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

　　聂星晖回来的时候天色近了黄昏，他架着马车缓缓进了城，而后弃了马车，一路缓缓回了聂府。

　　聂府眼下没什么人，只留下没几个下人打理，他回去洗漱了一番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等着天色暗下来，他望着天边明月好一会儿，刚要关上窗户，突然，一个人影冒了出来。

　　聂星晖瞬间拿起旁边一把弓，然而看到来人，他眉头微皱：“静安师傅？”

　　来人一身灰扑扑的尼姑装，正是静安师傅。

　　聂星晖压着眸中诧异。

　　自从那日见过之后，静安师傅也没有跟着钟灵与慧茹回京，反而是又云游似的不知所踪。

　　此人突然出现，好像就是为了说一下钟灵与他那个死劫的事情。

　　聂星晖事后也派人去查过她，可除了她在庵中是个不错的师太之外，其余的行踪是半点儿查不到。

　　可见此人多有神秘。

　　而眼下，眼看着她翻过高墙，也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还有一身功夫。

　　聂星晖礼数没有失：“师傅安好，这么晚来寻晚辈，想必是有什么事情交代。”

　　静安师傅看着聂星晖的模样：“她在皇宫。”

　　聂星晖一诧异：“师傅已经知道了？”

　　这话倒让静安师傅也是微微诧异一番：“你也知道？”

　　竟是两人都不知道对方也知道了。

　　聂星晖沉默不说，但早在之前敏宁说起的时候他便有所猜测了，后来见到了慧茹之后听到她的口述越发确信了这一点。

　　是，他已经见过慧茹了。

　　聂星晖道：“是，晚辈已经知道了，明日，正打算进宫一趟。”

　　静安师傅眉头微微一拧，看着聂星晖道：“你要救人？”

　　聂星晖道：“我自然是要救人的。”

　　这话说的自然极了，倒衬的静安师傅这问话有些奇怪似得。

　　静安师傅沉默了一段时间，看着聂星晖颇有感慨：“灵儿的眼光，倒是颇好。”

　　聂星晖听这话微微勾了勾嘴唇：“是该多谢师傅赞许吧，只是眼下还是要问问静安师傅赶在我一回府就到我府上来寻我，到底是什么事情。”

　　静安师傅沉吟一阵，而后道：“我今日前来，是来告知你钟灵在宫中这件事情，而后看看你是否愿意得罪新帝，去宫中救她出来。”

　　这居然是试探？

　　聂星晖不懂，事到如今，试探他是什么意思，莫非……

　　“如今师傅确认了，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给晚辈的吗？”聂星晖看着静安师傅问道。

　　静安师傅第二次心中觉得：“你倒真是个心思多又敏锐的孩子。”

　　聂星晖道：“我心思不多，眼下只想救钟灵。”

　　静安师傅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来，递到聂星晖面前，问：“还记得我之前向你所说的那个死劫吗？”

　　“记忆犹新，不敢忘记。”聂星晖只看着，一时间并不接她的东西，只是默默的打量着。

　　只见这东西看起来是个盘状物，用布包了起来，一时难窥其中到底是什么模样。

　　静安师傅见他不接，并不急躁，缓缓道：“我一直在为灵儿推算命数，从她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命数坎坷。”

　　若是别人与聂星晖说这个，聂星晖非当人家是疯子不可，可先前，他已经信了一回死劫之说，信其一，不妨信其二。

　　他便默默听着静安师傅说起一桩旧事，而后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饶是聂星晖心智坚定，也不免瞠目结舌。

　　静安师傅道：“你或许很疑惑，为何我要说，我从她未出生开始就知道她命数坎坷，也从她未出生开始，就一直在找她。”

　　“我年轻的时候不是尼姑，而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某日，一云游道姑突然到了我府上，对我父亲说，与我有缘，而后便收我做了徒弟，我父亲当然不同意，但是对方居然武功高强，强行将我带走，一开始我也觉得那是个骗子，但过不了多久，我就发现自己错了，我那位师傅，性格乖张又厉害，很快让我心服口服，跟着她学起了道法来。”

　　静安师傅说这个的时候面上还有几分怀念的意思，她淡淡的：“到了我十八岁那年，师傅突然走了，说与我缘尽了，让我回家去，以后也不要去找她，我便回了家，可这时候才发现，我家中所有人都已经糟了难，原本的家早就不在了，原来是遇上土匪洗劫，全家人都被杀了，后来我还想过，若不是师傅强行带我离开，我怕是也已经没命了，我活了下来，师傅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我跟着师傅学了不少本事，倒也饿不死，还闯出些名堂来，在我二十二岁的那年，我遇上了一个男人，那人是我后来的丈夫。”

