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的壳

　　结果到月底向阳也没能和路疑做大扫除。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向阳的那番话，路疑的父母还真就没再来找路疑。路疑因为月底会考的缘故，也没去想这些那些，只是和向阳好好地复习。
　　等出了考场，路疑看着路过他的清洁工才想起来大扫除的事。
　　“咱是不是还没做大扫除呢？”路疑看向身边的向阳。
　　向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心虚地看向路疑：“是……是吗？”
　　这事儿是他先提出来的，也是他先忘记的。开始还有路疑提醒他，后来路疑慢慢也忘了，直到现在才重新把这事提起。
　　路疑露出一个假笑，不出声地看着向阳。
　　向阳被他的表情逗得想笑，但又觉得在此刻笑不太合适，于是抿嘴憋笑，冲不远处的公交车站扬头：“车站人挺多的啊？”
　　路疑看见向阳快速飘过来的眼神，叹了口气，想着回去再说也行，就任由向阳岔开话题，拉着他走向车站：“待会儿人更多。”
　　“但我看提前交卷的人也挺多的。”向阳回头看向学校大门。
　　“阳子！”
　　是王博辰，他挥着手，一路往这边小跑过来：“你俩待会儿直接回家？”
　　“嗯，”向阳点点头，往他身边看了一眼：“你一个人出来的？”
　　他今天早上还在背书的间隙问向阳去哪个地方约会比较好，向阳以为他会跟穆颖一起的。
　　“呃……”王博辰的兴致明显低了一些，他叹了口气：“穆颖她妈妈来接她了。”
　　向阳了然地点头：“她妈妈不知道你俩的事。”
　　“对啊，她怕她妈不同意，就一直没说。”王博辰又叹了口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向阳猛地一僵，随后快速恢复了正常：“你跟你妈说了？”
　　“说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王博辰耸耸肩：“你知道我妈的，我妈还特喜欢她。上回她来我家，走的时候碰到我妈，从那以后我妈天天催着让我把她带回家看看。”
　　“噢，那挺好的，”向阳捏紧衣角，冲王博辰露出一个笑：“你妈妈喜欢她。”
　　路疑看着向阳揪紧衣角的手，眼神暗了暗，接着不动声色地挪开眼神，看向王博辰。
　　“不光我妈喜欢她，”王博辰笑起来：“我也喜欢她啊。”
　　向阳看着王博辰的笑愣住，下意识地瞥向路疑。
　　路疑本来在看王博辰，但在向阳转头的那瞬间就看了过去，直直撞上了那双浅色眸子。
　　“我其实不怕她妈知道，也不怕她妈反对，”王博辰没注意到向阳和路疑间微妙的氛围，看向那边路口停着的穆颖妈妈的车：“我只是希望她妈妈可以支持一下她。”
　　“嗯，”路疑点头，看着向阳：“其实他说不说都可以。”
　　“对，”王博辰看着那辆车缓缓启动，撇撇嘴，又看了回来：“确实她说不说都无所谓。这事儿看她，那是她妈妈嘛。”
　　向阳转头看向了王博辰，点点头，没说什么，又看向了驶来的公车。
　　“话说你俩没个喜欢的人什么的吗？”王博辰好奇地凑过来。
　　他俩同时一僵，还是向阳先缓过来，看向王博辰，轻笑着问：“没啊，怎么了？”
　　“应该是没有，”王博辰咂咂嘴：“上回给你水的那个小姑娘在你走以后脸色可难看了，你都不知道吧？”
　　“知道那个干什么啊？”路疑下意识地嘀咕道、
　　“啊？”王博辰没听清，迷茫地看向他。
　　向阳没来的说什么就被路疑给打断，他离路疑很近，听见路疑的嘀咕，被可爱的够呛，低下头假借研究地上的花纹实则偷笑起来。
　　“没事。”路疑看见王博辰的目光，轻咳一声，摇头装什么都不知道。
　　王博辰觉得有些奇怪，但他想不出来为什么，干脆就不想了，看着路疑问：“那你呢？郑梓影喜欢你……”
　　向阳吓了一跳，赶紧抬头：“你怎么知道的？”
　　路疑一脸迷惑，看向阳的表现更是发懵：“什么影？”
　　王博辰看着他俩，不知道该先回答谁的问题，满脸无措：“我是不是不该提她的？”
　　“不是，”路疑看向阳的反应，怎么想怎么不对，于是追问道：“谁喜欢我？”
