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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谈
睡不着。
依坤试图强制闭眼好多次了都以失败告终。
他旁边的夏迪已经翻了两个回笼觉了。
桓宇在夏迪的另一边，安安静静侧卧着没什么动静。
看下手机十二点十五。
轻轻掀开被子，下地穿鞋，提门轻开，依旧“吱呀”发出了声。
碾盘上余温尚在。
田地里偶有几声虫叫。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紧不慢。
依坤回身：“是不吵醒你了？”
桓宇：“没有，出来上厕所。”
依坤下意识转了头。
他们家没有厕所，白天的时候他已经教了桓宇和夏迪在哪里解手。
沉默在月光下蔓延，两人静静的坐着。
依坤心里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就像他们坐着的距离，一个既不至于生疏，又不会令人胡思乱想的恰当距离。
可沉默之下，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躁动。
“我27号的票”，依坤突然开口。
桓宇轻嗯一声。
“你要留下跟我一起回去吗？”依坤问。
桓宇转头，看着这个第1次“挽留”他的人。
当然。
依坤见桓宇当了真连忙解释：“我开玩笑的，明天走…”
桓宇：“……”
“玩弄我感情，你变坏了。”桓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佯装的委屈，眼角眉梢带了点无奈笑意。
“我…”依坤语塞：“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仗着桓宇对他好开始顺杆爬了。想解释的话没有说出口，再多说似乎成了借口。
桓宇轻轻叹气，“没关系”少有的语气轻快，系字微微上挑。
我懂。我容许你这样。
依坤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碾盘边缘粗糙的纹路，嘴角却忍不住悄悄弯起。
“天亮我带你去摘葡萄。”
“好的，你的事办完了？”桓宇问。
“嗯，今天上午弄好了。”顿了一刻，又补充，“我奶奶的老人钱，扣个章，很快。”
桓宇点点头。
“村里习惯吗”，依坤声音缓慢：“什么都没有。”
桓宇：“现在有点不习惯。”
依坤等下文。
“不过小时候跟我爷爷在…乡下吧算是，待过一段时间，不瞒你说，补丁裤也穿过。”
依坤的表情在说不是吧…
桓宇点头确是：“老一辈人节俭，觉得饿不起，有的穿就可以，他把自己的钱都捐了。”
依坤肃然起敬，身体坐直。
桓宇笑笑：“我爸继承了我爷爷的作风，其实我小时候过得很是清贫。”
桓宇的清贫跟大多数的清贫表现形式或许一样，但内核却截然不同。
溺在泥潭之中无法自拔是处境，而挽起裤脚走入泥潭是选择。
“委屈吗？”依坤低声问。
“有过”，桓宇回头暗指屋里躺着的夏迪：“毕竟跟他们在一块，还是有落差感的。”
依坤看去笑着点头。
“现在不会那样觉得了。”
依坤：“你会继承下去吗？”
桓宇眼神微滞，这正是他目前面对的。
还挺会问。
投去欣赏的目光。
依坤见桓宇眼中一闪而过的停滞，心里立刻明白。不过桓宇坦然的目光下回答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桓宇此刻正身处某种思考——关于自我选择，关于如何安放自己的那份“责任”。
桓宇有点庆幸。以依坤的细腻，这个问题，回不回答都可以，同时也有点担心，事情节奏还完全在他的手里吗。
“这个问题目前回答不了。”
“你呢，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依坤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在脑中的书架上飞速搜索，那些读过的文字像碎片一样闪过——关于理想，关于未来，关于生活的种种定义与描述。
“如果想象一个场景的话，应该是有份不错的工作，有一个稳定的住所，还有…”
桓宇的目光落在依坤低垂的侧脸上：“知冷知热的爱人？”
桓宇看着他细微的局促，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这很正常。”他没有给依坤太多思索和组织语言的时间，不敢放任迟疑蔓延：“谁都渴望和喜欢的人安稳的生活下去。”
虫子似乎也感知到了这微妙的沉默氛围，鸣声变得稀疏起来，小心翼翼。
“一会儿你带我去趟小卖铺。”桓宇在洗脸。
“嗯，好”，依坤从大伯家端来早饭，米粥馒头鸡蛋。
小卖铺里的东西不是很全，桓宇挑了两箱奶，两条烟，一箱饼干，一箱八宝粥，一箱罐头，
“买这些干嘛”，依坤问。
“给你大伯他们家”，桓宇说。
“不用桓宇，我回来的时候给他们买了”，依坤说着要提回原处。
桓宇拉住依坤，带回来：“跟我客气了，应该的。”
依坤背对着桓宇，站在他胸前，这几个字从后上方掉下来，耳朵麻酥酥的。
“我记得我请教过你，师傅就是这么当的？嗯，我们的依坤师傅”，桓宇温柔调侃，后对老板说：“算一下。”
依坤把两条烟推回去：“这个不要。”
老板看了看桓宇，桓宇点头。
回来的路上，依坤说他大伯吃的是卷烟，如果那两条纸烟下肚，抽不惯旱烟，以后可不得想着买纸烟。
“嗯，我疏忽了。”桓宇认同。
大伯镰刀开路，找到了他园子里葡萄最丰硕的地方。
“哥！”少年声音带着倔强的哭腔，“我不想念书了！我想跟你去城里，我要去打工！这次我想跟你走。”
“依坤别听他的，他鬼上身了”，大伯在园子外边套马车。
夏迪嗤笑一声，吐掉嘴里的葡萄籽：“小子，你以为城里钱那么好赚？小心被人骗去黑厂子，干死干活一分钱拿不到，到时候哭都找不着北，无依无靠的，谁管你？”
“我有我哥”，小斌信誓旦旦。
“谁能管你吃喝，让你老子掏钱就行。”夏迪说。
“我说了我打工。”小斌嚷道。
“别着急，小斌，跟哥说说你遇到什么问题了？”依坤安抚着。
“就上课听不进去，我眼睛都快睁烂了，就是听不懂，然后就睡着了。”
夏迪又不厚道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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