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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夜色如墨,南絮独自站在客卧的床沿,方才在外间与宋希文对话时,竭力维持的平静面具,终于在这一刻悄然滑落一丝缝隙。
壁灯洒下暖黄的光晕,将房间轮廓勾勒得温馨而静谧,却掩盖不住她眼底深处的疲惫。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与主卧相似的清甜花香,但又隐约夹杂着一丝属于少女的活泼的果香,那应该是阿素残留的气息。
这气息让她不自觉地蹙眉。
作为一个对私人领域,有着近乎偏执要求的人,她很难在充斥着他人气息的空间里完全放松。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
陈设简洁,床铺看起来整洁,但想到这是助理平日居住的地方,即便酒店保洁做得再好,以南絮那近乎苛刻的洁癖,心底仍不可避免地泛起细微的不适。
她并非轻视阿素,只是长年累月形成对私人领域和卫生标准的固执要求,早已刻入骨髓。
昨夜通宵研读剧本,今日又高强度地投入拍摄,应对突发状况,与宋希文进行那场耗尽心神的对话......
疲惫如同潮水,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太阳穴隐隐作痛,她需要休息,需要睡眠来恢复精力,以应对明日必定纷繁复杂的局面。
但身下这张陌生的床......算了,她决定先去洗漱。
浴室里备有齐全的一次性用品,水温恒定,水流充沛。
热水冲刷过身体,稍稍缓解了周身的酸涩和精神的紧绷。
她洗得很缓慢,想借此冲刷掉的不仅是尘埃,还有方才对话中沾染的沉重。
约莫半个小时后,南絮穿着自备的丝质睡袍,用毛巾擦拭着微湿的发梢,推开浴室门走了出来。
氤氲的水汽随之逸散,在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完全柔和了她平日略显清冷凌厉的轮廓。
踏入卧室的瞬间,她的脚步倏然顿住,擦拭头发的动作,停滞在半空。
床铺......怎么变了?
原本铺着的酒店的白色床单和被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质感亲肤柔和的浅灰色缎面床品。
灯光下,面料泛着柔和含蓄的光泽,铺得平整自然,枕头饱满地安置在床头,散发着一种洗晒过的阳光清新味道。
这绝不是酒店提供的床品,无论是材质、颜色还是那独特安心的气息,都昭示着其私人化的归属。
南絮看着那焕然一新的床铺,心间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触碰,一种熨帖的暖意,蔓延开来,迅速驱散了那点残存的膈应,与疲惫带来的细微烦躁。
应该是宋希文,也只能是她。
在自己沉浸于洗漱的那段时间里,她竟悄无声息地进来,细致的换上了这套洁净的床品。
她......是何时发现自己从未宣之于口的挑剔与不适?还是仅仅出于一种天生的细致体贴,只是想让她这个临时的“借宿者”能睡得更舒适安稳一些?
南絮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那一幕,宋希文是如何静悄悄,抱着这套床品进来,认真利落地替换,如何仔细的将每一个边角抚平,那张清丽动人的脸上,眼神必定是专注而温柔的,或许还带着一丝为她做点什么的小心翼翼。
她不由自主地走到床边,指尖轻轻拂过光滑温暖的缎面,那丝滑柔韧的触感从指腹传来,舒适得仿佛能吸纳所有紧绷的神经,与积攒的疲惫。
她侧耳倾听,主卧的方向,早已寂静无声,门缝下没有一丝灯光透出,想来宋希文已经睡下了。
经历了这样一个情绪大起大落,被残酷真相猛烈冲击的夜晚,想必她也身心俱疲,或许此刻正在梦境之中。
南絮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片刻,点开了与宋希文的对话框。
那句她自己发出的【晚上等我回来】下面,依旧空荡荡的,等待着回应。
她沉吟片刻,认真地键入信息:
【谢谢你。】
发送成功后,她觉得似乎太过简略,不足以表达此刻心中温暖的感受。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你的床品很舒服。晚安,希文。】
没有使用平日里公事公办的“宋老师”、疏离的“宋小姐”或者连名带姓的“宋希文”,而是自然而然,遵循着内心的定位,用了“希文”这个更显亲近与私密的称呼。
信息发送完成,她感到莫名的轻松愉悦。
她将手机调至静音模式,屏幕朝下放在枕边,准备熄灯就寝,就在此时,手机传来清晰的振动。
是宋希文的回复,难道她还没睡?
