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附仙路

　　第七十三章销魂窟里的交易炉边笑谈

　　炼器山庄的重建声响持续了整整三日，像首充满生机的打铁谣。张屠户光着膀子，领着十几个街坊把烧焦的横梁抬出去，新伐的铁木还凝着晨露，木纹里沁着清苦的松香气，被朝阳晒得微微发烫；刘掌柜的大徒弟蹲在伤员旁换药，瓷碗里的药汤泛着深褐色，苦味混着灵米酒的醇香飘散开，竟奇异地让人安心 —— 那是李婉儿特意送来的陈酿，说 “伤口疼，喝点酒能扛住”。
　　龙啸天抱着赤霄枪，蹲在熔炉边指挥伙计砌新耐火砖，嗓门比锤头敲铁砧还响：“往左！再往左半寸！这砖缝要是留大了，地心火能把炉壁烧穿，到时候把你小子的屁股当耐火砖垫着！” 说着还故意用枪尖戳了戳伙计的后腰，吓得对方手一抖，砖差点砸在脚背上。他笑得像个得逞的孩子，枪缨上的火星溅在地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倒比昨日整齐了不少 —— 显然是沈柔偷偷教了他砌砖的窍门。
　　王攀附站在回廊下，看着沈柔指导伙计修复锻造工具。她左臂的绷带拆了，只留下道淡粉色疤痕，像条细纱缠在小臂上。灰袍袖子卷到肘部，露出的皮肤沾着机油，正捏着小锤敲打一柄变形的凿子 —— 锤头落下的力度分毫不差，每一下都敲在凿子的形变处，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弹琴。阳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灰色瞳孔里映着锻造炉的火光，竟比往日多了几分柔和，少了些疏离。
　　这三天看似在重建，实则是在等。王攀附指尖摩挲着袖中破界剑，剑鞘上的龙纹微微发烫 —— 影阁阁主在山庄吃了亏，必然会加快万魔窟的计划，而媚儿这个棋子，也该到收网的时候了。他早从林家账房的尸体上摸清，影阁用 “锁心咒” 控制下属，那半瓶地心火髓，是诱饵，更是套住媚儿的枷锁。
　　“想啥呢？魂都快飞了！” 龙啸天凑过来，手里还攥着半截没啃完的酱牛肉，油汁顺着指缝滴在衣襟上，“该不会是怕万魔窟的瘴气把你那破剑锈了吧？放心，沈庄主说了，到时候给你淬层火髓，别说瘴气，就是把剑扔进硫酸池泡三天，都跟新的一样。”
　　王攀附没接话，只是往东区方向瞥了眼 —— 那里的销魂窟该重新开张了，红灯笼在阳光下晃悠，像只眨着媚眼的狐狸，透着股精明又危险的劲儿。算算时间，媚儿的锁心咒也该发作了。他突然道：“我去趟东区，晚饭前回来。”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去找那媚儿？” 龙啸天眼睛一亮，嚼着牛肉含糊不清地说，“带上我呗！那婆娘的醉仙酿绝了，上次你跟我抢着喝，洒了一身酒，被李婉儿笑了半天，说我们像两个没喝过酒的毛头小子，连酒杯都抓不稳。”
　　“你留着盯紧熔炉。” 王攀附拍了拍他的肩膀，破界剑在鞘中轻轻震动，像是在呼应，“沈柔的伤还没好，别让她累着。另外，让张屠户把那批‘火龙炮’零件搬去西厢房 —— 玄铁混了火髓粉末，对付空间裂隙正好。” 那是三天前就让沈柔准备的后手，当时她还笑着说 “这炮要是炸了，能把万魔窟的石头都熔了”。转身时，他瞥见沈柔正抬头往这边看，灰色瞳孔里的火光闪了闪，轻轻点了点头 —— 不用多说，她早懂了他的心思。
　　销魂窟的靡靡之音隔着三条街就能听见，丝竹声混着男女调笑，像团化不开的糖稀，甜得发腻。王攀附刚到门口，龟奴就哈腰迎上来，脸上褶子堆得像朵菊花：“王公子稀客！媚儿姑娘刚还念叨您呢，说您上次走得急，连酒杯都碰倒了，心疼得她半天没缓过神。”
　　王攀附没理他，径直上了顶楼。沉香木楼梯踩上去悄无声息，却掩不住木头里透出来的奢靡气。媚儿正坐在窗边抚琴，绿裙上绣的金线在阳光下流转，像淌着的碎金子。见他进来，琴音骤停，嘴角勾起抹熟悉的媚笑，眼波流转：“公子可是想奴家了？这才几日不见，就急着来找我，倒让奴家受宠若惊。”
