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战史

　　73 收罗

　　“什么？”李世民大为错愕，“原来父王是专门把他挑出来要处决的吗？为什么呀？”

　　李渊于是把在卷宗里看到的李靖的案情告诉了儿子。以李渊对李靖的了解，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他根本没有犯过那样的事，再细想之下，不费吹灰之力就猜到李靖这样做其实是为了能作为重犯送来长安，并更进一步送往江都，为的是能见到皇帝，可以当面跟他说话。以李靖这样一个小小的郡丞，寻常哪里能见到皇帝？他又为着什么非要见皇帝不可？结合半年前他在太原就已经与王威这副留守密谋发动晋祠祈雨的事变捉拿自己，却先后被行军司铠武士彟和晋阳乡乡长刘世龙提前告发而事败的情况，李渊很快就能想到，李靖是想把他打算造反、后来进行的“晋阳宫之变”是他诬告王威与高君雅这两个副留守勾结突厥的真相向皇帝告发。

　　“你说哪，李靖这人是不是太过居心叵测，也太过死心不息了？跟王威密谋要在晋祠害我不成，竟然还想出如此‘自锁告变’的下策。我看他的卷宗上写着，他在三个多月前就已经押送来到了长安，一个多月前过堂提审给判了继续发往江都。那一个多月前不就是我们包围这长安的时候吗？一定是刚好在他要被押送出京之时，我们就把长安包围起来了，于是刑部才没法再把他解押出去。你想想看，若非我军迅速挺进，赶在给他成功跑到江都那边去告御状之前就把他截下了，他就算坏不了我们的大事，在那皇帝眼里他也定然成了忠心耿耿的大忠臣。这家伙一门心思只想从马邑郡丞这样的卑官微职之上一跃登龙门，求得富贵加身，真是聒不知耻！这样的人不能留着，非杀不可！”李渊恨恨不已地这样说着。

　　李世民听罢父亲讲述这前因后果，想了好一阵子，才道：“可是孩儿看这李靖平日的为人，应该不会是这种为图富贵而陷害上司之人。我们确实是有起义之心在先，他自命为隋室忠臣，便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阻止我们。他这样做跟屈突通、阴世师那些人拼死抗拒我们义军并无二致，最多只能说是愚忠，是不识时务，不至于是罪大恶极、非死不可吧？父王，我们新下长安，最好还是以安抚人心为主，若人人都要计较他们此前是不是为了隋室而竭力抗拒我们，只怕要杀的人是数不胜数。一旦被大家以为我们这是有心秋后算帐，那就会人心不稳，反而是我们给自己到处树敌了。”

　　听儿子这么说，李渊气愤的神色渐渐平静了下来，道：“这些道理你这小子懂，我这做你老子的反而不懂啦？之前我不也都下了命令，除了杀我孩儿智云、毁我李氏祖坟的原长安副留守阴世师、骨仪及其余十多人予以处决的惩罚之外，其他人我们一概不予追究，就连这些被处决的人的家族也没有受到诛连。我这不都已经最是宽大为怀了吗？实在是这李靖太过可恶了！须饶他不得。”

　　“李靖虽然是曾经决心要与我们对抗，但他这计谋毕竟是没有得逞，也不像阴世师、骨仪他们真的是做了杀人毁坟这等有实质伤害的事，父王还是饶了他吧。”

　　“哼，他是‘曾经决心要与我们对抗’，还是到现在还想着要与我们对抗啊？他在明知与王威的奸计已经败露之际，还不惜千里迢迢投身入牢也要来长安、甚至要往江都去在皇帝面前告发我们，我才不相信他现在就会死了这条心。”李渊仍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李世民却是不以为然的一笑，道：“我们现在都已经牢牢地把长安掌握在手了，他就算是真能如其所愿赶在我们进入长安之前去了江都，告诉了皇帝我们要起义的事，又有什么用？他死心不息也没什么打紧的，我们不让他再有可以死心不息的机会就是了。父王，别的人你要杀倒也罢了，这李靖我可舍不得！他自小就连他舅舅韩擒虎老将军都对他的谈兵论战之能赞不绝口的，后来杨素也把他许为可接自己左仆射之位的天纵奇才，这种人可是我们将来平定天下之时最最需要的。父王要是这么轻易就把他一刀杀了，最多也只是出了一时之气，以后可要到哪里才能再找到一个像他那样难得的人嘛？”

　　李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要平定这天下，我有你就够了！要这个李靖来帮什么忙？他是个难得的人才是不错，可要是不能忠心于我，不能为我所用，他也就只会是帮倒忙而已！一刀杀了才是免去后患的果断之举，你这死小子到底懂不懂？！”

　　李世民这时终于是明白了父亲真正的用心——其实不是真的恼了李靖如此殚精竭虑都要向皇帝揭发他们李氏父子反隋叛国，而恰恰是担心他这样智计百出之人却如此桀骜不驯，便如一把锋锐无比的刀子，能为己所用当然是可以无往而不利，但不能为己所用却反而只会割伤了自己，于是倒不如索性把它折断了为好。

