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山海

作者:捕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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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怨终难休·贰


      “攸宁!!!你在哪?!!!”
      “攸宁!!!攸宁!!!”
      边灵珂和尉迟洧在雨中奔波,焦急地寻找尉迟溱的身影。雨势渐渐减小,天将亮未亮,四周灰蒙蒙的一片。
      几队官兵在摘星阁附近搜救幸存的人,中秋夜宴罹难的人中,能够逃出去的都已经自行逃下了山,没逃出去的多数都死在了乱刀之下,真正葬身火海的倒没几个,夜间那场大火把摘星阁的亭台楼阙都付之一炬烧成了废墟尽数坍塌,更别说那渺小的人身了,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往焦土上去。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尉迟洧,他颤抖着翻开一具具难辨衣着的尸体,在看到陌生的脸时松下一口气,紧接着更深更强烈的惊惶袭上心头,让他几乎全身都在战栗。
      他不该走的,他不该丢下她的,就算留下来没有活路,他也应该跟他的姐姐同生共死,他怎么能留她一人面对这些危难呢?他真是个混蛋!
      “啪!”的一声,尉迟洧照着自己的脸狠狠抽了一巴掌,五根鲜红的指印立马浮现在他煞白的脸上。
      “你干什么?!”边灵珂一把抓住尉迟洧的手,厉声喝道。
      尉迟洧红着眼睛道:“都怪我,若不是我先走了,就不会这样了,都是我的错……”
      边灵珂皱着眉,捏着他的腕把他的手拽到身侧,厉声厉气道:“你与其在这自怨自艾,不如赶紧去找攸宁,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后悔有什么用,现在人没找到是好事,说明她还活着,说不定她已经逃出去了!”
      尉迟洧上下唇打着哆嗦,手腕在边灵珂的手中也止不住地颤抖,脸上的红痕和垂下贴在脸颊上的发丝,让他整个人形容狼狈不堪,边灵珂从未见过这个男人这么脆弱的一面,像是一尊被打碎外壳的冰雕,终于露出了一丝烟火气,让人有了想触碰的冲动。
      边灵珂心下微动,放缓了语气道:“令仪,攸宁还等着你呢,你不能先自暴自弃了,振作起来。”
      尉迟洧看向边灵珂,看着她眼中担忧的神色,稍稍定了心,他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不能放弃,我要找到她。”
      边灵珂放开了尉迟洧,转过身继续喊道:“攸宁!攸宁!你在哪?!”
      “我去后园找找,你在这附近在找找看。”边灵珂对尉迟洧道,见他点了点头,才放心往后园去。
      “攸宁!攸宁!”
      “边,边大人?是你吗?”
      边灵珂吓了一跳,循声找去,发现声音的来源在一处倒塌的石堆下。那坍塌的石堆架出了一个三角中空地带,幸运的没压到底下的人。
      边灵珂连忙跑过去,向里望去,震惊道:“廷秋?!怎么是你?!!!”
      赫连廷秋实在是不在好受,方才石墙倒下来的时候虽然没压到他,但他这个伤残之躯怀里还护着个人实在不太灵巧,就这么被困在了这逼仄的石堆下,肩膀还被重重砸了一下,他现在正撑着身体,给怀里的人留着空间好让自己不会压到她。
      赫连廷秋艰难地道:“是我,还有攸宁……兄,你来得太是时候了,我们刚刚被困在这里没多久,但攸宁兄的情况不太好,她受了伤,现在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边大人,你快把我们挖出来吧,我感觉我也撑不太住了。”
      边灵珂着急忙慌地道:“好好好,廷秋,你撑住!千万要撑住!护好攸宁!我这就去找人来救你们!撑住啊!”
      赫连廷秋看着边灵珂飞奔而去的身影,缓缓松下一口气,他看着尉迟溱的脸,小声道:“太好了,我们有救了。尉迟溱,这是你欠我的,我记下了。”

