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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应
祁韵沧从裴北身后走来，血纹将裴北面色映衬得比之前还要苍白，给那张清俊的脸庞无端添上几分妖冶。
“她在开玩笑。”
阿元露出‘幸好有你这个正常人’的欣慰表情，认真问道：“所以是什么？”
祁韵沧不动声色地收回落在对方脸侧的目光，眸子瞟向阿元：“在脸以外的同一个地方抽两巴掌。”
“......”
阿元努力做着深呼吸，不是很想跟她们说话。
厉允打开拎着的手提箱，露出里面备好的一大排抑制剂，笑得不怀好意：“开始吧，我准备了很多哦。”
裴北感觉莫名，不是因为厉允表现出的兴奋，而是...她对周围的感知比以往都要真切很多。
她能在听清几人呼吸的同时，清楚分辨出十几米外是哪丛灌木发出了响动，断枝被踩得从枯叶上翘起一端，落下几颗不起眼的残渣。
后山的味道拢着祁韵沧的气息飘来，花草树木，甚至是慢悠悠爬过树根的蜗牛，都有属于自己的气息。
它们用自己独有的方式朝裴北呐喊着，呐喊那份并需要被人看到的存在。
裴北大致扫上一眼后，心中更加惊奇。因为就连她目光所及之处，都像经过特殊处理一样清晰到边角锐化。
她知道下一声虫鸣会在何时响起，也知道树叶会在哪刻晃动，飞鸟越过林荫，邀请她一起展翅翱翔。
她仿佛融入了这片山岭，与地脉共享同一个心跳。
视线越过厉允肩膀，那只蜗牛仍在地上缓慢爬动，它头顶的触角扭了扭，顶部如针尖般细小的眼睛慢慢看向裴北，黏液拖出一条亮晶晶的线，漫开一团刺鼻的腥。
当然，还有身边...
鞋底摩擦着砂砾，女人朝她抬起手掌，衣料窸窣摩擦间，裴北耳后瞬间倒立起一片汗毛。
“小北，你...！”何梓澜刚将手搭上她肩膀，下一瞬，裴北突然捏住她手臂，眼看着就要往后狠击。
祁韵沧眼疾手快，一把攥紧裴北手腕，让她无法发力。
手肘堪堪停在距离何梓澜一寸的位置，给她吓出一身冷汗。
好端端的，裴北怎么毫无征兆地对人出手？
发觉自己攻势被阻止，裴北猛地偏头，眼里的猩红看得祁韵沧一惊，像是突然失去了理智一样。
“裴北！”祁韵沧压下那点惊悸，朝她厉喝出声。
被女人这么一喊，隐隐作痛的腕骨唤回了几分清明，那些涌入感官的感受如潮水般骤然褪去，暴露出下方迷了路的意识。
望着祁韵沧攥到发白的指尖，裴北眉头猛跳，她慌忙开口道歉：“对、对不起。”
祁韵沧细致打量她一番，确认她是真的保持着清醒状态，这才把手松开：“你刚刚在干什么？”
“哇，你小跟班好凶。”何梓澜横移到祁韵沧旁边，刚才那一幕让她心有余悸。
裴北暴起得毫无征兆，根本没给她任何时间反应，要不是祁韵沧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以裴北出手的那份力道，绝对够她喝上好几壶的。
何梓澜从背后悄悄摸了摸祁韵沧的手臂，很好，她手一直在发颤，看来是因为用力过猛脱力了。
“...我在听声音，对不起。”深知自己做错事的裴北跟个鹌鹑一样，垂头给众人道着歉。
祁韵沧冷冷瞥了眼没心没肺的何梓澜，问道：“哪种声音。”
“蜗牛。”裴北小声回答。
她深知这个原因不足以让众人信服，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无比荒谬，可她刚才真的和一只蜗牛对视上了！那阵黏腻阴冷的响动刚爬进耳道，何梓澜就横插进来，裴北差点以为这软体动物成了精。
厉允随着她刚刚的目光落点看去：“蜗牛？”
阳光投到地面上，泛起一片刺目的暖光，根本看不见蜗牛在哪里。
禹迟直接跑过去找了起来，半晌后，她拿着只还没有指甲盖大的白玉蜗牛走回来，表情夸张：“我靠，这你也听得见？”
骗人的吧，隔着十多米还能听见蜗牛爬，血纹的能力会不会太变态了点？
裴北忐忑不安地偷瞄着祁韵沧：“不仅听得见...我还能闻到。”
一位在外面人见人怕的血纹就这么乖乖站在众人面前，轻声细语地汇报着自己的见闻。
女人看她这副可怜样，无故想摸摸那头细软的长发，不过这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她转而敛眸，若无其事地搭上刀鞘摩挲。
