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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猎之时:祸端起
秦墨勒马停在鬼哭涧入口。
奔宵不安地刨着前蹄,鼻息粗重。
他轻抚马颈,目光扫过前方幽深峡谷。
“主子,前面就是鬼哭涧了。”重擎压低声音,“探子说狼群刚经过这里,狼王应该就在谷中。”
秦墨眯起眼,峡谷一侧峭壁嶙峋,隐约可见几处金属的反光。
他唇角微勾,转头对薛宏业使了一个眼色:“你带人从左侧绕过去,注意溪水。”
薛宏业会意,抱拳领命而去。
秦墨又看向重擎:“你跟我走正面。”
重擎领命,两人策马入谷,马匹的蹄声在寂静峡谷中格外清晰。
行至一处转弯,秦墨突然抬手示意停下,他翻身下马,蹲身查看地面。
“果然。”他指尖挑起一根几乎透明的丝线,顺着它找到埋在落叶下的机关,还是个挺精巧的绊马索,若踩中,连人带马都会坠入右侧悬崖。
秦墨呵了一声,却没有拆除它,而是小心地做了标记。
起身时,他余光瞥见崖顶一闪而过的黑影。
“主子,要拆了吗?”重擎紧张地问。
“不必。”秦墨翻身上马,“留着他有用。”
两人继续前行,谷中雾气渐浓。
至一处转角,秦墨突然夹紧马腹,奔宵前蹄刚抬起,三支弩箭便擦着马鬃钉入身后树干!
“来了。”他手中长弓已然满月,随后崖上传来一声闷哼。
他并不追击,反而猛扯缰绳转向溪边——那里本该有第二道绊马索,此刻却只剩割断的绳头微微晃动。
秦墨勒住奔宵,扫过泛着异样光泽的溪水,轻抚马颈,低声道:“乖,离水远些。”
奔宵甩了甩鬃毛,顺从地退后几步。
前方雾气中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在狭窄的谷道中回响,越来越近。数骑人马身影逐渐清晰,为首的正是秦书与秦止。
他们身后亲卫簇拥,甲胄鲜明,与秦墨二人的轻装简从形成鲜明对比。
“五弟好快的反应。”秦书勒马,目光扫过地上的箭矢和他手中的弓,“这鬼哭涧绝地,五弟也敢孤军深入,胆识过人。”
秦止则笑着望向崖顶,意有所指:“看来有人比我们更心急。五弟这是又碍了谁的眼?”
秦墨挽弓的手并未放下,目光从他们二人中间一扫而过,笑了:“大哥、三哥消息倒是灵通。这深山野谷,也能偶遇得如此恰到好处。”
他话中带刺,秦书面色一沉,秦止却浑不在意:“狼王关乎国运,为兄等岂能坐视?倒是五弟你,方才那一箭,怕是打草惊蛇了。”
“惊了便惊了。”秦墨语气淡然,“总比被人当蛇打了强。”
“二位兄长既然来了,是要与弟弟我……同猎此狼?”
秦书冷哼一声:“狼王非同小可,自然是有能者居之。”
秦止则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各凭本事吧。只望五弟莫要忘了,猎场之上,刀箭无眼,须得多加小心才是。”
“不劳三哥挂心。”秦墨一夹马腹,奔宵会意,转向另一条岔路,重擎紧随其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告辞。”
越往深处,冷意愈深,一声悠长、苍凉的狼嚎从绝壁上方传来,声音在峡谷中反复回荡,余音悠长。
几乎同时,其他方向也传来了秦书、秦止人马的骚动声。
噪音驱赶,火光威逼。
狼嚎声愈发急促,夹杂着被围追堵截的狂怒。
沉重的爪蹄踏碎溪边石子的声音,伴随着粗重恐怖的喘息,由远及近,急速逼近。
“主子!”重擎脸色一变,横刀在前,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秦墨一夹马腹,听竺剑微微扬起,不退反进,“退后,盯紧崖壁。”
那道庞大的阴影也骤然出现在二人的视线里,它的体型比远观时更加骇人,肌肉虬结鼓胀,琥珀色的眼珠已完全被血丝覆盖,涎水混着血沫不断从獠牙间滴落。
它看到了拦在路中央的秦墨和奔宵,毫不犹豫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后腿猛蹬地面,直扑过来!
