关系。

　　他颇感头疼，却也只能将错就错等到综艺结束的那天。
　　等到那天，一切有心无心隐瞒下来的关系都会浮出水面。

　　“嗯。”周应川无奈应下。

　　他眉心仍有淡淡褶皱，今晚因为她，周应川看起来有那么多不好的情绪。

　　盯着那处，容霁有片刻失神。

　　曲起的手指微动，她按捺住那一丝蠢蠢欲动，不再逗留，甚至催促周应川。

　　不知是从何处涌现的急切，容霁几乎是小跑着找到手机。

　　【拿到了。】她一边走一边发出消息。

　　应该还在安顿杨天乐，周应川还没发电话号码过来也没有回复。

　　她赶着步子回去，想快点回到那个只剩她和周应川在的房间。

　　路过杨天乐的房间，那里房门紧闭，门边果然放着钥匙卡。

　　容霁收回视线，拐过转角，尽头虚掩的房门泻出内里一缕光线，她调整呼吸，推开周应川留下的这道门。

　　翩跹的脚步慢慢深入，目光却始终没能看到那道挺拔的身影。

　　她摸出手机，又折返到门口。

　　手机一片寂静，她发出的消息还孤零零缀在对话末尾。

　　深夜情绪瞬间失序，今晚一切不寻常的表现让她不由敏感揣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可以直接问，容霁却握着手机徒劳站在她进来时带上的门前。

　　忽然的患得患失，周应川对她的态度像这道关上的门。

　　她想不通这些，早该休息的大脑已经乱成一锅粥，身体先一步做出选择。

　　容霁打开门，眸光堪堪扫过门外就垂下视线，打算发出的消息已默念在唇舌，然而目光尚未触及屏幕又急掠而起——

　　“你去哪了？”

　　从一扫而过中捕捉到那道她遍寻不到的身影，她往前跨出房门，遵循心意跳到他身上。

　　带着恼意的嗔责尚且来不及回答，周应川手忙脚乱接住容霁。

　　有赖肌肉记忆，稍微忙乱后，有力的臂膀很快寻到位置将人稳稳托住。

　　她整个人都埋进他的怀抱，头顶的绒发细细密密填满脖颈、下颌，甚至连脸颊都有毛茸茸的触感。

　　活像一只撒娇的猫咪。

　　周应川忍不住轻抬下巴蹭上她的发顶。

　　声控灯暗得太快，房内的光罩在她身后。

　　感受到这细微熟悉的亲昵动作，容霁才撑着他的肩抬起头来。

　　月色温柔洒在她莹洁的面容，眼睫由上半垂落着盯他，眼眸因控诉显得那样倔强，不听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

　　周应川受不了容霁委屈的样子，他仰脸轻吻她的下巴。

　　抱着她朝旁绕开掉在地上的衣服，直到足够显眼，他解释：“去拿衣服了。”

　　作为资方，他在栖近自然也有住的地方。

　　只不过他过来时多数时间都待在容霁这儿。

　　倒是她全然忘记，周应川第一次不加掩饰进她房间时，心惊肉跳的感觉。

　　甚至在此刻近乎无理取闹的以此谴责：“…里面有你的衣服。”

　　话说出，容霁自知理亏，从他身上下来。

　　“我没找到，一来一回费了些时间。”周应川认领责任。

　　他俯身正要去捡衣服，容霁先弯下腰。

　　简单的白T 短裤，拿在手上粗看也并不显脏，但再穿也不现实。

　　“我去拿给你。” 她语气闷闷。

　　身后有门关上的声音，容霁径直走到收放他衣物的位置。

　　柜子打开，仍是整齐，毫无翻找过的痕迹。
　　没找到只是他的借口罢了。

　　倒不是觉得周应川在以此搪塞，她清楚他的性格，多半是顾忌她的隐私根本没有打开过衣柜。

　　尽管如此，容霁将衣服取出，还是难掩郁闷。

　　“你去……”洗吧？
　　望着缓步进来的周应川，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

　　不对。
　　周应川为什么要到她房间洗？

　　她是让他等没错，可也不是这个意思。

　　容霁这才反应过来，递衣服的动作都停顿下来，神情染上几分迷糊。

　　头一次见她露出这样呆呆的表情，像是明白她的疑惑，周应川上前捏了捏她的脸，嗓音清浅：“我以为，你会想和我聊聊今晚的事。”