另外几人没发现她内心此刻的天人交战，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漂亮得能去出演一场大型舞台剧，她们异口同声道：“什么？！”
这是哪里来的妖怪？
想起考核时裴北准确指出变异体方位的事，祁韵沧不由得给出结论：“所以，那次考核你才能知道它们的位置。”
裴北迟疑着摇头：“血纹激活之前我和你们一样，只能通过眼睛耳朵去观察，但激活之后，我可以感应到它们在哪。”
她说的不是听见闻见，而是‘感应’，这几者之间相差甚远，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就像走夜路时，你能用听力视力得知周围的人在哪里，可也就止于此。但裴北说的‘感应’，是隔着一堵墙、一栋房屋都能精准定位到对方所在的变态能力！
厉允眼睛越听越亮，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这是什么？这可是活脱脱的生物雷达啊！直接甩现有科技几百条街的那种！
要是以后给城镇开荒，带上裴北绝对能大大减少伤亡！
之前裴北和变异体交手都会发烧，每次的检测报告都显示，她正在融合对方的变异基因，但从来看不见成效，要不是这次测试碰巧发现，大家还不知道要摸黑走多久的路。
“小北，你过来。”厉允不由分说就把她拉到一旁。
“嗯？”裴北话没说完，只看到厉允手起刀落，自己指尖瞬间被鲜血染红，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痛意，“嘶——！”
阿元眼睁睁看着裴北血溅当场，她当即瞪大了双眼：“厉允你疯了！”
恰逢其时，祁韵沧手指轻勾，一枚催.泪.弹“铛”地在厉允脚下炸开。
浓烟转眼间淹没了这片区域，呲呲毒害着众人。
阿元被呛得直咳嗽，眼泪哗啦啦往下直掉，她气得边擦眼角边怒吼：“咳咳...你也疯了！咳咳咳咳...都疯了！”
祁韵沧撤步站到上风口，唇角上扬：“会引来尸群的。”
她话还没说完，何梓澜抬手捂住口鼻，又扔过去一枚□□：“要保护好小北啊理事！”
阿元已经没空再去骂几人了，她三两步跑到上风口，扶着树干大口透气。
裴北被呛到后似乎调节了某种身体机能，居然对这个味道完全免疫，但生.理.反.应还在，于是止不住地往外涌眼泪。
场面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只见滚滚烟雾里，裴北没有任何表情，站在原地漠然流下两行清泪。
厉允则涕泗横流地捧起她的手掌，喊得声嘶力竭：“小北，我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啊！”
裴北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不自在地抽回手：“现在知道也不迟。”
厉允立刻收紧力道，拉得裴北往前一个踉跄。
裴北嘴角一抽：“很呛，厉姐。”
“...阿嚏！不呛！你别走！”厉允用力抹了把眼睛，说什么也不让人走。
阿元像是切了一麻袋洋葱，眼睛辣得厉害，何梓澜软声站在一旁安抚她，却被对方气呼呼地拍了下手背：“让你丢！”
何梓澜一脸无辜地揉揉手：“你别生我气嘛。”
“走开！”
禹迟显然被熏得不轻，在那用纸抵着鼻子抽泣：“好感人啊！老七！”
祁韵沧默默拉上面罩，唇角极轻地勾了一下。
好玩。
等到厉允彻底受不住时，烟雾也散得差不多了，众人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端详裴北，看得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血纹依旧随着裴北的呼吸涌动，她拿着祁韵沧给自己的纸，抬手挠挠额角：“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不用。”阿元狠狠瞪了眼厉允，“你以后提前打个招呼，乱放血会出事的。”
厉允拭着眼角，抽抽噎噎道：“我、我相信你们。”
“......”阿元欲言又止，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人生。
她怎么摊上这群战友的？一个不管任何人死活、一个见北眼开、一个唯恐天下不乱、另一个嘛...