秦墨侧身避过锋芒,剑锋在狼王肋下划开一道血口。黑血喷溅而出,竟将地面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泡沫。
“啧,麻烦。”
第二扑来得更快。
狼王利爪擦过秦墨肩头,撕开一道血痕。
秦墨借势旋身,剑锋如银蛇吐信,刺入狼王右眼。
巨狼惨嚎着后退,却不见半点颓势,反而愈发狂暴。
就在此时,破空声骤响!
三支黑翎箭从不同角度射来,一支擦过秦墨脸颊,留下血痕。
秦墨剑势不停,格开第二支箭,第三支却直奔奔宵而去。
奔宵猛地扬起前蹄,箭矢擦着马腹钉入地面。
它长嘶一声,竟主动退到秦墨身后,为他挡住一侧空档。
底下战局焦灼,悬崖之上,韩城冷眼俯瞰战局,看着那二人将狼王赶到秦墨跟前,看着他与那发狂的狼王缠斗,缓缓抬手打了个手势。
身后弩箭上弦的轻响淹没在夜风中,他目光落在东崖某的几个黑影上,他们正借着夜色掩护,再次张弓搭箭。
箭镞在月光下泛着蓝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韩城指尖轻叩剑柄三下,三支箭破空而出,射穿他们的弓弦。
紧接着,一声长哨吹过,二十名精锐如影子般瞬间将那些弓手按倒在地。
他走到离得近的其中一人跟前,指尖一挑,干脆利落地卸了那人的下巴。
“带下去。”他声音冷硬,“别让他们死了。”
玄甲精锐迅速将人拖走,只余下几支淬毒的箭矢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箭尾烙着军械监的印记。
与此同时,楚昱珩立于东南边的草场边缘,他的指尖捻起一撮泥土,在指腹间摩挲,黏腻的火油气味顿时弥漫开来。
“火油已替换大半。”陆怀安压低声音禀报,“但东侧草甸被人动了手脚,混了松脂和硫磺。”
楚昱珩眸光一沉。
硫磺遇火即爆,松脂助燃,这是要置人于死地。
他正欲下令,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报——!”一名赤炎军斥候滚鞍下马,声音发颤,“小姐在主营遇袭,被掳往西方!”
陆怀安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时机出事……
楚昱珩眉心微拧,目光落在那片泛着油光的草地上。
火油已经替换了大半,但硫磺与松脂那片还未处理。
他垂下眸子,肩线紧绷着,唇抿成一条直线。
明知道他们是为了把他引开,但此刻他不得不去。
秦墨跟前有燕凌骑,而妹妹只有一个人……
“陆怀安。”楚昱珩开口,声音哑得可怕。
“末将在。”
“你留在此处按原计划行事。”他解下腰间一枚令牌递给陆怀安,“如果出现其他情况,你自行定夺。”
陆怀安闭了闭眼,郑重道,“末将领命!”
楚昱珩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鬼哭涧的方向,在心底默念道:“秦墨,你一定要好好的……”
披风在夜色中扬起,他策马冲向西方,银乌枪在月光下偶尔闪过银芒。
皇帝行帐中,龙涎香在青铜炉中袅袅升腾。
顺嘉帝倚在龙纹软榻上,指尖轻叩案几,目光落在摊开的猎场地形图上,朱砂勾勒的狼王踪迹蜿蜒如血,最终消失在鬼哭涧的悬崖边缘。
“陛下,已是子时了。”邱池躬身奉上一盏安神茶,“您该歇息了。”
顺嘉帝未应,只将茶盏搁在一旁,茶汤微晃,映出他眼底的冷光。
他指尖轻敲案几,忽然开口:“邱池,几个皇子都进鬼哭涧了?”
邱池躬身,声音带着几分忧色:“回陛下,除了六殿下与二殿下,其他几位殿下都已入谷,世子殿下倒是在外围,还没进去……”
“呵,”皇帝轻笑一声,“倒是都赶着去送死。”
邱池闻言,忍不住抬头:“陛下,鬼哭涧地势险恶,又有猛兽出没,最易出意外……为何还要让殿下们涉险?”