　　“隔壁班花啊？”王博辰比路疑还懵，嘴皮子倒挺利索，在向阳拦之前就全说了：“上学期表演前那会儿吧？她让阳子告诉你的，结果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就把她拒绝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她亲口跟小颖说的你拒绝了她啊？”
　　嚯。
　　有这事？
　　路疑抬起眉毛，玩味地转头，看到向阳扶额低下头，假装刚想起来：“哦对，我想起来了，我确实——这么说来着。”
　　他在“确实”两个字上特地下了重音，向阳听出来了，于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王博辰还不知道自己抖搂出了什么，听路疑这么说，反而好奇起来：“你真有喜欢的人了？”
　　路疑余光看见向阳突然多起来的小动作，努起嘴点头：“嗯。”
　　王博辰眼睛瞪得溜圆：“那你是不是……？”
　　路疑顿住了，犹豫地瞥了眼向阳，拿不准该点头还是摇头。正犹豫着，就看见王博辰看着路上的车流面色一变。
　　路疑一愣，也回头看过去，看到了一辆车停在了车站后面。
　　车门打开，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女孩子笑着从车里钻了出来。她跟驾驶员挥手道别后就看了过来，脸上还挂着明媚的笑容。
　　在场的三个人都惊讶地扬起了眉毛。
　　“我靠，”王博辰先出声了：“我是不是在做梦？”
　　那是穆颖，背着包快步地走过来。她看着所有人脸上的惊讶，哭笑不得：“你们干嘛都这幅表情？”
　　路疑自动拉着向阳往旁边退了一步，让穆颖直接对上王博辰。
　　“我只是……呃……”王博辰的目光在穆颖和那辆从他身边开过去的车之间往返几次，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不是……你妈妈……我……”
　　“我跟我妈说了，”穆颖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向上挑起：“然后……她就把我送回来了。”
　　向阳的心因为这句话停了一瞬，他的眼神短暂地变化了一下，余光里路疑的轮廓开始清晰起来。
　　王博辰看着穆颖说不出话。
　　“干嘛啊，傻啊你，”穆颖笑着推了一把王博辰：“我听见你问向阳关于约会的事了，本来我们就约好了下午一起，我要是食言岂不是很过分？所以……”
　　“所以你就直接说了？”王博辰反应过来了，脸上挂上了傻兮兮的笑。
　　向阳看着他俩，真情实意地露出了一个笑。
　　路疑转眼看见了向阳的酒窝，也笑起来，往向阳身边挪了挪，小拇指蹭过向阳温暖的指侧。
　　最后他们和穆颖王博辰坐上了不同的两路车，挥手道别了。
　　两辆车在第一个路口分开，王博辰穆颖坐着的那辆驶向了被橘红色阳光眷顾的路，他们坐着的这辆则驶进了被大楼影子覆盖的路。
　　向阳看着窗外阳光和阴影拼在一起的边缘，脑袋放空。
　　“这条路上什么时候种了这么多树？”路疑也看着窗外，看见窗外两排高大的树，和树上开出一簇簇的花：“花……之前就有吗？”
　　向阳眨了下眼，猛地回过神来：“什么？”
　　“花，”路疑抬手指向窗外：“之前有吗？”
　　向阳顺着他的手指，把视线往下挪，看见了路旁的树和开的正好的花，脑子在一瞬间涌进了许多想法。
　　原来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得到光的眷顾。
　　原来花在没有阳光照耀的时候也会开的这么华丽。
　　原来不同的路也会有不同的美。
　　“之前有吧，”向阳看着从他眼前迅速掠过的树，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只是我没注意。”
　　路疑从车窗的反光里看见了向阳脸上的笑，松了口气，也笑起来，看着窗外不再说什么。
　　向阳看着树匆匆掠过，深吸了一口气：“李姐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路疑略有些惊讶：“说啥了？”
　　“首先就是孙晓东和豪哥，豪哥好像在对付别的事，他们最近都没怎么见面，所以暂时应该不用担心了。再接着，那两个人的公司最近业务繁忙，也不会闹出什么，”向阳小声地跟路疑说：“完了最后她说……我妈在国外的发展稳定下来了，可能暑假会回来。”
