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侧

　　护国公府在青州比较偏僻的地方，按理来说他这等身份的人府邸不会建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全因裴青此人不喜吵闹，故选了个偏僻的地方，白澄不由的感叹护国公府选的未免太过偏远，离繁华街区实在太远了，四周又很空旷，护国公府宛若一座孤城矗立在哪儿。不似天都那些王公贵族的府邸，建的富丽辉煌，护国公府清一色的黛色，远远看上去有些沉重，尤其天不好的时候几乎要和天色融为一体了，似鬼城一般。

　　穆长盈出示了信物，仆人引着穆长盈和白澄前去见护国公裴青。护国公府内很是古朴，青灰色的石砖，除了竹子看不见旁的花草。内院，裴青在练剑，满头银发，神情冷漠，眼神和裴瑾昱一样清冷，但又十分清明，看透世俗的清明。裴青剑法娴熟，每一剑劈下，力道十足，身法更是十分灵活。穆长盈的剑法就是跟裴青学的，裴青每日都练剑，不管刮风下雨，不曾间断过。穆长盈第一次见裴青的时候他已是一头白发，那个时候的裴青不过二十八岁，却满头白发，她不懂。

　　裴青年轻时容貌更胜裴瑾昱，名动临周的美男子，即便现在老了，风姿依旧不减当年。

　　裴青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舞下来，穆长盈拍手叫绝，裴青收起长剑，眼角带着笑意，“小丫头来了。”

　　穆长盈，“菀葇想清闲一段时间，所以就来叨扰师傅了。”

　　裴青笑的慈祥，目光移向白澄，白澄恭敬的行礼，“见过护国公。”

　　裴青端详了白澄一会儿，“你比你哥更像墨深！”

　　白澄诧异，穆长盈并不意外裴青认出白澄， “屋里坐。”裴青像个老父亲一样，招呼回家的孩子，准备了穆长盈最喜欢的茶点。穆长盈像是回家一样，无拘无束，宛若一个出远门回家的小女孩儿。

　　“师傅怎么知道我要来，还准备了那么好吃的。”

　　裴青乐呵呵的喝着茶，“昨晚听说青州来了一位绝色美人儿，还把洛大人的千金气得当街无理取闹，我就想什么样的美人敢得罪青州知府的千金，除了你自然不会有别人。”

　　穆长盈，“师傅，就凭这点儿猜到是我，未免太过牵强，裴瑾昱写信给您了吧。”

　　裴青大笑，“就你机灵。”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白澄，样子有些神伤，“我和墨深这个老冤家，斗了一辈子嘴，没想到他竟走在我前头了。”

　　白澄记忆里白墨深很少对谁钦佩不已，但每次提及裴青眼中都难掩敬佩之意，“护国公知道我是谁？”

　　裴青，“怎会不认得，你和你的父王长得太像了。”

　　白墨深在白澄很小的时候便战死了，现在已经快记不起他的样子，听裴青这么说还是很高兴，还有人记得他的父亲。“我和墨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大概是八岁吧，谁看谁也不顺眼，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是针锋相对。直到上了战场，一次次浴血疆场，出生入死，我们成了最亲密无间的兄弟。后来他去驻守北疆，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了永别。”回忆起白墨深，裴青眼光闪动。

　　白澄，“父王也常提起您。”

　　裴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等我去了，九泉之下再和墨深好好聊聊这一生的悲欢离合。丫头，你就这么跑出来，天都就丢给靖云和瑾昱，未免太过草率？”

　　穆长盈，“我这不是想着偷得浮生半日闲嘛，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我也累了，想出来走走，看看民间的生活。”

　　裴青无奈的摇摇头，“你啊，听说子瞻去了北疆。”

　　穆长盈，“他执意要去，我也拦不住，想去就去吧，不过确实除了他没人稳定得了北疆现在的局面。”

　　裴青轻叹一声，“其实瑾昱可以去，不必让子瞻拖着一身病去北疆。”

　　穆长盈就知道裴青会这么说，薛晏也知道裴青会让裴瑾昱去北疆，所以才抢先一步，“师傅所想，薛晏早就预料到了，所以先发制人，自己请求去北疆。”其实薛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更不想裴瑾昱去北疆荒废了年华。

　　“子瞻这孩子心思总是那么细腻。也罢，只要他开心。只是现在——”裴青看向白澄，痛心不已。“可惜，白家不该落的这般境地。”

　　白澄愧疚的垂下眼帘，若不是因为他白家岂会落的这般境地，“人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别的不重要，功名利禄都是浮云。逸风，按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大伯，听大伯一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只要你还活着，不管以何种身份，白家的英魂都不会被磨灭。”

　　白澄看向裴青清明的双眸，心中撕痛，随即认真的点点头，“既然来青州了，就到我府上住，外面也不安全，我听说你租的那个宅子还死过人，快搬过来。”