　　“开门见山。” 王攀附坐在桌边，破界剑 “啪” 地拍在桌上，黑色剑身泛着冷光，剑身上的龙影隐约浮现，“影阁阁主在万魔窟设了局，你该知道。” 他早算准，媚儿作为编号 “八” 的影卫，必然知晓部分布防 —— 影阁的层级森严，越靠近核心，知道的越多。
　　媚儿的笑容僵了瞬，随即又恢复如常，纤手给王攀附倒了杯酒，酒液在杯中晃出涟漪：“公子说笑了，我就是个风尘女子，哪懂什么局不局的？每日不过是弹弹琴、陪客喝酒，混口饭吃罢了。”
　　“别装了。” 王攀附推过枚墨玉玉佩，正是影阁编号 “七” 的那块，玉佩在阳光下泛着幽光，“编号‘七’的账房先生死了，编号‘六’的影卫也死了，下一个，就是你这个‘八’。” 他指尖敲了敲桌面，声音清脆得像敲冰，“影阁阁主连自己人都杀，你觉得他会留着你这个被我识破身份的棋子？上次在山庄，若不是你跑得快，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媚儿端酒杯的手猛地收紧，酒液晃出些微，溅在她手背上，冰凉一片。“那公子想怎样？” 她声音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杀了我？还是把我交给焚天卫领赏？我听说，悬赏我的银子，够买下半个东区了。”
　　“我要你做内应。” 王攀附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锐利如剑，“万魔窟的布防、影阁的暗号，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事成之后，我保你离开悬空城，给你一笔够买三座销魂窟的钱 —— 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不用再看任何人脸色。” 这条件看似优厚，实则是断了她的退路 —— 要么跟他合作，要么等着锁心咒发作，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媚儿突然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绿裙翻飞像只受惊的蝴蝶：“公子这是要收买我？可我凭什么信你？你们男人，嘴里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转头就把人卖了，我见得多了。”
　　“就凭这个。” 王攀附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半瓶地心火髓，金色液体在瓶中缓缓流动，像融化的阳光，“影阁的蚀心蛇毒，只有这东西能解。你脖子上的蛇形纹，该快发作了吧？” 他注意到，媚儿脖颈处的皮肤隐隐泛着青黑，那是锁心咒即将发作的征兆，“这咒每月发作一次，疼得像万条毒蛇啃心，上次发作，你是不是在床上滚了三天三夜，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媚儿的脸色瞬间惨白，猛地抓住王攀附的手腕，指甲都快嵌进他肉里：“你怎么知道…… 这不可能！除了阁主，没人知道锁心咒的事！” 她的声音里满是震惊和恐惧，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媚态。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多。” 王攀附抽回手，将瓷瓶推过去，瓶身还带着他的体温，“这半瓶火髓，够你压制三次毒性。剩下的，等万魔窟的事了了再给你。你该明白，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他算准了，媚儿贪生怕死，更渴望自由 —— 在销魂窟待了这么久，她早想逃了。
