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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认
“这烟花放也放完了,也得请梦陨大人聊聊正事了。”
还是来了。
我说:“苏大人想知道什么?”
“说来惭愧,苏某年少之时,最是向往江湖人快意恩仇,手起刀落,有怨结怨,有仇报仇,所讲不过‘义气’二字,所比不过‘武功’,没有一柄剑一壶酒解决不了的事情,比朝堂爽快,也比朝堂有趣。”
我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踢回去:“苏大人抬爱,我想,若是苏大人入了江湖,这天下武林排名是得变变了。”
苏裕笑了两声,亲自倒了杯茶:“可惜苏某年幼体弱,不堪习武,这手呢,往常便拿得起文墨,近些年愈发连笔也拿不住了,只好在朝堂耍耍心眼算计,幸好梦陨大人不入朝堂,不然在下也想不到,这般玲珑模样,可还有苏某什么事。”
“苏大人说笑了,我只是个粗野之人,不懂这些弯来绕去的,只怕是送上门的菜,不入眼啊不入眼。”
“听说阁下与南疆圣女乃是至交,苏某常常自恨晚生了十年,未与那位较量一二,我出世之年他已身死,近十年来,每每想起此事,某便心口灼痛。幸而,天惜良才,竟使圣女等人二度返世,那日我远远迎接,见了圣女一面,很是欣喜。”
你见他欣喜,他见你却未必。
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妙不可言。
我一哂,又听他接着道:“今日与阁下不期而遇,也是种缘分,可惜苏某今日前来拜访故友,走得匆忙,未带上几壶好酒,便以茶代酒了,敬阁下一杯,请!”
你这茶我哪敢喝呀。
我笑着谢了,却没有动。旁边的小朋友看我没动,犹犹豫豫的,也没动。
“哈哈哈哈,阁下可不是怕苏某在这茶里下毒吧?”
“那倒不是,我这人呢就不喜欢喝茶,只喜欢喝酒。这孩子能作证,我在邻街开酒馆呢。”
见苏裕视线往他那扫过去,小朋友连连点头。
“啊,那便是苏某的不是了。苏某这番前来,倒是带了两壶酒,可惜,这却是去祭拜故友的。阁下若无事,不妨一起?”
他给了台阶,我原本想借故开溜,但又瞥见那孩子周身与往日变化颇大,神情又是隐忍又是悲切,料想这几日定是苏裕这个老东……小东西跟他说了些什么,再想到他要将密信全送予苏裕……
拉开的脚步转了个方向,我微笑着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走了半日,他带我们二人出了凤箫居,来到郊外一处乱葬岗前。
他让下人全部退下,周进搬着桌子,他拿了菜篮子,又笑着转向我:“既然你跟着来了,便劳烦阁下,帮苏某拎两壶酒。”
我笑了笑,没跟他计较。
“苏相如今美名远扬,我之前在南疆都听闻过百姓称颂苏相,苏相怎会有友人葬在如此……”我四围看了看,难得粗鄙地说,“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旁边的周进拳头紧了紧,我听见嘎吱声,才发现这孩子不知为何双目通红,一副快要憋不住哭出来的模样。
他瞥了周进一眼,脸上笑容也收了,用一种冷淡的表情看着我。
“哦?阁下真不知,今日我们来拜访的是谁?”
……我一定是忽略了什么。
他和周进的眼神,让我顿时感到了料峭春寒。
他们兀自上前,没几步走到了目的地,我一边慢慢走过去,一边回想。
苏裕此人想法诡异,行事乖张,不能以常人断,也未听闻有什么非守不可的原则,看不出哪里重道义,他在凤箫居哪有什么友人?况且还带了周进……
我又抬头看向那边。
周进放下桌子,苏裕亲自把烧好的小菜一碟一碟地码上,回头远远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速度之慢感到费解,但也没有催。
我方快赶几步,把酒递给他。
“多谢。”
我想不出来:“苏相的故友究竟是……”
说着,只见周进“啪”的一声跪在了满地碎石上。
我惊呆了。
少年跪下磕了一个响头,眼泪簌簌而落:“父亲!”
我震惊半晌,转头对苏裕:“周迁是你的故友,你的故友是周迁?”
苏裕抱着手臂,漠然点了点头。
他一掌拍开酒坛的封泥,直接哗哗倒了一半在泥土上,脸上缅怀故友的神情不似作假。
“可是你怎么知道周迁葬在此处?”
苏裕冷笑一声。
“因为,他的尸体是我收的。梦陨大人若是想了解了解当年的事情,不妨去问问您那位好师弟。”
他说的话再一次惊掉我的下巴,“您那位,天影排名第二的师弟。”
“还有当年他们之间往来的密信,要看看吗。”
……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走出的乱葬岗,周进拿怎样的眼神看着我,那些泛黄的纸张怎样毫无保留地摊开在我面前,我又是怎样失魂落魄地说出自己是个文盲的话……
苏裕说,周迁是他的朋友。
周迁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苏裕说,他和宿夕有很好的来往。
他还说,南疆圣女教的右护法是真心为南疆所想,从未背叛圣女。
苏裕还说,世人称他罔议他,他并不在意,他此生的向往依旧是江湖,不会对大晋生不臣之心。
而真有造反之意的,是远定王韩夜凝。
……
我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感觉眼睛又要变色了。
我究竟该信谁啊?
要是离殇在的话,他肯定一眼就能看出真伪了。
可是我不行,我是个笨蛋,对人心的敏锐程度连普通人都不如,所以他们也都不会相信我也是墨染转世吧。
我空有记忆,却看不出他们每个人的立场。
我知道事情的前后,甚至答案就摆在眼前,却还是迟钝地反应不过来。
墨染啊,你如果泉下有知,可会告知,如何要分出一个如此愚钝的我来?
三人之中,我武功之最,可也最是无用了。
我闭了闭眼。
不是自暴自弃的时候……如果仔细想想,应当也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可是头好痛,脑子好乱。
这个时候,我又能去找谁呢?
奚无书?
他也是个老狐狸了。
安闲?
他或许会更对两者抱有看好戏的态度吧。况且清宵军的事情又不归为朝堂,强行插手势必被晋帝怪罪,麻烦。
韩夜凝?
……我信谁也不能信他。
红尘?
不,不行。我不知道他知道这些之后会站谁的立场……
想来想去,竟无可诉之人。
而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我不知道他们会站在哪一边。
我怕我带来的消息,会告知给错误的人,把事情搞砸。
可是这分明不像我。
天影阁培养的第一杀手,何时这么畏畏缩缩的了?
如果是以前的我,做错了这种选择,把那人杀了便是,可是如今我在顾及什么呢?是在顾及我的武功杀不掉他们吗?是在顾及莫名其妙的晕血之症吗?
你是不是,连自己也逐渐看不明白了呢?
……或许我是该承认了。
如今的我,根本做不到像过去那样,只杀人不论因果。
我狠不下心杀掉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我跪在地上,头痛欲裂,感觉天地之间都在旋转。
……就算还会有下一次轮回,就算这些都是假的……
我也不想再辜负任何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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