顺嘉帝端起茶盏,茶汤映出他冷峻的神色:“朕需要的是一个能在血火中站起来的储君。”
他当然知道危险。
他就是要让他们去争,去斗,去流血。
毕竟这储君可不好当。
帐外隐约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顺嘉帝眸光微动,邱池立刻会意,悄声退至帐门处。
不多时,一名侍卫带着夜露寒气疾步而入,双手呈上一卷羊皮地图,上面墨迹犹新。
他接过,在烛光下缓缓展开——只见鬼哭涧的地形被朱砂细致勾勒,各处埋伏清晰标注:东崖弓手的位置用黑点标记,西崖草场的火油陷阱画着火焰符号,溪水边的毒药投放点则标着骷髅印记。
最引人注目的是几处用金粉特别圈出的位置:秦墨的红点已接近悬崖边缘,秦书的蓝点埋伏在上游,秦止的青点卡在谷口要道,而秦景之的紫点竟诡异地徘徊在战场外围。
“老二呢?”顺嘉帝的指尖在金粉标记上摩挲,突然发问。
侍卫略有迟疑,声音发紧:“回陛下,二殿下并未入谷,二殿下……被毒蜂所困,现正在帐中避祸。太医说,蛰伤处已敷了药,暂无大碍……”
顺嘉帝指尖一顿,想起黄昏时,小五阴沉着脸警告周围几个兄长的神情。
“倒是记仇。”皇帝唇角微扬,语气淡得听不出喜怒,“下午马被蛰了,晚上就让人帐子都不得安生。”
邱池偷眼瞧去,只见皇帝眉梢都写着纵容。
“陛下,可要派太医……”
“不必。”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轻抿一口:“老二既然有本事往东谷撒药,自然也有本事治蜂毒。”
“让他长长记性也好。”
帐外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更为急促,进来的人为玄明卫的副统领孟浣,他玄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单膝还未跪稳就急急道,“回陛下,楚小姐在主营被掳,六殿下与叶将军已经往西侧密林追去,平南候也已独自追去西侧密林,现在赤炎军由陆副将暂代。”
“哦?”顺嘉帝将茶盏轻轻搁下,指尖在羊皮地图上敲了敲,语气意味不明:“那鬼哭涧那边如何了?”
孟浣立刻俯首禀报:“回陛下,五殿下已深入谷中,正与狼王周旋。大殿下的人马埋伏在上游,我们已控制住东崖大半弓手,三殿下的人守在谷口,世子殿下……”他声音微顿,“世子殿下的人马始终在战场外围游走,似在观望。”
顺嘉帝然轻笑出声:“好啊,真是朕的好儿子们,倒是都长本事了。”
他抬手示意两人近前,指尖在案几上重重一叩:“玄明卫继续盯着,但不必插手。”
孟浣喉结滚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陛下,那楚小姐是否要派人去救?毕竟是主营遇袭……”
话未说完,顺嘉帝已抬手止住。
“朕何时说过不救?”皇帝指尖在案几上轻点,眼底寒芒乍现,“传朕口谕——”
“韩城暗中跟着鬼哭涧的行动,孟浣带一队玄明卫给朕把楚小姐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若有人阻拦……就地格杀,不必回禀。”
两人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皇帝在敲山震虎——不管是谁掳走了楚家小姐,总归都是为了把平南候调离鬼哭涧,冲着五殿下去的,皇帝现在这一举动,实则是一个明晃晃的警告。
邱池低垂着头,心中暗叹。
陛下这哪是在救楚小姐?
分明是在保五殿下,若楚昱珩因妹妹遇险而分心,导致秦墨在鬼哭涧出了差错……
“末将领命。”两人退出大帐去办事,眼观鼻鼻观心当作什么都不知情,实则内心翻起滔天巨浪。
帐外夜风呜咽,卷着远处的狼嚎与隐约的金戈声。
皇帝闭目细听,仿佛在品味这场由他亲手纵容的杀戮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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