她看了眼精神抖擞的何梓澜，沉沉叹了口气。
纯搅屎棍来的。
时至今日，阿元终于明白大家当初推举自己当理事的原因了。
不是因为自己对金钱敏锐，也不是因为自己好说话，纯粹是因为她阿元气不死。
“休息够了就继续吧。”阿元选择认命。
众人也收起那份玩闹的心思，恢复好状态后，逐步对裴北进行测试。
在血纹激活状态下，裴北的恢复能力堪称恐怖，厉允先前割开的伤口于十分钟内完成了愈合—结痂的过程。
厉允不肯撒手的原因也在于此，她生怕一眨眼就会错过什么，毕竟裴北止血的速度是她亲眼看见的。
作为北极狐的顶尖斥候，何梓澜竟然从裴北手里败下阵来，在裴北蒙着眼的情况下，不管她从哪一面接近，裴北都能准确指出她的方位，这个距离的极限是三十米。
祁韵沧则对她进行了速度测试，虽然裴北缺乏战斗经验，但胜在速度极快，平常只能单方面挨揍的人，竟然能和祁韵沧打得不分伯仲，甚至隐隐有压过一头的趋势。
看着有来有回交着手的两人，禹迟头一歪，懒懒靠在阿元肩膀上：“我感觉她们打上瘾了。”
“确实。”何梓澜如是评价。
祁韵沧明显发觉裴北的束手束脚，血纹的体力向来很好，裴北只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闪避上，假如换作全力搏杀的场面，恐怕没人能在她手里撑过两分钟，自己也不例外。
“用全力。”她将外套脱到一旁。
裴北只是略一怔愣，立刻按照她的命令开始进攻。
局势瞬间逆转，只见裴北出招都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快到让人应接不暇，几乎挥出残影，祁韵沧反持着根尚未出棍的机械棍格挡。
一时间金属震鸣声不绝于耳，祁韵沧转攻为守，认真评估着裴北如今的速度。
她刚仰身避开裴北的摆踢，下一秒——
“铿！”机械棍蓦地脱手，竟然被直接击飞出去。
“我去！”何梓澜猛地起身，没想到这场战斗结束得如此之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裴北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血纹已经被吓得褪了个干净。
“祁队！”
鲜血从女人震裂的虎口流淌而下，倒垂在指尖。
“没事。”祁韵沧转身去捡那根机械棍，表示自己无碍。
她太小看裴北了，也许根本用不到两分钟。
其余人也齐齐站起，让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有一分钟吗？祁韵沧好像刚拿出机械棍格挡，战斗就结束了？
“老七，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吧。”阿元显然没缓过神，满脑子都是‘她力气这么大？！’。
厉允还在捧着笔记本写字，她头也不抬念叨着：“小北好厉害啊，看来下次要用仪器测试了。”
还用人的话，只怕恢复速度跟不上啊。
经此一遭，给祁韵沧治伤排到了首要，测试暂时被放到一边，没上场的禹迟带头走人：“散啦散啦，又是摸鱼的一天。”
“我看你巴不得。”何梓澜哼笑着跟上。
裴北慌忙取出纱布为女人止血，她感觉自己也跟着一抽抽的疼：“对不起祁队，我、我...”
祁韵沧望着那道伤口，反而露出些许笑意：“没关系，是我判断失误，走吧。”
她接过敷料往医务室走去，似乎并不在意伤痛。
越没人责怪裴北，她心里的愧疚就越重，她亦步亦趋跟在祁韵沧身后，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不应该盲目信赖祁韵沧给出的信任的，要是收着点力，她也不会受伤。
裴北耷拉着脑袋，再度道歉：“祁队，对不起。”
“你很担心我？”祁韵沧推开医务室的门，走了进去。
看见祁韵沧进来，正在拿药的卫生员一怔，长久以来被训出的心理阴影几乎让她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祁队！”她登时就是一个敬礼，目光落到那团红色上，她迟疑道，“你...怎么受伤了？”
训练中让人受伤的因素很多，但能让祁韵沧受伤的因素简直少得可怜。
祁韵沧轻车熟路地在柜子里拿药：“意外，我自己来就行。”
卫生员打量着她身后的裴北，赶忙找个借口离开：“哦哦，好，那我先去送药了，祁队再见！”
低气压是所有人一致给祁韵沧的评价，她有人陪同，自己还是找个理由出去透透气吧。
直到这个时候，裴北才敢说话：“嗯。”
“嗯？”祁韵沧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处理伤口，听裴北这样说，她来了兴趣，“是吗。”
“...是。”裴北避开她的视线，像是被看穿什么。
女人将绷带递给裴北：“会包么？”
怎么又跳话题？
裴北暗自腹诽完，老老实实蹲下给她包扎。
祁韵沧注视着抿唇不语的裴北，目光停留在她低垂的睫毛上，裴北正专心捏着绷带左右摆弄，发丝又在眼前晃动。
在对方惊讶的表情里，她握住裴北的手，带着她将绷带拉紧了些，示范两圈后才松开手，声线平淡：“是这样。”
早在对方搭上自己手背时，裴北呼吸就有些不顺畅了，她察觉出祁韵沧最近的反常。她好像在...有意无意地接近自己？
裴北不敢妄下定论，埋头给祁韵沧包扎着，小心问道：“痛吗？”
女人貌似轻笑了一声：“不痛。”
她这么说，裴北反倒不知如何开口，她默默剪断绷带，起身站到一旁。
祁韵沧看着她，仿佛在思考什么。
长久的沉默过后，她突然开口：“有个私人委托，你想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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