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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征
远方信使来报,晋军在崤关大败了一场,领兵的符将军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战报里还言明,符将擅作主张,好大喜功,擅自去追残敌,这才落入了敌军的圈套,十万兵马,折损过半。
“不可能。”
赵懿安听了暖香的话,斩钉截铁道:“我见过符将军,也拜读过他写的几部兵书,符公明绝非战报里说的好大喜功之人。”
“王上估计也是这样想的。”暖香笑道,“所以生了好大气呢,也不知是在气谁,好难猜呢。”
赵懿安无奈笑了一下:“这话别在外头说,对了,可有打听到三王兄现在在做什么?”
“打听到了。”暖香点头道,“说是正在崤关整兵,希望王上能多征调十万兵马给他,另再派一名大将。”
“他也说得出口。”赵懿安嗤笑一声,“魏国内乱方止,如今能够马上整合起来的兵马也不过十余万,他倒要大动干戈了。”
“王上正是为此生气呢,前些时日有一点捷报就恨不得马不停蹄来报王上,让王上还以为班师在即,没想到这一下就来了一场大败。”
“你听这话。”赵懿安朝云想笑道,“好大喜功的究竟是谁?”
云想没有直接答话,只是略笑了一下道:“王上方才召了杨统领和谢郎君,不知是否有意让他二人赴崤关领兵。”
赵懿安闻言,垂眸思忖,一时没有说话。
杨统领和谢玹的能力自然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杨统领,武艺高强是一方面,为人也是张弛有度、进退果断,更兼性情刚毅,心有丘壑,不为强权所屈。
只是老三那里......老三虽然本事有限,但毕竟是父王为数不多的几个儿子之一,经过了赵征的事,父王未必能再狠得下心惩治这个儿子。
但老三此人视他人性命如蒿草,是十足的薄情寡义之辈,如果他继续呆在那里,依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即使杨统领此战大捷,也未必能在他的手下全身而退。
“走吧。”赵懿安站起身往外走去。
云想有几分诧异,“殿下不等王上了?”
已经等了一上午了,她没想到赵懿安会突然要走。
“我们去看一下大王兄如何?偷偷的。”
*
赵征府外,赵懿安坐在马车里,掀起车帘,目光四下梭巡。
赵征如今被幽禁在府里,美名养病,不许任何人探视,赵懿安也不例外,但她自有办法。
四下无人的街道上,她的马车停在外头十分显眼,果然没过多久,就有巡逻的士卒发现了马车的踪迹,他也不敢擅自上前驱逐,只看了几眼,便快步去寻上司汇报。
片刻后,一个穿着盔甲的年轻都尉行色匆匆地跑了过来,边跑边不住小声喊道:“哎哟,我的姑奶奶欸,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这都尉不是旁人,乃是赵懿安姑姑的独子,姓周名护,他虽比赵懿安年长几岁,但幼时没少被赵懿安撵着满宫跑。
在周护眼里,幼时的赵懿安简直就是一个霸王,每天扎着两个冲天的头发,满宫上下爬树爬墙、抓虫抓鸟,时不时披着一个黑漆漆的披风站在风口扮演晋王,还偏要抓着他杵在她身后扮演内监孙忠,周护幼时体弱,被她折磨得可谓苦不堪言。
及至他十二三岁上下,他的公主母亲念着男女大防,才终于不再经常带他进宫,只是后来偶然一次周护在一个宴会上遇到赵懿安,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跳起来跑,可目光忽然触及到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周护意识到她好像变了,变得像个死人,不动不笑也不再多话,像是不认识他一般就这么越过他走了。
周护本来该高兴的,混世魔王终于被收了,可他却莫名......抓心挠肝般难受,只能呆呆地僵立在原地看着她远去。
此后又是两年,周护的母亲在晋王那给他讨了个禁卫让他历练历练,周护收到旨意进宫谢恩时再次遇见了赵懿安,只是那次是赵懿安主动找的他。
她似乎又变了一个样,跨坐在一匹汗血宝马之上,马蹄飞跃,她稳稳地从马上翻身下来,将手中缰绳交到他的手上。
“送给你,小跟班。”
“不。”她忽然又眨了眨眼睛,笑得明媚,“现在该叫周禁卫了。”
周护一时没反应过来,但他的身体比他的脑子更快一步,已经下意识将自己又套入幼时的扮演游戏,搓着双手痛心疾首:“哎哟姑奶奶,你可别逞能摔着自己。”
赵懿安哈哈大笑起来,周护也反应过来,不由得面色涨红,二人之间莫名就这样“冰释前嫌”了。
周护回过神,看着面前又是久违的人,听她开口笑道:“可巧是你在这里,你行行好,让我进去看看王兄。”
周护有几分诧异:“你跟大公子何时关系这么好了。”平时不总是乌眼鸡似的。
赵懿安闻言,不满道:“你少臆测别人,我们哪里关系不好过,你就一句话,给不给进。”
“姑奶奶欸姑奶奶,你悠和着点吧,刚升的官一会给你闹丢了。”周护四下望了望,“你且等我,我去布置一下。”
赵懿安点头答应,望着他匆匆远去的身影出神,她还记得小时候的周护那么孱弱,现在却也长得高大结实,盔甲穿在他的身上,别说真还有那么几分将领的味道。
须臾后,周护跑了回来,扶着赵懿安下了马车。
“跟我来,从偏门进去。”
赵懿安答应一声,吩咐车夫先去另一条街等候,她则跟着周护从偏门进到了赵征府里。
二人一路畅通无阻,周护领着赵懿安进了赵征居住的院落,院内洒扫的丫鬟侍从见到周护进来,忙退居一旁,周护进出堂堂大公子的府邸,竟如入无人之境。
赵征所在的主屋外,周护叩了扣门,片刻后,门从里面打开,一个身穿素色衣裙,盘着发髻的清丽女子站在门内,看到来人,略有些惊讶。
“三殿下怎么来了?”