　　媚儿盯着瓷瓶看了半晌，眼神变幻不定，像风中摇曳的烛火。突然，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滴在衣襟上晕开深色：“成交。但我有个条件 ——” 她凑近王攀附，吐气如兰，香气里带着酒意，“事成之后，我要沈柔给我铸把匕首，就用陨星台的奇石边角料。我听说那石头能斩断空间，正好用来防身。”
　　王攀附挑眉，心里暗笑这女人倒会挑 —— 知道奇石的妙用，还敢跟沈柔提要求。“可以。” 他故作沉吟，“但匕首样式得由沈庄主定，她的脾气你也知道，倔得很，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 答应她，既显得有诚意，又能让沈柔牵制她 —— 毕竟沈柔铸剑，想在匕首里留什么小机关，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只要锋利，样式我不在乎。” 媚儿收起瓷瓶，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像捧着稀世珍宝。她从枕下摸出张地图，上面用朱砂画着万魔窟的布防，密密麻麻的标记看得人眼花缭乱，“陨星台周围有十八个空间裂隙阵眼，每个阵眼有两个影卫看守，暗号是‘蛇出洞’为呼，‘蚁归巢’为应。这些阵眼会随能量潮汐转动，寅时在东，卯时在西，错过时辰就找不到位置了。” 她指尖点向地图深处的蝎形标记，“阁主的亲信‘血蝎’守在奇石旁，那女人的毒针比蚀神箭还厉害，淬了噬魂花汁液，中者灵智尽失，变成傀儡。她最擅长躲在裂隙里放冷箭，跟条毒蛇似的。”
　　王攀附收起地图，折好放进怀里 —— 与之前从林家搜来的布防图对比，细节完全吻合，看来媚儿没撒谎。起身时，他故意道：“你那醉仙酿不错，下次来，记得多备两坛。” 语气随意，像只是随口一提，实则是在试探 —— 若她真心归顺，必然会记在心上；若想耍花样，这话就是提醒她 “我还会来，别想耍小聪明”。
　　媚儿笑得眼波流转：“只要公子常来，别说两坛，二十坛也有。奴家亲自给您斟酒，陪您喝个一醉方休。”
　　回到炼器山庄时，夕阳正把熔炉染成金红色，像个巨大的熔金炉。龙啸天正跟沈柔吹嘘当年在寒月宗打猎的事，唾沫星子横飞：“…… 那雪狐狡猾得很，钻进冰洞不出来，本少硬是用帝龙火融了半座冰山，把它逼了出来！皮毛白得像雪，灵溪非要做成围脖，结果戴了三天就被铁剑门的人划破了 ——”
　　“是被你自己蹭破的。” 王攀附走过去，将地图摊在桌上，打断了他的话，“媚儿给的万魔窟布防图，你们看看。我核对过了，与之前的情报一致，多了能量潮汐的变化和血蝎这个变数。”
　　沈柔的目光落在 “血蝎” 标记上，灰色瞳孔微微收缩，像遇到了棘手的矿石：“这人的毒针淬了‘噬魂花’汁液，三百年前，我爹就是被这种毒针伤了，才没能取到陨星台的奇石。到死都没痊愈，时常像个傻子似的发呆，连锻造炉的火都忘了添。”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握着桌沿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那正好！” 龙啸天拍了拍赤霄枪，枪杆发出沉闷的响声，“本少的帝龙火能烧尽天下毒物，倒要看看是她的毒针厉害，还是我的枪尖厉害！到时候把她的毒针都烧化了，看她还怎么嚣张！” 说着还挥了挥枪，枪缨上的火星溅到桌上，烫出个小黑点。
　　刘掌柜的小徒弟突然跑进来，手里举着串烤灵猪肉，油滴在地上滋滋作响，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王公子！张屠户烤的肉，说给你们补补！刚出炉的，还热乎着呢！” 他把肉串递给沈柔，眼睛亮晶晶的，“沈庄主也尝尝，放了清心草，不腻！我特意让张叔多放了孜然，可香了！”
　　沈柔犹豫了下，接过肉串咬了小口，眼睛亮了亮，像发现了新矿脉：“比剑冢里的烤蝙蝠肉好吃多了。那时候没调料，烤出来一股子腥味，你们还吃得津津有味，我实在咽不下去，最后偷偷扔给了灵猿。”
