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华年

作者:雪梨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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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念之差


      和钟寻分手的原因,莫子宁问,湘竹只说“没感觉”,他当然知道这是敷衍,但她不愿说,他也不再追究,倒是有一次湘竹不经意发现他和钟寻有一次长达半小时的通话,问他爷俩都聊了啥,莫子宁也用三个字回答,“没结论”。

      当然不会有结论,只是湘竹总疑心莫子宁发现了什么,否则以他的作风,怎会轻易被没感觉三个字打发。所幸这几个月两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别说喝酒谈心,一起吃顿饭都要排计划挤时间,哪有机会让他三堂会审。倒是8月份她21周岁生日,他从千里之外送了份惊喜——山克曼先生终于选定云池参与新片拍摄且原名演出,可以想见影片全球公映后云池的知名度将超越现代舞界,真正成为最有影响力的中国现代舞团。

      第二天便是黄金周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八达岭陵园人迹寥寥,北京城日新月异地迎奥运,这一方土地却如此宁定,她变了许多,潘若微的笑容和青春却是永恒。湘竹放下康乃馨,坐在墓前青石上和她絮叨。

      “好久没来看六姨了,不是不想来,实在太忙,大家都说不用这么拼,可只有筋疲力尽人才不会胡思乱想。我一闲下来就担心,阿寻怎么样了,想通了没有,会不会恨我,子宁叔怎么样了,他知道我心里有事,又为很么不问,当然不问最好,我根本没法回答。

      “六姨,你会笑我,怪我,看不起我还是讨厌我,你还在就好了,你会保护子宁叔不被我伤害,我已经伤了阿寻,不想再伤害他……我骗了他,假装当他是阿寻,我辜负了谢老师,没劝子宁叔相亲成家,反倒说我陪你就好,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忍不住,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竹了……

      “六姨,我该怎么办……”

      她说的小声却很专注,以至于转身看到远远站着的潘若然时着实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自从她们宣布彼此毫无瓜葛,母女俩就再没见过面,电话都不曾通过一个,此番见面她甚至不知自己该叫她什么。

      “乔远恒不准我联系你,总不能不准我来看妹妹。”

      湘竹笑笑,起身准备下山。

      “小竹!”潘若然走过来,向来柔弱的眼神居然有几分凌厉,“我有话跟你说。”

      原来不是看妹妹,是知道她一定会探望潘若微,专程来这里守株待兔。湘竹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略见疲惫的素颜,“乔太太请讲。”

      潘若然见到她面容亦是微微一震,不忍心似地别过脸望向远处青山,“那天在厦门见完面,我一直很担心你,也有很多问题想不通……后来我弄来一张《思凡》的光盘……”

      湘竹心弦一紧,抿起的嘴角即时僵硬。

      “你跳得很好,我看了很多遍,怎么都看不够,可是我越看越紧张,越看越害怕……小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不懂乔太太在说什么。”

      “别装了,你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手心冰凉,眼神闪躲,一切尽在不言中。

      “阿宁可能是你生身父亲!”潘若然低叫起来,湘竹触电般挥开她伸过来的手,“不是!我们做过鉴定,他不是!”

      “是叔叔就可以吗?!小竹你疯了?!”潘若然厉喝,“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动这种念头?!你会身败名裂的!……”

      身败名裂四个字如一记重锤,砸得湘竹眼冒金星,几乎站立不住。“没有,我没有……”她颤声哀鸣,“我没有非分之想,我从来没指望能跟子宁叔怎么样,更没跟任何人说过,子宁叔自己都不知道,这样还不行吗?还要我怎么样……”

      “你不说就以为没人知道?你不指望有结果就能跟没事人一样?那我是怎么看出来的,钟寻又是怎么被你抛弃的?!你敢当着若微的面发誓你从没想过取代她,从没嫉妒过她,从没觉得对她不起过?!”