　　他又想了好一会儿，才道：“父王，孩儿却觉得李靖此人既然是这么一个聪明之辈，想来也不至于到了现在这般田地还是如此不识时务。父王既是虑他不能效忠于你，不如先把他交给孩儿好好调教一番。他若真的还是死心不息，一门心思只想反我李氏，孩儿自然也容不下他。若他能改弦更辙，就像以前效忠隋室那样效忠于我们，有这样一个又擅长打仗又赤胆忠心的将领臣子，那岂非十全十美之事？”

　　李渊凝重的道：“军国兵权，擅使之人足可以之谋朝篡位、颠覆江山。说实在的，我谁都不能相信，我只相信建成、你、元吉你们这三个我亲生的儿子，所以兵权我只会交给你们三人。李靖再怎么才高过人，日后再怎么表现得对我忠心耿耿，我都绝对不会相信他，更不会把兵权交给他。你若有本事把他调教得对你服服帖帖，要我不取他性命，由得他在你麾下当一员猛将，亦无不可。但我绝不会容他独掌兵权，统军一方！”

　　李世民心中想的却是：若然我没有看错，李靖此人应该是个足可独当一面的将将之才，若父王只让他在我麾下当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那就只是用了他的将兵之才，岂非大材小用、浪费之极？

　　不过这时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向父亲保证自己一定能扭转这李靖自“晋阳宫之变”以来一直与他李氏父子对抗的心思，若李靖真的不能死心塌地的尽忠于他们，什么独当一面、为他们父子打下万里江山这些打算不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的一厢情愿而已吗？既是如此，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再跟父亲争辩这些未来才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于是，他点点头道：“父王说的自然是再对不过的道理。那我先把这李靖收进秦国公府中，待得他心志已然改变了，父王你再慢慢的量才而用便是。”

　　李渊纠缠不过这宝贝儿子，只得写了一份手令交给李世民，让他可以凭之释放李靖，领回自己府中处置。

　　李世民看着父亲写好了手令，喜滋滋的收进怀里，起身正要告退。忽听到殿门外传进通报之声：“扶风急报！”

　　李渊连忙唤“送进来！”，从侍卫手上接过一角上粘了鸡毛的急报。

　　李世民见此情景，本来已起来一半的身子又再坐下，紧盯着父亲的面色，一等他读罢信函便问：“是什么事？”

　　李渊道：“那个在天水伪称秦帝的薛举，你是知道的？”

　　李世民点点头：“是。我听说他本来是金城的一个小小的校尉，跟那马邑的刘武周可说是差相仿佛。金城令郝瑗招募人手讨贼把他招了来，却是招狼入室，反而被他劫持了造反。薛举仿效那秦末的西楚霸王，自称为‘西秦霸王’。陇上那边原为隋室官员却扯起了反旗的人其实也不少，但还是要数这薛举最成气候。就拿刚才提到的金城令郝瑗来说吧，本来他是被薛举劫持了才被迫跟着他造反的，后来却真的被他打动了，全心全意的为他筹谋划策。”

　　李渊看着儿子笑道：“想不到哦，你对那薛举的事还了解得不少嘛。”

　　“嗯，因为我们从太原往长安这边进军之际，那西秦军不是就一直在设法攻下天水郡吗？到我们包围长安的时候，就听说薛举的儿子薛仁杲已经攻下天水，薛举更立即把他那所谓的西秦伪朝的都城迁到了天水。他们一得到了这天水，只要翻过陇山，就是直面关中平原了。从地势上说，他们那边的陇西高，我们这边的关中低，竟是给他们占了居高临下、俯瞰我们的有利地势了。当时我就很有点担心，如果我们来不及攻下长安，西秦军却从那高处往我们背后冲将下来的话，那就糟了！所以当时就让房玄龄给我去收集了一些关于这西秦薛举的情况，以防万一我军真的要背靠着长安跟他们开战的话，怎么也得多少知道一些他们的事才行，别要一片摸黑的乱打一通嘛。”

　　李渊听得眉开眼笑，道：“果然一说到行军打仗之事，我家世民就是最棒的！好，那对付这西秦军的首仗，就交给你去打啦。”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急报，交到儿子面前。

　　李世民低头把急报看了一遍，原来那上面说的是薛举已派他的儿子薛仁杲为先锋，西秦全军号称有三十万之众，翻过陇山，攻击扶风郡。其时扶风郡的太守窦琎仍效忠于隋室，未向已经进入长安的李渊表示顺从，这时它一座孤城忽然受到如此人多势众的西秦军的攻击，只得向长安这边求援，也就是等同请求归附了。

　　李渊看李世民已经读完急报，却仍低头不语，拈着信函的两根手指来回地在信函的边角上来回的搓动，搓得那边角都卷了起来，似乎是他心里转动着些迟疑难决的念头，便道：“怎么？这场仗不好打，是么？”

　　后记：

　　1、论老奸巨滑，毕竟还是渊爸这条老狐狸厉害啊～～但世民的心胸宽大、求才若渴是更适合做开创盛世的名君呢～～

　　2、世民打仗总是最棒滴～～

《李世民情史（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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