她略带疑惑地重新拿起手机。
屏幕亮起,两条新消息提示,赫然映入眼帘,发送者都是张立山导演。
南絮点开,是两段视频文件。
附言分别是:【南总,这是今天下午,您和宋老师那场戏的粗剪小样!效果实在太震撼了,我忍不住连夜剪了出来,迫不及待跟您二位分享!】
【绝对值得一看!】
南絮微微挑眉,张导的效率,倒是出乎意料的高。
她原本并无太大兴趣观看自己的“表演”,但鬼使神差,还是点开了标有她名字的那段视频。
手机屏幕亮起,光影流动。
没有台词,只有细微的环境音,和一段渲染情绪的背景弦乐。
镜头自林晚意推门而入开始,风铃轻响,她的目光探寻、掠过、最终定格。
然后,是那个背对镜头的,沉浸在创作中的身影。
接着,南絮(徐南风)缓缓转身......
尽管是亲身经历,但透过镜头的语言,以一种抽离的视角,重新审视那一刻,所带来的震撼竟丝毫不减,甚至更为强烈和惊艳。
屏幕上的那个“徐南风”,清冷、疏离、专注,眼神从被打扰的不悦,到锐利的审视,再到迅速收敛归于漠然......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转换,每一次眼波的流转,都被镜头捕捉并放大,充满了故事感和一种近乎致命的吸引力。
镜头下的宋希文(林晚意),那种初时的警惕,被艺术角落吸引的微讶,对那道专注背影的惊艳与凝视,被发现时的慌乱与自惭......
所有情绪都层次分明,真实得揪心。
两人的对视,在剪辑师的妙手下,被无限拉长,空气中那无声的碰撞、试探、吸引,几乎要穿透屏幕,将观看者牢牢攫住。
南絮看着屏幕中的自己,看着屏幕中的宋希文,看着她们之间那肉眼可见,噼啪作响的性张力,一时之间,竟也有些失神。
她从未以这样的视角看过自己,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一个人仅凭眼神,就能营造出如此......微妙动人的氛围。
这不仅仅是演技,更像是一种......灵魂频率的偶然同频与共振?
另一间卧室里,宋希文其实并未睡着。
她侧身躺着,耳朵像灵敏的雷达,捕捉着隔壁客卧,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听到浴室水声停止,听到门开,然后......是一片寂静。
一想到南絮今晚就睡在隔壁,离自己这么近的距离,脸上又不自觉升温发烫,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被角,也不确定南絮是否发现了床铺的变化,又是否......满意她自作主张的更换。
那套缎面四件套是她带来剧组的备用床品,供自己平时换洗用的,仅用过两三次,保持着最舒适的状态,前几天刚精心洗护晾晒过,是她自己最喜欢,觉得最具安全感和舒适度的私藏。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就选择了用它来替换,真希望她今夜可以睡个好觉。
就在她辗转反侧的过程,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看到南絮发来的感谢和【晚安,希文】,尤其是那个称呼,她的脸颊,在黑暗中悄悄热了起来,微甜的暖流,悄然漫过心田。
她捧着手机,将那简短的回复看了又看,才小心翼翼地回复,看来她很满意。
【不客气,晚安。】
刚回复完,张导的信息也跳了进来。
她同样点开了那段视频。
看完之后,她的震撼远比南絮更甚。
她完全沉浸在了“林晚意”的情绪里,直到此刻以旁观视角观看,她才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南絮所演绎的“徐南风”有多么惊人的魅力,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们两人在镜头下的对视,竟然充满了如此......
不可言说的暧昧与张力。
她的脸更烫了,心跳如擂鼓,慌忙锁上手机屏幕,将发烫的脸颊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想要驱散脑海里,那些不断回放的片段,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一墙之隔的南絮,也看完了视频。
她放下手机,躺了下去。
身下是宋希文换上的崭新床褥,缎面丝滑的触感,包裹着肌肤,鼻息间盈满洁净安心的馨香,一丝若有似无的宋希文专属气息,萦绕在周围。
这原本完全陌生的临时居所,因为这一份无声细致的体贴,竟变得无比舒适、温暖和令人放松,仿佛一个柔软的避风港。
连日来积累的深深疲惫,如同终于冲破了最后堤坝的洪水,汹涌猛烈地席卷而来,迅速淹没了她的意识。
那些盘踞在脑海中的阴谋、潜在的危险、精密的算计、沉重的责任......
都被暂时有效地隔绝在了这片由他人善意构筑的柔软与馨香之外。
她合上眼帘,意识几乎在瞬间便沉入了一片黑甜无梦,深度放松的深海之中。
这是她近几年来,睡得最快、最沉、最是安稳无忧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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