      “没有!我发誓没有!”湘竹垂死挣扎,她能发誓过去,却不能保证现在,更不能承诺将来,她不曾奢望过有天自己能站在潘若微站过的位置,可她得不到的,同样也不要别人得到,二十一岁的私心妒忌一点点蚕食着十七岁的天真纯良,她不得不悲哀地承认,若此刻潘若微死而复生回到莫子宁身边,她的怨恨一定远远多过欢喜和祝福。

      她在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小竹,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趁着一切还能挽回,你听妈咪的话,离开阿宁,再也别见他,忘记他……”

      湘竹呆呆地看着忧心如焚的母亲,“不,不,我做不到。”离开他?再也不见他?忘记他?她有这本事,三年前就已跟钟寻飞去美国。潘若然被她的执拗急得落泪,“怎么做不到?你是从小和阿宁在一起,不知道世上好男人多得是,才一时蒙蔽了眼睛,你这么年轻,有得是机会从头来过……”

      “来不及了妈咪,你也知道我从小和子宁叔在一起!十一年,我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家人,我生命里记忆里全是他,你让我怎么忘记,你把我的心挖出来好了,挖出来也没有用,他已经长在我血里肉里骨头里了……”

      潘若然脸色惨白,“那么,你是决定一路错下去了?”

      湘竹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也不愿就此万劫不复,可心魔已生,如附骨之疽,她早就失去了自救的能力。

      “好,你要继续冥顽不灵,我去找阿宁……”

      “不要!”湘竹大骇,一把抓住母亲,潘若然冷笑,“怎么,敢做不敢当?”

      “妈咪,你别告诉他……”湘竹哭着哀求,“我听你的,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好好考虑……”

      “小竹,不要敷衍我,妈咪是为你好也为阿宁好,你就算不顾惜自己,难道不替他想想,他把你养大,他是长辈,传出去一星半点,先背上千古骂名的是他!你明不明白?!……”

      湘竹点头,细微动作带出穿心剧痛。

      她并不想敷衍潘若然,可人生哪有那么多说走就走的旅程,那一部部在拍和即将开拍的电影,一个个签好合同的活动和代言,庞大的服务于她一人的团队,还有山克曼先生看中的云池,不断扩张的夏乐……

      还有她答应过他要陪着他的诺言,原来女儿真是父亲前世不能在一起的情人,她要他来生当牛做马做二十四孝老爸,只因今生他欠她一段百折千回,永不见光的柔肠。

      从陵园出来上车,司机便要启动,准备载她和豆蔻会合,湘竹摆摆手,“我在这里休息会儿再走。”

      不是累,是她需要一点时间调整回正常状态,不至于笑着笑着眼泪就不小心掉下来。

      没想不等她歇够,罗旋先发了条短信,“湘竹,别去接豆蔻了,你直接到香格里拉来,紫竹院路29号。”

      “怎么了?Julius那儿还有问题?”湘竹猜测,每次到北京都会去八达岭陵园,然后找地方和豆蔻小聚,这次罗旋着急麻慌让她过去,不知是否前几天初步谈定的合作又有意外。湘竹一再追问,对方都答得支支吾吾,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湘竹暗笑他知识分子狷介做派,也不作多想,吩咐司机直奔西三环,反正那儿离罗旋住处极近,她这边事毕豆蔻自会寻来。

      大概是陵园一番话乱了她心神,平素一副玲珑心肠,竟没想到等在新阁豪华套间里的是钟寻。

      他消瘦得厉害,却并不像湘竹担心的那样胡子拉茬衣着邋遢,相反,开门时她闻到一丝沐浴露的淡香,整齐的发脚湿气残存,新换的衬衣洁白挺括,钟寻依然是她喜欢的干净模样,他知道她讨厌不修边幅的男人,他一直都记得很牢。

      “你……怎么会在这儿?”

      “阿姐不是非五星级酒店不进么?”

      湘竹被他呛得没话,好一会儿才装作不经意地问,“你这几天一直住这儿?”

      本想套出他什么时候回的国,钟寻却以为她还耿耿于怀房钱,没好气地回答,“昨晚在罗老师那儿蹭了一宿,罗老师有个朋友在香格里拉多订了房退不了钱,不住白不住,长假我也不好做电灯泡,就搬出来了,没花钱……你喝什么?”

      湘竹眼见他照着酒柜里最贵的一瓶伸手,连忙叫住,“别动那个,房钱付了那玩意可是单收费的。”

      “便宜的阿姐喝不惯。”

      “你……”湘竹气苦,又不敢训他,抢先拧开酒店赠送的矿泉水,“我喝白水,减肥。”

      “那么瘦了,再减都没了。”

      湘竹被他逗笑,“再瘦也没你瘦,你这一个月上哪儿去了?再不回去学校要开除的。”

      “我在找工作,看什么能赚快钱。”

      “你找的什么工作?读完书有你赚钱的时候,千万别乱来啊!”

