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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塞西的先生吗
就算不是直达,坐火车也最多一个小时就能到的距离,我们愣是多飞了两个小时才到。
后半程为了跟拉比斗智斗勇,我基本一路上都保持着一个把脑袋拱在他颈窝的姿势,怎么骗也不抬头。不想上面是躲过去了,下面却遭了殃,连坐这么长时间锤子,我……我屁股都快硌成四瓣了。
见我自打下了锤子,就一直在那儿绷着脸偷偷揉屁股,拉比当即拉我穿过广场,从某家看上去还不错的杂货铺中兴冲冲地买来了一张……嗯?买来了一张花里胡哨的坐垫?
“怎么会突然想要买这个?”
“嘛,只要把这个绑到锤柄上,”拉比嘚瑟地比划了下,“回去的时候就不用再担心会硌……就不用再担心会坐着不舒服啦。”
我:“……”
不!死心吧!就算安个豪华座椅上去,回去的路我也不会再坐锤子的!
说不坐就不坐!
穿过小镇,入目便是一片广袤而蓊郁的平原。顺着其间蜿蜒的小道,一路走来,能看到不少零星分布着的、建有蜂蜜色外墙的房屋。又走一会儿,一座坐落在湖边,砌有石头矮墙的木制教堂就这样出现在了我和拉比的视野中。
“就是那里吗?”拉比枕着双臂,出乎意料地眨了眨眼,“原来塞西和亚连小时候是生活在教堂的?”
“资助师父的就是这座修道院的院长。”我不置可否,离得近了,忽然清清嗓子,把手拢在嘴边,作喇叭状,“巴巴——巴巴在吗——”
“欸?元帅的资助人不是叫玛萨吗?巴巴是?”
“是玛萨的助手,”我试图描述,“是个……”
“咦?刚刚的声音,难道是……哦哦哦!塞西!是塞西吗?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伴随着草叶被拨开的哗啦声,一个小山般高壮的身影腾地从我们斜前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依旧是那一身熟悉的深蓝背带裤外加一顶元气草帽的打扮,看到我,立马一边欢呼着,一边砰砰砰朝我们这个方向跑了过来。
离得老远,我和拉比都能明显感到脚下的地面震了起来。
我:“……如你所见,是个壮汉。”
“不,重点不是这个吧!是他冲过来了啊!塞西快……”
“没关系,这个我熟,”都没用拉比拉我,我就自动自觉地抬脚往旁边一闪,没能扑到人的巴巴就这样一路笔直地从我和拉比中间冲了过去,“躲开就好了。”
拉比:“……”
由于用力过猛,巴巴一直冲到小路对面才堪堪刹住脚,习以为常地挠挠脑袋,又原封不动地砰砰砰冲了回来。
“哈哈哈!一不小心冲过头了!我太开心了!”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巴巴又开始激动地东张西望,“咦?神父大人呢?塞西是和神父大人一起回来的吗?亚连呢?亚连也来了吗?”
“啊……他们没来。”
“好想神父大人和亚连啊,神父大人他还好吗?对了对了,说到亚连,他的那位准新娘怎么样了?”
“准、准新娘?”
什么情况?我也就只比亚连早三年加入教团吧,这孩子就给自己弄出了个准新娘?
“就是上次和亚连一起回来的那位……咦咦咦?”巴巴说着一顿,霍地捧住脸,嘴巴也张得老大,一惊一乍地看向我旁边的拉比,“塞塞塞西,这位……这位难道就是……”
我这才想起还没来得及跟他介绍拉比:“这是拉比,是……”
然而巴巴已经完全听不进我说的话了,目光惊讶又兴奋地在我们之间逡巡了个来回,立刻返身冲向不远处的教堂,速度快得身后都起了一溜烟:“玛萨玛萨!有好消息哦!继亚连领着太太回来后,塞西也带着先生回来看我们啦——”
拉比全程都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巴巴跑得都没了影,才慢了一拍,面红耳赤地转向我:“先先先生?”
我点头:“你没听错。”
“不,等等,这、这不是听没听错的问题吧?”