　　穆长盈傻眼，倒不是因为听裴青说她住的宅子死过人，死过人的宅子还敢祖这么贵，赁租行的人真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把死的说成活的，白澄看她一脸惊讶，知道她肯定在心疼自己钱。“岂有此理，死过人的宅子还敢租这么贵。”

　　裴青，“赁租行的话十分有七分是夸大，没经验的常被忽悠的找不到北，看你不就中招了。”

　　白澄都忍不住笑了，穆长盈瞪了他一眼，“不行，我要找他们说道说道去，太过分了。必须退钱给我。”

　　裴青，“你找他们也没用，顶多给你换座宅子。花出去的钱哪能这么容易拿回来，我让管家去给你要，报我的名字，他们就不敢了。”

　　穆长盈，“那就劳烦师傅了。”

　　三个人吃过午饭，裴青去见知府洛尧，邵瑞平的死绝对要彻查。穆长盈在护国公府到处乱转，这么多年过去这里的陈设一点儿都没变，唯一的变或许是她吧。白澄牵起穆长盈的手，“难得看你这么开心，陛下和护国公感情宛如父女一般。”

　　比起惠武帝，裴青确实更像父亲，宽厚仁慈又不失威严，“朕很小就跟着他领兵打仗，对朕而已他既是师傅也是父亲。”

　　白澄，“护国公不过五十，怎会一头银发？”

　　穆长盈，“朕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便是一头银发了，其中原因多少也和朕有些关系。”

　　裴青和她的母亲仁昭贵妃薛云霓是青梅竹马，裴青自幼爱慕薛云霓，可谁知道那年春猎，薛云霓对还是王爷的惠武帝穆辙一见倾心，执意要嫁给他。薛云霓进宫的那日，裴青一夜白了头，自此驻守青州再也没有踏足过天都。若不是情根深种，又岂会一夜白头。

　　薛云霓进宫后确实备受宠爱，但久而久之，她便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影子，牺牲自由，牺牲一切只换来这些，薛云霓后悔过，人生无法重来，她余生只能在深宫中度过，死对她而言或许是解脱吧，穆长盈有记忆来，父皇对母妃一直宠爱万分，可薛云霓却越来越郁郁寡欢，眼里失去了光泽。直到惠武帝驾崩，她才终于明白，惠武帝最爱的那个人竟然是他此生最不待见的皇后林雅。薛云霓从始至终只是一个悲凉的影子，只因她有一双和林雅一样的眼睛，从前惠武帝也常夸她眼睛漂亮，可她的眼睛却因此渐渐失去了光芒。

　　命运总是这么爱开玩笑，听穆长盈说起上一辈的爱恨情仇，白澄心里只剩唏嘘，他的父母恩爱如初，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曾以为人世间的夫妻本该如此，若不是遇到穆长盈，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世间还有这么多爱而不得，在误会和隔阂错过的人该是多么的遗憾。白澄握紧穆长盈的手，生怕她跑了一样，“我和陛下现在算是两情相悦了，不会再错过。”

　　白澄眼里似染了一层琉璃色，亮晶晶的，穆长盈靠在他的肩头，“当然是两情相悦，我们此生会永远在一起。”

　　白澄，“只是此生吗？来生我也会去找你，必然要和他争个高低。若来生你还是女皇，实在为难就把我们两个都收入后宫，君王三宫六院不是很正常吗？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心中有我。”

　　穆长盈被白澄这套说辞逗笑了，“一个人的心怎么可能分成两半？朕若心里只有一个人便只有一个人，容不下两个人。”

　　白澄，“陛下一定要二选一吗？”

　　穆长盈，“朕下辈子不想当皇帝了，太累了。”她这一生失去太多了，下辈子若还能为人，寻常人家，粗茶淡饭，平凡的过完一生。

　　“没事，我不会输的，下辈子还远着呢，我们先过完这辈子再想来生如何好了。”

　　时光静好，仿佛一切都慢了下来，穆长盈好希望就这样停留在此刻，她不是女皇，不用权衡江山社稷，不用想那些阴谋诡计，静静靠在爱人身边，听风吹过耳边，只是静坐着，她就很满足了。

　　裴青很晚才回来，“邵瑞平的死确实有蹊跷，邵家的人不肯将尸体下葬，一定要个公道，我去找洛尧的路上，邵瑞平母女拦下我的马车，一定要我彻查此事，好多百姓都看到了，估计现在已经传遍青州了。”

　　穆长盈，“洛尧是何反应？”

　　裴青，“洛尧非常平静，不过他这个人一直都是不显山不露水，你几乎在他身上挑不出毛病来，但这次他表现的未免太过平静了。”

　　穆长盈，“听说洛尧和邵瑞平有过矛盾，师傅可知是因为何事？”

　　裴青回忆着，“这事我倒没听说过，不过徐家村那事后，两人变得十分疏远倒是真的。”

　　穆长盈，“徐家村？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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