      “我又没找乱来的工作。”钟寻嘟囔着递给她一份合同,湘竹扫了一眼就拍到桌上,“让你不要混演艺圈你偏不听?!芷兰没跟你转达么,你不适合做这行,不要白白进来让人糟践……”

      “那我不想你做这行让人糟践,你就不做么?”

      “我和你不一样!这是性格问题!再说你有舞蹈天分,浪费了多可惜!”湘竹吼完又放低了声音,“阿寻,还一年你就毕业了,听话,回去读书,好不好?”

      “我不回去,这公司在广东,签完合同培训一个月,两部戏一起拍,明年就播出。”钟寻抬头,晶亮的眼睛紧追着她,“阿姐,我很快就可以和你一样,他们还同意我出道时虚报两岁,我知道你不喜欢年纪小的,嗯,以后我不叫你阿姐了,小竹,小竹,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最后两声小竹让她心酸得一塌糊涂,赶紧低头喝水,掩饰自己怯懦逃窜的目光。

      “我可以改年龄,也可以努力赚钱,出身是没办法的事,可我能学,刀子叉子怎么放,蘸什么酱浇什么汁我都学,我不信这些比练舞难!只要你教我,只要你给我时间,一点点就好,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小竹,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问我,阿寻,你信不信阿姐,这一次,换你信我,好不好,你信我一次……”

      湘竹的手攥着瓶子发抖,矿泉水混着眼泪,苦得快不能下咽。

      “阿寻,你不要这样,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就像这个,”她翻过瓶子向下,“覆水难收你没听过吗,瓶子空了,你就是拼了命把它又倒满,也不是原来那一瓶了,你懂吗?!”

      我喜欢什么样你就变成什么样,可你再变也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阿寻,我不爱你了,你做的一切除了徒增我的痛苦和内疚,不会让我有一丝一毫幸福,你懂吗。

      “我不懂!”钟寻夺下汩汩流水的瓶子甩到一边,湘竹惊慌后退,被他一把按在胸口,“你说过要一辈子照顾我,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嘲笑我,抛弃我,把我像喝剩的水一样随手倒掉?我宁可你当初别救我,让我在赵谦手里自生自灭好了!”

      湘竹一震,那个消失快八年的名字,他一直都记得,脱口而出,童年的伤痕从未消除,而现在她所做的,不就是把他还没愈合完全的心挖出来重新践踏一遍。

      她抬头,钟寻眼里泪光满溢,冰凉水珠一颗接一颗掉在她脸上。

      他又成了小时候那个惹她心疼让她心软的漂亮又柔弱的男孩儿。

      十一年前,她给他温暖的双手,鼓励的目光,毫无保留的怀抱和执着到底的保护,十一年后,她能给的只剩三个字。

      “别说对不起,阿姐,我不要听。”他低头吻着她脸上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泪珠,湘竹闪躲,他便托住她下巴,将她潮湿颤抖的嘴角封锁在唇齿之间。湘竹想说话,两人的纠缠相贴偏把她所有字句都化成了含糊不清的嗯啊呢喃。仿佛感觉到了她的颤栗,钟寻离开她的唇,一路吻去,湘竹推他,酸软无力的手搭上他肩膀竟像邀约。

      为什么会这样……湘竹惊惧,全身似已不听理智指挥,努力对上钟寻眼睛,却从他眸中看到娇艳欲滴的自己。终于钟寻打横抱起她走进卧室,新阁的大床柔软如云,湘竹几次都没爬起来。

      “小竹,看着我。”

      那触感太强烈,激得她头昏目眩,睁眼也看不清他的脸,感觉只剩下他的吻,他的指尖,他的呼吸,那么卑微,那么热切,那是谁,为何绝望的气息似曾相识又模糊而久远,她闭上眼睛,喃喃低语。

      “放开我……”

      “放开我……”

      那是少女羞愤无助的求饶,那是杏花源的冬天再平凡不过的早晨,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以男人对女人的方式亲吻她,她在他的侵犯中挣扎哭叫,所有细节都被她小心翼翼埋进心底最深处,慢慢地甜蜜馥郁,慢慢酿成一个只属于她的秘密,缘起不过是一次错认,结局却是她不可自拔的沉沦。

      她在失去意识前抱紧了他,不受控制地念着他的名字,“子宁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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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一念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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