      旭日从浸了血一般的云海中探出头来,染了一身鲜红,山雨来时悲壮去时无声,呜呜咽咽哀恸了一时半刻,滋滋啦啦浇灭了一场焮天烁地的烈焰,拖住了焦黑的魂灵,化作青烟几许。
      清晨的裕灵山陷入一片死寂,叽叽喳喳的鸟雀噤若寒蝉地畏瑟在山林深处,似乎也不敢惊动死气沉沉的摘星阁,冒犯那位独立在废墟前冷若冰霜的男人。
      一个飞鹰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埋低了头,道:“先生,边大人请来的离北军已经清剿了鬼影,您料事如神,卫都督果然没有袖手旁观。”
      穆洛衡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眼前的满目疮痍,飞鹰稍稍抬头,观察着主子的神色,试探着道:“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
      穆洛衡语调毫无波澜地道:“说。”
      飞鹰壮着胆子道:“既然先生已经派了五六七暗中跟着裘若渊的门徒,为何还要放任他们点火,以致毁了……毁了家主的百年基业……”
      穆洛衡冷冷一笑,飞鹰心头一颤,想也没想“扑通”一声伏地而跪,一动不敢动。
      穆洛衡凉凉地乜了他一眼,转而却用一种谆谆教诲的语气道:“古有三散家财而不悔者,为后世赞颂,名扬千古。——不破不立,不舍不得,不妨背水一战试试。家主不也时常教导你们,必要时破釜沉舟,方能绝地逢生吗?”
      跪地的飞鹰畏畏缩缩地道:“是,先生,属下明白了。”
      “今日我所舍弃的,来日我必千百倍地讨回来。”穆洛衡的眸色幽深,眼眸深处,似有火焰在跳跃。
      他转过身一边大步流星地离去,一边薄情寡义地吩咐道:“找几个人,把你家主的编钟挖出来。”
      飞鹰捏了一把劫后余生的冷汗,战战兢兢地道:“是,先生。”
      穆洛衡带着摘星阁几个形容狼狈的“幸存”门人,与卫都督在山门处“狭路相逢”。
      卫都督身后的离北军在经历了一场血战后,依然肃穆挺拔,不苟言笑地排列齐整,军容整肃。
      在诸多地方驻军中,裕州离北营卫都督治下的军队,是除边境军外少有的一支强兵,平过不少地方动乱,自其在任以来裕州驻军受先皇新帝褒奖不下于数十次。
      卫都督其名卫展鸣,字息茗,时年三十有一,是个年轻有为的杰出将领,而为百姓津津乐道的不是他出类拔萃的军事才能和著名功绩,而是他的年轻俊美和风流韵事,没错,这位杀伐果断的众将之领,不但生得正气凛然,长相也是一等一的气宇轩昂,不少待字闺中的少女为其垂涎,做梦都想嫁给他——不过遗憾的是,这位风流倜傥的卫都督已经有贤内助了。
      穆洛衡和卫展鸣两人客客气气地互相见了礼。
      卫展鸣扫了一眼穆洛衡身后跟着的几个门人,快人快语地道:“就剩这么点人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刻薄,甚至很失礼,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穆洛衡听了,没什么太大反应,恭敬地给对方抱拳一礼,道了谢:“银涯多谢卫将军出手相助,解我摘星之困。”
      卫展鸣一挑眉,受了这一礼,抬手托了下穆洛衡的拳,道:“银涯阁主,江湖中事素来与我无关,我是看在边大人的面子上走这一趟的,若要言谢,谢谢她吧,她可真不容易。”
      “卫将军此言差矣,”穆洛衡直起身子看向卫展鸣,“剿匪也是卫将军职责所在,而这鬼影虽是江湖中人,但其前身是悍匪黄金盗,如此一来,卫将军并非只是解我摘星阁之困,亦是为民除害。”
      卫展鸣用鼻子哼了一声,笑道:“银涯阁主这是给我找了份差事啊。”
      穆洛衡没有应声,卫展鸣细砸吧了下“黄金盗”这个名字,既而又道:“有意思,关外的黄金盗吗?离裕州可是十万八千里,据我所知这群害群之马早在十多年前就蹦跶不起来了吧。”
      穆洛衡十分有风度地道:“是,没死干净,化为厉鬼,继续为祸四方了,所以卫将军今日是义举,亦是履职。”
      卫展鸣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清朗,他抱臂看向穆洛衡道:“说不过你,好了,下山吧。”
      两人并肩走在山道上,卫展鸣问道:“摘星阁遭此不幸,银涯阁主还能主持三日后的武擂吗?”
      穆洛衡道:“兹事体大,自不可耽误,‘倾帆’抵裕在即,万不可再生事端。只不过我摘星阁惨遭血洗,连累了诸多门派,恐不好交代。”
      卫展鸣就事论事道:“你大可不必忧心,摘星阁经此劫难损失惨重,他们纵然有再多不满,也不能把这主意打到你头上来吧。”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同为罹难者,再大的火也不能发在受害者身上。
      穆洛衡道:“墙倒众人推,他们总要找一个泄愤的地方。”
      卫展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所以呢?”
      穆洛衡笑了笑道:“所以,为了避免他们落井下石,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卫展鸣立马警惕起来,严肃地看着他道:“穆洛衡,虽说江湖之争我不会横加干涉,但你若乱来,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穆洛衡揶揄道:“银涯在卫将军眼里就是这种人吗?”
      卫展鸣皱眉看着他:“你最好不是。”
      穆洛衡道:“息茗兄真是言重了,众豪杰是‘倾帆’之客,我怎敢怠慢,我只不过是想让大家伙都消消气罢了。”
      卫展鸣何等聪明,一点就透,他舒展了眉头看向山阶下郁郁葱葱的林木,放缓了语调,道:“你倒也不必专程跟我说这些。”
      穆洛衡闷闷地笑了一声,眼尾难得可见地弯了弯,他道:“卫将军心系裕州百姓,银涯知道,银涯怎敢犯上作乱。”
      卫展鸣隐晦地翻了个白眼,鄙夷道:“你有什么不敢的,让你窝在山头上当个门派掌门真是屈才了,如今这不是正合你意?”
      “卫将军真是对银涯误会颇深啊,”穆洛衡没什么感情的道,“摘星阁经此变故,我亦沉痛非常,毕竟是家父百年基业,如今毁在我手里,我是没有脸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的。”
      “你是该难过一下,”卫展鸣没有同情心地道,“你再怎么薄情寡义,也不能冷血至此吧,这么些年过去了,你总该有点长进。”
      穆洛衡应道:“息茗兄说的是。”
      他们身后能听得见对话的人,都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亦不知穆洛衡这来回变换的称呼是何意。这二人平日里没怎么打过交道,卫展鸣为人大气,待人对事不会如此刻薄,穆洛衡性情寡淡疏离,也不会随便同人称兄道弟,这样看来,他们之间似乎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其实不然,卫展鸣见识过穆洛衡的心狠手辣,他天生不喜欢城府太深的人,自然对穆洛衡没有多少好话;而穆洛衡只不过是在顺坡下驴,借机淆乱视听罢了,他心似万里渊,断不会让别人拿捏,更犯不着谄媚别人。
      卫展鸣懒得再跟他拐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直接了当地问:“有何打算?”
      穆洛衡拢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抚过腕上的手绳,淡淡道:“在下如今一贫如洗,只看哪位朋友肯接济一下了。”
      卫展鸣不用想也知道他说的是边灵珂,非常想嗤之以鼻,但为了保持风度,还是选择了缄口不言。
      二人一路下了裕灵山,在山脚下分道扬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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