“确实,没想到这才几年没见,巴巴的眼力就已进化到如此地步了,”我深以为然,“这都能一眼看出来的。”
拉比:“……”
“也不是这个啊!”拉比张了张嘴,像是忽然有些无法很好地控制脸上的表情,又像是压抑不住地开心,像是对什么人什么事深感无奈。下意识抬手捂住眼睛,顿了顿,又觉不对,改为挡住自己的嘴,不让我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只漏出很轻的一声,“你啊……”
柔暖的风恰在此时拂过,吹散了天上的流云。我假装没看到他不住上扬的嘴角,只弯着眉眼,冲着他笑。
阳光正好。
*
一晃几年过去,虽然整个城镇的变化堪称显著,玛萨的教堂却与我12岁离开时几无二致。进去的一刹,恍惚以为回到了最初被师父抱来这里的那日。
浑身的细胞都罕见地透着一股……回家了的感觉。
一进来,巴巴就开开心心地去捣鼓午饭了。
“好久不见了。”玛萨则一磕烟斗,示意我们入座。又在吸了一大口烟后,于灰雾缭绕间,瞥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就莫名有些紧张的拉比,“所以,这位就是……”
我:“啊,他就是……”
“我知道,”玛萨摆了下手,“和上次同行的李娜莉一样,都是隶属于黑色教团的驱魔师。”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不过……”他还有个更重要的身份来着。
“不必强调,”玛萨见惯不怪,“我又不是巴巴那笨蛋,不会误会的。”
问题就是,他好像,也没误会啊……
我冷不丁有点卡壳,本能地在桌下拽了拽拉比的裤子,跟他进行了一番噼里啪啦的眼神交流。
“……那个,我确实是隶属于黑色教团的驱魔师没错啦。”拉比秒懂我传递过去的讯号,小幅度地指指自己。见我点头,抬手摸了下鼻子,不太好意思地转向玛萨,“但我和塞西,我们……也确实是恋人关系来着。”
玛萨:“?”
“恋人?和谁?”玛萨惊得手中的烟斗都掉了,耳背似的,把耳朵侧了过来,“谁的恋人?”
“我的,和我。”我嘚瑟地指指自己,“你没听错,就是我。”
玛萨这才把目光投向我这个当事人。
有那么几秒时间,我竟好像在玛萨脸上看到了一种全然不同于简单的惊讶,而要更为复杂也更为难以置信的神色。我一愣,凝神再看,她却已然颤巍巍地按住后腰,开始了老年人例行的龇牙咧嘴:“嘶……腰……我的腰……”
这么多年过去,玛萨这个一被吓就闪到腰的毛病还没好啊……
“没想到当初的那个塞西,如今也有了自己的恋人。”一番捶捶打打过后,玛萨重新落座,枯瘦的手指缓缓抚过雕着枫叶脉纹的桌沿,毫无异色地发出一声平淡的感慨,“小时候追着库洛斯围前围后叫爸爸的那段日子也已经一去不返……对了,你现在还在叫他爸爸吗?”
“早就改口叫师父啦。”
虽然只是表面上。
玛萨顿了一顿:“那他……知道你们这件事吗?”
“知道。”我想也没想地点头。
真要说的话,师父可是两年前就知道了,比亚连都还早了一个月呢。
“欸?元帅知道吗?”拉比吃惊地看向我,“可是,元帅当时不是已经在中央了吗?”
不好!差点忘了我们是搬到新总部后才捅破的窗户纸!
“是这样的,”我瞬间想到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虽然我和师父并没有那种直接的血缘关系,但因为从小在师父身边长大,我们之间其实是存在着一种近似于心电感应的联系的。区区‘我和谁谁谁好了’‘我和谁谁谁在一起了’这种小事,就算不特意告知,师父肯定也能凭借多年的经验隔空感知到这条信息——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
拉比:“……”
玛萨:“……”
“还是老样子啊。”玛萨淡声点评一句,目光随即落到一旁的拉比身上,眼睛微眯,“说起来,这位不止是教团的驱魔师吧,是……书人一族?”
我立马侧头,将拉比上下打量一遍。
这都能一眼看出来的?也没有哪里盖着书人一族的戳啊?
“啊……嗯,”拉比讶异地点了下头,“可是,是怎么看出来的?”