　　“那是！张屠户的手艺，比寒月宗的厨子强十倍！” 龙啸天抢过一串，大口嚼着，油汁溅到下巴上也不在意，“当年在剑冢，灵溪烤的兔子能吃出草腥味，还非说是‘原汁原味’，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嘴里发苦。”
　　众人围着熔炉坐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过往的趣事，气氛轻松得像过年。王攀附看着沈柔嘴角沾着的油星，看着龙啸天手舞足蹈的样子，看着小徒弟吃得满嘴流油的憨态，突然觉得 —— 这或许就是他一直想要的，不是孤身一人的冒险，而是有群能一起吃肉、一起打架、一起扛生死的伙伴。
　　但轻松只是表象。王攀附拿起一根柴火，在地上画出万魔窟的简易地图，指尖点着十八个阵眼的位置：“我已经想好了对策。这十八个阵眼，正好能布‘锁龙阵’—— 用破界剑的龙影做阵眼，配合沈柔的焚天刀和龙啸天的帝龙火，形成三角结界。既能防御空间裂隙，又能困住敌人，还能把阵眼的能量反过来打影阁的人。” 他早算好了，能量潮汐的时辰，正是启动阵法的最佳时机 —— 影阁想借地利，他就借地利反杀。
　　“锁龙阵？” 沈柔挑眉，有些惊讶，“那阵法不是早就失传了吗？我师父的笔记里提过，需要龙元、地火、天火三种力量才能启动，我们正好有破界剑的龙元、地心火髓和帝龙火，倒是凑齐了。”
　　“没错。” 王攀附点头，眼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媚儿给的潮汐时间，寅时东、卯时西，我们正好在寅时布阵 —— 影卫换防的间隙，最容易得手。龙啸天，你用帝龙火做引，烧乱他们的阵眼；沈柔，你用焚天刀稳定阵脚，别让裂隙反噬；我来主导龙影，吸收阵眼的能量。到时候，让他们尝尝自己的裂隙有多厉害。”
　　龙啸天听得热血沸腾，拍着大腿道：“好主意！让那些杂碎自食其果！到时候本少再放一把大火，把万魔窟的瘴气都烧干净，看他们还怎么耍花样！”
　　“那血蝎怎么办？” 刘掌柜的大徒弟突然插嘴，脸上满是担忧，“她的毒针那么厉害，万一破了阵法怎么办？”
　　“我早有准备。” 王攀附笑了笑，胸有成竹，“张屠户那边有批‘爆炎符’，用硫磺和火髓粉末做的，威力大得很，正好克制毒物。到时候让他带着护城队从侧翼包抄，用爆炎符扰乱血蝎的视线，我们再趁机拿下她。” 这是三天前就安排好的 —— 张屠户的护城队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扔符纸偷袭绰绰有余。
　　熔炉里的火光跳跃着，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热闹的剪影画。万魔窟的风虽然还没吹到这里，但王攀附知道，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再大的风暴，他们也能一起扛过去。
　　毕竟，没有什么是一顿烤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再加上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王攀附拿起一串烤灵猪肉，咬了一大口，肉香混合着调料的香味在嘴里弥漫开来。他看了眼身边的伙伴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心里那份因算计而紧绷的弦，也渐渐放松下来。影阁阁主、万魔窟、血蝎…… 不管你们有多少阴谋诡计，这一次，我都让你们有来无回。

　　天越来越黑了，可熔炉房的灯却越点越亮，远远看去就跟黑夜里的灯塔似的。王攀附心里清楚，明天他们就要往万魔窟去了 —— 这场仗要是打输了，悬空城可就完犊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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