　　面颊上传来的微弱痛感让她思绪清明，他完全看穿她的想法，敏感纠结和欲言又止全部清楚。

　　容霁的手空了下来，周应川拿过那身换洗衣物却又将其放到一旁。

　　他回头，敛眸专注落下视线。

　　凝着她的眼，他没头没脑说：“琥珀。”

　　话音才落，指腹轻拂过她的肌肤，复又捻上她脸颊的某处，“白，黑。”

　　周应川的语气没什么揶揄，仅是淡声，“三花猫？”

　　也不知道是形容还是反问。

　　不安徘徊的心归回原位，容霁甚至有闲心想这个问题。

　　琥珀色的眼睛，蹭上污渍的白皙皮肤。
　　大概是形容。

　　“你先去吧。”他收回手，示意容霁先去洗漱。

　　没应那句三花猫的形容，容霁哦了声，稀里糊涂收拾好进了浴室。

　　已是半夜的光景，她本想快些洗不让他久等，可想到什么，还是没能草草洗完。

　　不过细致有细致的好处。

　　从浴室出来，容霁感觉全身毛孔都打开了，身体的疲惫似乎也抵消一些。

　　潮热的气息自周应川腿边一掠而过，他将将从手机屏幕抬头，深夜部署善后的心浮气躁犹未褪去，就瞥见她温润的眼眸。

　　她身上俨然还有蒸腾的水汽浮动，刚才脸上那点黑灰痕迹已被薄薄透出的粉取代，眸光灵动流转，单是对视，犹如春/潮盈面。

　　屏幕什么时候熄灭的他不知道，喉头暗自滚动，视线已不自觉追随她远离。

　　电吹风的嗡嗡声无声催促，放下的换洗衣物明明在反方向，他却鬼使神差地走近。

　　吹得飘扬的发梢仍带湿意，他的指节艰难穿梭，难以克制的捧住她的脸，吻只敢轻轻贴下，依然要用尽全力抽离。

　　吹风机放在腿边还在不知疲倦的嗡嗡作响，湿发贴近她的脖颈也沾湿他的脸。

　　瞧见她清亮的眼，周应川嗓音喑哑：“不许睡。”

　　容霁睫毛缓缓起落，片刻才在他不容拒绝的目光下慢吞吞点头。

　　男人即刻抽身，脚步半点不停地朝后走去，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望着他的背影，容霁继续没完成的事，耳边嘈杂，她却没忍住轻笑。
　　暖风打在耳侧，她好像才领悟，情绪起伏波澜挂在一个人身上，恋爱原来是这样。

　　她端坐在镜前，出神的目光忽然看见镜中折射的室内，甚至可以看到浴室的一角。

　　或许是因为本该独属她一人的深夜时光被强势入侵，容霁静静看着镜子，所有的动线摆设哪怕熟悉，不止环境，连她的模样似乎都有难言的旖旎。

　　头发吹干在原地呆坐了一会，她起身半躺在床边。

　　周应川洗的速度要比她快很多，她刚掀开夏凉被，他就已经出来。

　　她不自然地轻咳，有些局促地攥住被角。

　　周应川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水珠在衣服上晕开一小块深色的痕迹。

　　容霁视线无措瞥向她刚刚使用过的电吹风，还没让他吹头发，只是目光再次落回从出来就停在不远处的男人。

　　“我住这里。”周应川冷不丁开口。

　　钉在原地的脚随即动了起来，他逼近，清楚明确的补充：“同一间房。”

　　床边陷下，有水滴砸在容霁手上，些许异感。

　　清隽的面容逼近，夏凉被也无端发热，她抽不出神去管那小小一滴水珠，无处可逃直视他。

　　在她呼吸越放越慢几近屏息前，周应川骤然垂眸，那股如同盯住猎物的锐利视线才稍有松懈。

　　他从容霁手中解救那揉成一团的被角，为她盖上。

　　被子一直盖到腰间，似乎更安全，又像刻意麻痹。

　　“我是说，”他没打算含糊，“在这里，这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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