“特征还是很明显的。”玛萨回答,却显然没有任何要展开说说的意思。而是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烟斗放到一边,系上餐巾,带着某种切实的预感一般,瞟向门口。
“开饭啦——”下一秒,巴巴就端着超大一口锅撞开了门,“塞西塞西,我煮了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牛肉汤哦!”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就各忙各的了。玛萨和人约好了去镇上的医院帮忙,巴巴则在教堂的二楼帮拉比临时收拾出一间空房,而我,也久违地回到了童年时代住的那间屋子。
“原来巴巴口中的准新娘,说的是李娜莉啊。”午休前,拉比恍然大悟地眨眼。
“时间过得真快呢,”巴巴也忍不住感慨起来,“一转眼亚连和塞西都成家啦,也不知道神父大人现在怎么样了,神父大人也要好好加油才是啊。”
需要纠正的地方太多了,一时反倒有点不太知道该从哪里下嘴,我只好赶在关门之前,从中挑了个情节最严重的:“巴巴,师父的话,劝你还是别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房间中的摆设依然是我离开时的模样,却并没如我所想的那样积着厚厚一层灰。可见即便我们师徒三人早早就离开这里,踏上了旅途,巴巴也还是会经常打扫这些我们曾经住过的房间。
我漫无目的地东看看西看看,好一会儿,才脱下风衣挂上衣架,翻出浴巾走进浴室。
拉开帘子,看到的不是花洒,而是一口熟悉的椭圆形浴缸。
我这才想起,初来教堂的那段时间,自己几乎每天都要在水里泡上两三个小时。期间师父嫌麻烦,懒得管我,又怕我真的溺水,便在我手腕上拴了根绳,另一端则握在自己手里,时不时就在外面象征性地拉一拉,以便随时确认我的情况。
……屁用都没有。
有次因为泡的时间太长,不小心在水里睡了过去,甚至整个人都咕嘟咕嘟地冒泡沉底了,与我仅有一墙之隔的师父也照旧在外屋饮酒作乐,浑然不觉。最后还是巴巴发现不对,喊来玛萨,我才不至于就此夭折在自家的浴缸里。
所以……玛萨会告诉我吗?
我拧开水龙头,简单冲了冲浴缸,接满热水,脱掉团服,光溜溜地坐了进去。
大概率不会。
那……要催眠她吗?
催眠是下下选,玛萨保守估计也有80多岁了,身体又不比书翁,虽然一向硬朗,但刚刚吃个饭的功夫,都听她哐哐咳有五六七八次了。
算了,还是先诈一诈吧。
以“塞西莉亚·法莱”的身份。
不过,泡热水澡真的好舒服啊——
全身的毛孔都好似舒张了开,连日来的疲惫和压抑一扫而空。我靠着浴缸的边沿,在热气氤氲的水中浮浮沉沉,直到敲门声由远及近,才迷瞪瞪地从水里眯开眼,哗啦一声坐起,蓦地意识到自己竟又像小时候那样睡了过去。
“塞西?”拉比似乎敲了有一会儿了,一直没得到回应,便以为我是睡得太熟,打算就此离去。
“啊,在!”我连忙在水里喊了一嗓子,“我在洗澡,你等下,马上出来!”
说着,便起身迈出浴缸,拽下搭在晾衣绳上的浴巾,把滴滴答答淌水的身上囫囵着擦了擦。
嗯?等等?
但擦着擦着,我就觉出了不对。
此情此景,不正是在浴室里摔一跤引他进来看的大好时机吗?
小说里都这么写,无论男女主的恋情进行到了何种阶段,都能通过这种助攻式情节顺理成章地实现……嗯……
就在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终于找到个看上去还不至于那么智障的姿势跌坐到冰凉的地砖上时,拉比的声音再次从门外传来。
“还在吗塞西?巴巴那边好像有急事的样子,我先去看看了哦?”
我:“……”
“塞西——听得到吗——”
“听、听得到,”我努力捧住自己瞬间就变得哇凉哇凉的小心脏,“你……你去吧……”
不,你回来!你进来看一眼再走!我姿势都摆好了!