赵懿安比了个嘘的手势,冲女子笑道:“嫂嫂好,我是偷偷来的,来看看王兄。”
这女子正是赵征的发妻陈蓉,她勉强笑了一下,忙迎她进来,“快些进来,难为你想着他。”
赵懿安迈步进去,回头看了周护一眼,点了点头,便跟着女子往里头去,
二人进到赵征的卧房,里头药味很重,赵征倚靠在床上,手头捧着一卷简牍,他听到多余的脚步声,这才抬头看来。
赵征没有太多惊讶,只是看着赵懿安颔首道:“你来了。”
赵懿安打量他的状态,倒有几分惊奇,她是亲眼目睹了赵征的伤势的,那个伤放在一般人身上落下残疾都有可能,可现在不过两月多过去,赵征看起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王兄,你看起来好多了。”
丫鬟搬来一个凳子,赵懿安顺势在他的床边坐下。
赵征没答她的话,放下手中简牍,盯着她问道:“你今日为何而来?”
“不对。”赵征摇了摇头,温声道:“我还未恭贺你大婚,喜得良婿。”
赵懿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赵征,眉目温和,姿态散漫,她不由得滞了滞,才道:“哪里的话,王兄人虽没来,但你和嫂嫂的贺礼可没落下,送了那么重的礼,人还来不来倒无所谓。”
赵征被她的俏皮话逗地笑了一下,一时间竟然能够理解为何父王会如此偏疼这个女儿,他似又想起什么,忽而笑容一顿,开口问道:“你五妹妹可还好?”
赵懿安不意外他会这么问,无怪她以前一直觉得赵征对赵惜安温和一些,她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经历了李美人一事后才恍然大悟。
他当然会对赵惜安温和,毕竟那是李美人唯一的女儿。
“挺好的,有四妹妹一直陪着呢。”
二人正说着,陈蓉带了几个小丫鬟捧着瓜果点心并茶水进来,赵懿安忙起身,“嫂嫂不必如此客气,这些时日你照顾王兄本就辛劳,要是我来这一遭还让你平添事宜,岂不是我的罪过,怕是以后王兄都不欢迎我来了。”
陈蓉笑着握住赵懿安的手道:“这不值什么,我也不用动手,不过都是叫丫头们准备,你是贵客,自然要以贵客之礼相待,难为你还记挂着他,我又岂有轻慢了你的道理。”
陈蓉望着她,神色如此诚恳,她略显憔悴的面容更让她增添脆弱,堂堂大公子的发妻,身上的衣服穿起来竟有几分过于宽大。
赵懿安的面色一时有些复杂,这个女人大概至今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曾经风光无限的丈夫到底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以至于要承受那一身伤和如今的幽禁。
赵懿安无法直视她哀伤的眼睛。
而她也只是轻轻地握了一下赵懿安的手,很快又带着小丫鬟们出去了,室内又只剩下赵懿安和赵征二人。
赵懿安坐回凳子上,同赵征道:“王兄,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同你说。”
赵征点了点头,赵懿安于是继续道:“前方战事大败一场,十万兵马折损过半,符老将军下落不明。”
赵征原本平和的眸子瞬间恢复过往的狠戾之色,“老三那个蠢货,父王怎么能安心派他领兵出征,他为从属则足以,为主宰则有失。”
“父王也是看着魏国兵弱,加之又有符老将军为将,以为此战能轻易取胜,这才放心他去的。谁知他如此不真气,还巴不得将一切罪责都推到符将军身上。”
“现在他们又要派谁去?”
“我打量父王的意思是要杨统领和谢玹一起去。”赵懿安想了想又道,“还有张授中,或许父王有意让他去监军以制衡三王兄。”
“父王的安排固然不错,杨统领是你的师傅,他的本事自不必我多说,谢玹虽少年傲气但实在也有傲的本事,父王让他在杨统领的麾下当个小将,也有培养后继的意思,只是张授中......”
赵征顿了一顿,才道:“他确是天纵英才,父王一向信任喜爱他,只是以我观察,他的心未必在这里,真有什么事,他绝不会愿意为了晋国同老三撕破脸。”
赵征所言,正道出了赵懿安心里言不明的不安,她于是有几分急切道:“正是如此,父王安排的这三人,任谁看了都觉得天衣无缝,我只隐隐觉得有些不足之处,王兄你这一说我才彻底明白过来,正是你说的这样。”
“可是我们能怎么办呢?”赵懿安又道,“你出不去,父王又不会听我的。”
赵征皱眉思索良久,他不时看赵懿安一眼,似在挣扎什么,又陷入苦思之中,许久之后方才叹息一声:“也罢。”
他说着,从床边的暗格里取出一枚令牌,“这是我的军令,你拿着,或者给杨统领,或者你自己想法子赶往崤关,见这块令牌如见我,我在军营还是有些积威,有了这块令牌在,老三的话就未必好使了。”
赵懿安闻言,眼神凝滞一瞬,忙又伸手接过赵征手中令牌,含笑道:“好,定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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