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刃向柔

　　晚上八点五十九分。
　　萧毅已经端坐在宿舍书桌前，那部特许手机被他擦得锃亮，稳稳立在桌面。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嘴角过于明显的弧度，但眼底闪烁的亮光却出卖了他此刻雀跃的心情。昨晚虽然“操作失误”，但那个称呼带来的余震，足以让他回味一整天。
　　九点整，屏幕准时亮起，沈亦柔清丽的面容出现。她似乎刻意维持着平日的淡然，但细看之下，耳根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绯色。
　　“晚上好，沈同学。”萧毅吸取教训，决定采取稳妥的开场，声音温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屏幕那头的沈亦柔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刚想回应——
　　“哟——！不是‘萧太太’吗？怎么又变回‘沈同学’了？”
　　一个洪亮又充满戏谑的声音突然从萧毅身后炸开，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萧毅头皮一麻，猛地回头。
　　只见宿舍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副队长山鹰那颗留着板寸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挂着“抓个正着”的坏笑。而在他身后，还挤着另外两个熟悉的面孔——爆破手“雷公”和狙击手“鹰眼”，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地、充满求知欲地聚焦在萧毅……以及他手机屏幕上。
　　萧毅的脸“唰”一下就红了，不是害羞，是气的，外加一丝被抓包的窘迫。他下意识就想用手挡住屏幕，但显然为时已晚。
　　“头儿，你这不行啊，”山鹰干脆把门推开，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拖长了调子，“昨天还一口一个‘萧太太’叫得齁甜，恨不得全旅都知道，今天怎么就降级成‘同学’了？进展倒退？还是……换人了？”
　　“就是就是！”雷公在一旁挤眉弄眼，他嗓门本来就大，这一嚷嚷半个走廊都能听见，“银刃，你这效率不行啊！追姑娘还能往回缩的？”
　　鹰眼虽然没说话，但那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烁着“我已看穿一切”光芒的眼神，比说话还让人难受。
　　萧毅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都在跳。他咬着后槽牙，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警告：“山鹰！带着你的人，立刻、马上，给我滚蛋！”
　　“别啊头儿！”山鹰非但没走，反而又凑近了两步，笑嘻嘻地对着手机屏幕挥了挥手，声音瞬间切换成热情洋溢的模式，“嫂子好！没打扰你们吧？我们就是路过，顺便关心一下头儿的……感情生活！”
　　屏幕里，沈亦柔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围观”弄得怔住了。看着镜头里突然多出来的几个穿着作训服、笑容促狭的大脑袋，她先是愣神，随即，那双小鹿眼里迅速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和了然。尤其是在听到山鹰那声洪亮的“嫂子”和后续的调侃后，她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红晕。
　　但她毕竟是沈亦柔。短暂的错愕后，她迅速调整了表情，对着镜头微微颔首，语气依旧保持着惯有的清淡，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命般的温和：
　　“你们好。”
　　“嫂子好！嫂子真漂亮！”雷公立刻抢答，声音洪亮。
　　萧毅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把这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一脚踹出去。他猛地站起身，试图用身体挡住屏幕，同时伸手去驱赶：“听见没？赶紧滚！再废话今晚加练五公里！”
　　“哎哟哟，头儿恼羞成怒了！”山鹰一边灵活地躲开萧毅的“驱赶”，一边继续对着屏幕喊话，“嫂子你看他！对我们这些兄弟就这么凶！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沈亦柔看着屏幕里萧毅那副又急又窘、手忙脚乱想要维护“通话环境”的样子，再听着山鹰他们毫不留情的“控诉”，终于没忍住，唇角极轻、极快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笑意很浅，如同冰湖乍裂的一道微光，却瞬间点亮了她整张清丽的面容。
　　这一笑，不仅让屏幕外的萧毅看呆了，连咋咋呼呼的山鹰等人都瞬间安静了一秒。
　　“好了，”沈亦柔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条理，带着一丝结束话题的意味，“你们聊，我这边还有点事。”
　　她看向萧毅，眼神里带着点“你自己解决”的揶揄，轻声道：“先挂了。”
　　“等等，亦柔我……”萧毅还想挽救一下。
　　“嘟——”
　　通话再次□□脆地切断。时长：7分03秒。比昨天长，但依旧远低于配额。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宿舍里陷入了死寂。
　　山鹰、雷公、鹰眼三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将目光投向僵在原地、一脸生无可恋的萧毅。
　　几秒钟后。
　　“噗——”
　　“哈哈哈哈哈哈！”
　　爆笑声几乎要掀翻宿舍屋顶。
　　“头儿！看见没！嫂子都让你自己解决了！”
　　“银刃你也有今天！被嫂子拿捏得死死的！”
　　“看来这‘萧太太’的路，任重而道远啊！哈哈哈哈！”
　　萧毅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属于“银刃”的、冰冷的杀气。
　　他扭了扭脖子，关节发出咔哒的轻响，然后朝着笑得最大声的山鹰，一步步走了过去。
　　“山鹰，”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山鹰的笑声戛然而止，“看来你们精力很旺盛。很好。”
　　他目光扫过另外两个瞬间立正站好的“从犯”。
　　“全体都有！目标训练场！负重三十公斤，夜跑二十公里！现在！立刻！马上！”
　　“头儿！不要啊！”
　　“我们错了！”
　　哀嚎声瞬间取代了笑声。
　　然而，萧毅只是冷酷地指了指门口。
　　在三道垂头丧气、一步三回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后，萧毅才无力地坐回椅子上，拿起已经暗下去的手机，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
　　虽然被搅局了，虽然通话又提前结束了……
　　但是，她刚才……好像笑了？
　　而且，没有否认“嫂子”这个称呼？
　　想到这里，萧毅心里的那点郁闷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甜蜜和巨大动力的暖流。
　　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行，这群臭小子。
　　等他回去……不，等他名正言顺地成为“萧先生”那天，看他怎么“报答”他们今天的“鼎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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