我到底没好意思那么说,只好怎么跌倒的,又怎么爬了起来。又因冰了半天屁股,重新调整了下水温,一脚迈进去继续泡。
这回我一觉睡了个饱,再次睁眼时,浴缸里的水早已经凉得不能再凉了。
我揉揉眼睛,迈出浴缸,擦干身体,穿戴整齐走出浴室,发现窗外已然红云如山。
不知不觉间,已是黄昏了。
我隔着窗户往外瞄了瞄,就见院外的拉比也不知哪儿来的一身园丁服,跟着作同样打扮的巴巴,在教堂东边的那一小片菜地里吭哧吭哧地除着草。
我翻出两条毛巾洗了洗,刚出去,就赶上那边完事。拉比小幅度地扭了扭僵直的腰背,余光瞥到我,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当即大张双臂,扑了过来。
“塞——西——”
离得近了,才想起什么似的刹住脚,飞快扯下身上覆满泥土的园丁服远远一丢,又接过我手里的湿毛巾,把自己所有裸露在外的部位通通擦了一遍。却依旧不太满意,只好把脏了的毛巾往旁边一搭,一边嘟囔着“对不起了塞西,一会儿再洗个澡吧”,一边倾身抱住了我。
“真的、真的好累啊——快来让我靠一下——”
你这是靠吗?你这是熊抱!
“啊,糟糕,突然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欸,塞西塞西,要不……你背我回去吧?”
见他确实一副累惨的模样,我只好善解人意地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深吸一大口气,开始背着他……没错,就是两腿拖地的那种背着他,朝教堂的方向挪。
但没挪几步我就看穿了这人压根就不是诚心让我背。虽说手臂确实环在了我脖子上没错,却始终小心地控制着力道以防真的压到我,本应拖地的脚下也一直都在老老实实地跟着迈步。
我一个走神,脚下就是一绊,就在我受惯性影响直直往前扑去,即将摔个大马趴时,拉比眼疾手快地抱过我翻了个身,以身为盾地给我当了肉垫。
橘红的晖光自背后悄然漫上,将我们密不透风地拢于其中。我双手撑在拉比的胸口,呆呆与他对视,一时都有点不太想起来了。
“年轻真好啊,”直到我一侧头,发现巴巴不知何时双手捧脸,蹲到了我们近前,浑身都咕嘟咕嘟地冒着一股肉眼可见的粉红气息,“塞西和先生是要亲亲了吗?”
我:“……”
太、太破坏气氛了也!
各自洗完澡,又吃过晚饭,拉比便黏黏乎乎地跟着我回了房间。美其名曰什么都累一天了,晚上怎么也该多说点悄悄话来好好犒赏下自己。
结果话还没说两句,人就因为太过疲惫,歪倒在我身上,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我小幅度地动了动,把他的脑袋扶到枕头上躺好,又在帮他摘下发带、盖上毛毯之际,蓦地想起了双人旅行期间他高烧不退的那次经历。
总觉得和当时好像啊。
我关掉壁灯,借着窗外倾泻而来的月色,换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趴到床边,静静凝视起了他熟睡的脸。顿了顿,还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试探地戳了一下。
没想到这人身上硬邦邦的,脸上却又热又软。
我没忍住,又戳了两下,才倾身在他眼皮上很轻很轻地亲了亲。
一亲之下,我就有点不太想走了,我想爬上去和他一起睡。
可到底只能想想。
我深吸口气,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走下楼梯。
巴巴日常简单,一向早睡早起。玛萨则因为年纪大了,容易失眠,通常这个时间,不是坐在一楼的餐厅喝酒,就是站在半敞的格子窗前,望着窗外那片昏暝的墓地出神。
我进去的时候,玛萨刚好吹熄桌上的蜡烛,准备过去拉上窗帘。冷银的月光顺着高高的格子窗斜照而入,有如在那张满是岁月痕迹的脸上镀了一层无情的寒霜。
“玛萨。”
我没什么表情地叫她的名字,专挑那种半明半昧的地方走,又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将大半的脸都藏于窗帘拢出的阴影中,刻意营造出一种能让人明显觉出不对……古怪又诡异的氛围。
“好久不见。”
试探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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