　　“我与他成亲之后，我很快怀了孩子，成亲后几年，过得还算如意，但是随着之后几年，我那位丈夫家中人相继死去，还有家道中落之后，便渐渐有些流言，说他娶了我，才导致了那些，他渐渐听了，便与我疏远了，我当时心灰意冷生下了孩子，大抵是老天对我的惩罚，这孩子生下来就有心疾，大夫都说她一定会早夭，我那位丈夫再发现孩子这种情况之后，终于忍不住，将我休了。”

　　静安师傅说起这个来的时候十分平静，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一般。

　　“我被休了之后，心里存着口气，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命，便想着一定要治好这孩子，我与我师傅学了不少本事，虽说这孩子有心疾，大夫都说治不好，但是我心中还是有把握的，于是我便带着孩子云游，一边云游，一边寻些珍贵药材，给孩子吊命，但即便这样，到了孩子六岁的时候，孩子还是不行了，小小的一个人，心悸难忍，浑身抽搐，几乎几天发作一次，但那孩子……实在是个很好的孩子，即便痛成这样，我在她旁边，她还会安慰我，说不痛，没事。”

　　静安师傅说到这里的时候，眸色终于变了，整个人像隐藏着巨大的痛：“她真的特别懂事，可她的命，真的不好，我当时就想，这样的命，为什么落在我的孩子身上，习得我门功法，能测他人天命却不能测自己的天命，同理，血缘至亲的天命我也不能测，我眼睁睁看着她发作的越发频繁，最终，我变得无能为力起来，再就这样又熬了一年之后，我动了个不该动的心思。”

　　静安师傅的声音夹杂着凉意。

　　聂星晖愣是不由屏住了呼吸。

　　她说：“我想给她换命。”

　　一阵凉风吹过，屋子里寂静无声。

　　静安师傅缓缓的声音依然不急不缓：“我知道怎么换命，很不可思议对吗？我第一次从我师傅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等奇妙异术的时候，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在想到换命并且觉得只有这个方法能救我女儿的时候，我实在，十分的感谢我师傅，教会了我这个法子！”

　　“要换命的条件十分苛刻，须得找两个生辰八字一模一样的孩子，在孩子没有开神志，也就是她自我意识还在懵懂期的时候进行这个仪式，这样苛刻的条件，可是我还是找到了一个，那是在她七岁那年，她当时已经连下床都困难了，我寻了一个与她同龄的孩子，进行了换命的仪式。”

　　听到对方说寻了个同龄孩子进行换命仪式，聂星晖心头居然松了口气。

　　静安师傅道：“换命成功了，那孩子醒过来之后，逐渐健康起来，而那个被换了命的孩子，则很快死去了，我给她换命成功了，我非常的开心，但是一年以后，我又遇上了我的师傅，她看着我女儿，狠狠打了我一顿，说，要与我断绝师徒关系，并且告诉了我一个让我觉得是惊天霹雳的消息，换命，是会折福的，我当时惊恐不已，每天守着我女儿，可是一年之后，就在换命的同一天，她好好的睡着，再没有醒来。”

　　“我当时抱着她的尸体觉得老天可真不公平啊，给她换命的是我，为什么不是折我的福气？而是要折她的呢？为什么死的是她，不是我呢？”

　　静安师傅仿佛陷入了回忆，她质问自己，缓缓的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她才继续：“而后，我再没有敢做什么能改人天命的事情，就如此过了几年的时间，我突然心有所感，在京城听到了关于东振候府的消息，得知了，钟灵当时得了病被大夫断言定会夭折的消息，而后我终于懂了，我师傅从前所说的那种，什么叫我与你有缘的关系，她的生辰八字，与我那位死去的女儿一模一样，连长相，也十分相似，我甚至觉得，她是我那可怜女儿的转世，我立刻上门，为她续命，与之前救治我女儿不同，因为钟灵与我没有血缘关系，我要救她，并没有这么困难，只是唯一没有算到的是，那个刻着她生辰的长命锁会被你戴在脖子上，从而让你们俩的命，不知不觉有了牵连。”

　　静安师傅道：“好了，听我唠叨了这么多，无趣了吧，那就接下这东西吧。”

　　聂星晖终于问出了口：“这到底是什么？”

　　静安师傅道：“这是，钟灵的命盘。”

　　聂星晖眼睛蓦地睁大，只见静安师傅手微微一动，那布落下，露出里面那东西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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