　　路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向阳刚才为什么出神那么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能七八月？我之前给我妈打电话的时候她也没提这事儿，”向阳抬起眉毛：“但她就算回来也待不了很久吧……她很忙。”
　　阳光晃了他的眼睛，他于是眯起眼，转头不再看窗外。
　　车内这个时间只有参加会考的学生和几个陌生人，都集中在前方，他们坐在最后一排，没人注意小声说话的他们。
　　路疑看见了向阳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让他们一直暧昧相碰的手实实在在地握到了一起：“那我那会儿去老宅住？你就好好陪阿姨。”
　　向阳回握住他的手，抬眼看向他：“但是……”
　　“现在不用说，”路疑握紧了向阳的手：“等以后。万一现在阿姨不同意，咱们就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分开。”
　　“……”向阳沉默一会儿，还是点着头答应了。
　　路疑说得对，他现在冲动跟母亲出柜，很有可能不被接受，但在以后他们经济独立了，做出一番成就再说，即使不被接受也不会一筹莫展。
　　路疑观察着向阳，看着笑从他脸上淡下去，想了想，转换了话题：“话说我还没问你，那什么影的那事儿呢。”
　　向阳后背一僵：“那个……是，呃，就是……”
　　路疑抿唇笑着看他结结巴巴紧张的样子，喜欢的不得了。他也不急着打断，安静地等向阳慢慢说，盯着向阳的红耳朵心痒痒。
　　“就是，她跟我，咳，说那个，那什么，”向阳小动作突然多了起来：“我忘了跟你说了。”
　　“嗯——”路疑故意把尾音拖得九曲十八弯，揶揄地看着向阳：“所以我是什么时候拒绝她的呢？”
　　向阳又一次僵住，过了一会儿他舔舔嘴唇，空着的那只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着：“她可能知道了吧，所以就知道自己不会被接受，所以才那么说的吧。”
　　这倒是实话，郑梓影那会儿的确是自己看出来的，后面那些话要是王博辰不说，向阳也不会知道郑梓影最后是那么说的。
　　“她跟你说她看出来了？”路疑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看出什么了？”
　　“看出什么你不知道吗？”向阳抬眉看向路疑：“看不出来你就把手松开。”
　　说完他就使劲地抓紧了路疑的手，就算路疑真松开了，也没办法把手抽走。
　　路疑简直要被向阳耍的这种小无赖给迷晕了，脸上的笑幅度越来越大。他笑了一会儿，也握紧了向阳的手，不再逗他，只是凑过去：“我那会儿以为她喜欢你。”
　　“……我知道，”向阳不好意思地挪开眼：“这样更好。”
　　路疑咬着下唇使劲闭眼转向另一边，差点直接笑出声。
　　小孩儿太可爱了！
　　这是吃醋了吧？这绝对是吃醋了！
　　嘿。
　　这是早就图谋不轨了啊。
　　好不容易等路疑平复好心情，恢复了正常一些的表情，车就到站了。他于是赶紧拉着向阳刷卡下车，在没什么人的街上笑着拉住了向阳的手，带着他一路跑进小区。
　　他现在迫不及待给他的小男朋友一个拥抱和吻。
　　……或者是很多个。
　　他们在没人的楼道里拥抱，像两个黏在一起的抱抱熊，晃晃悠悠地晃进电梯，并在上升的电梯里交换了好几个吻。
　　空气又变得黏糊起来，向阳手机新收到的短信也没人去在意。
　　他们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才离开对方的嘴唇。向阳笑着去掏钥匙，而路疑还想继续上去吻他，直到一声脆生的声音猛地响起。
　　“向阳……哥……”
　　那个声音逐渐失去了中气支持，弱了下去，但已经足以打破空气和路疑向阳间的黏糊劲。
　　向阳和路疑同时间看向了门口，和门口拎着书包抓着耳机的向玖琦瞪大的眼睛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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