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歌[花滑]

　　“我和李教练真的没什么关系。”黎涵拘谨地坐在椅子上，办公桌对面是个和蔼的女人。

　　“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您在协会里待了这么久，您应该知道的。”她攥紧手指，“从我15岁家里出事那时候开始，一直是教练在支持我滑冰。”

　　“是，是，你的情况我们都明白。”女人依旧笑呵呵的，“这次谈话只是核实一下情况。”

　　“就是现在……”女人停顿片刻，“舆论嘛，捕风捉影的……”

　　“那张照片没什么特别意思。”黎涵开口，心脏在胸腔里咚咚跳，“女生之间开个玩笑罢了，不至于上升到那种程度吧。”

　　“小黎啊，是这样的，目前这个情况，舆情发酵确实会影响到你和李教练的日常生活。”女人伸手磕桌檐，“你作为国家女单成年组一号位，挑大梁的，我们自然不想让你受到影响。只不过李教练……”

　　“李理……”黎涵身体向前一倾，胳膊怼在桌上，倒吸一口凉气，“李教练会怎么样？”

　　“李教练手下这两个青年组选手的成绩也很不错。但小孩子嘛，容易受环境影响。”女人停下手中动作支起身体向她压来，“我们自然也不希望李教练出事。这种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具体怎么处置，还要看后续的处理情况。”

　　言下之意是她们必须给协会一个讲的出口的说法。什么都好，不能影响李理作为教练的职业生涯。

　　黎涵脑内闪现过无数种想法，正要开口，却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抢了先。

　　女人皱眉，拿起手机：“稍等我接个电话，隔壁办公室同事打来的。”

　　隔壁，李理就在隔壁。黎涵竖起耳朵，企图在微弱的电话音里寻找李理存在的痕迹。但没有，她只听到一个男人说话，语速飞快。

　　黎涵听见对面说什么出国外训，又说什么转组，她咬住嘴唇，尽量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失态。上面的决定是把她送出去吗，离开俱乐部，离开李理，等一切风平浪静，或者等到她退役。

　　她不想走，但如果这是唯一的选择，她必须走。

　　电话挂断，女人一脸古怪地看向她：“小黎，你们李教练说，这段时间你们在讨论转组的事儿？”

　　“啊？”转组？黎涵大脑一空，随即又意识到这是李理为搪塞别人凭空捏造的理由，证明她们俩之间关系清白，证明她们之间的绑定脆弱像一根细线。黎涵不想承认，但为了她自己，更为了李理，她必须配合。

　　“嗯，对，世锦赛之后我们是在讨论转组来着。”黎涵强撑镇定点头，露出一个无奈笑容，“教练在成年女单恢复四周跳上给不了我什么帮助了……”

　　黎涵必须顺着李理的话说下去，她太了解李理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了。李理会把外界看来潜在摩擦放大，变成不可调和的矛盾，然后顺理成章推开她，解决这次危机。

　　“只不过我们还没完全谈好。”黎涵指了指桌边的纸杯，“我能喝口水吗？”

　　“当然。”

　　黎涵摘下手套拿杯子，热水隔着杯壁烫着她发冷的手心。

　　“李教练说她已经开始和多伦多那边对接了。”女人揉太阳穴，“这件事情尽早处理掉吧。”

　　手心发烫，黎涵低下头，没说什么，轻轻吹着杯中的热水。协会的人说李理已经开始和多伦多那边的俱乐部对接了，她没有太多时间消化这些信息，但她知道，她和李理都必须接受。

　　“那李教练？”她问得小心翼翼的。

　　“如果处理得好，就是写几份检讨的事。”女人意味深长看她，“小黎，运动员是要拿成绩说话的。”

　　“是。”

　　黎涵此刻冷静的可怕。她没吃午饭，径直回到冰场边的长凳上坐下。

　　“黎涵姐！”杜裕安捏着张餐巾纸，边擦嘴巴边喊她，“办公室，教练找你！”

　　黎涵应下，起身向那个方向走。

　　办公室里只李理一个人，教练坐在桌前，面无表情敲着电脑。黎涵敲门，李理头也没抬，只是淡淡一句话甩过来：“到了？过来吧。”

　　“让门开着。”黎涵刚要关门，便被李理阻止。

　　让门开着，让她们之间见不得光的关系坦坦荡荡的。

　　“教练。”对黎涵而言，这两个字念得拗口。她在李理对面坐下，侧过脑袋看对方盯着屏幕的脸。

　　“没事。”李理停下手中打字的动作，像是安抚她一般朝着她笑，紧接着对方压低声音又补上一句：“别担心，我真没事。”

　　没事，黎涵本以为自己听到这两个字后便会如释重负，但她意识到自己想要的并不只是李理那句没事。她不想走，不想独自远赴陌生国度，不想离开李理。

　　她被恐惧与彷徨包裹着，将自己缩进椅子里。她就这样静静坐着，看李理在她身旁编辑一份英文邮件。邮件题目是回信，黎涵不知道李理什么时候提前联系过多伦多的那家俱乐部。

　　“世锦赛结束之后联系的。”李理像是看穿了她的疑问，“只是想多给你留个机会。”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话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她不喜欢李理背着她做这件事的感觉，但她更不觉得自己有质问李理的资格。正是因为李理提前安排好了这一切，她才能脱身如此轻松。

　　“黎涵，有些事情，没必要。”李理眉尾耷拉下来，转头又看向屏幕，手指一顿，敲下回车，“黎涵，走吧，这些事情追不到外面去的。”

　　风言风语追不到外面去，那你呢，那我们呢？黎涵想问，但门开着，她不能问。她只能轻点脑袋服从安排，然后起身：“我去训练，晚点见。”

　　那天黎涵破天荒请假早退，理由是心情不好影响状态。李教练爽快批假，并公事公办地嘱咐她好好休息。

　　“你真要走？”夏小九跟在黎涵身后下了冰，“网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呀？一张照片而已，你跟教练之间能有什么呀？”

　　“小九，别说了。”杜裕安扒拉小九胳膊，“这种事情一旦……”

　　“你们想知道吗？”黎涵骤然停下脚步，刀套在手里握得很紧。她对着两个小孩震惊的面孔，发泄情绪一般缓缓开口，重重吐出几个字：“我追求她，她拒绝了。”

　　“李理没做错什么。”她想自己没说慌话，“错的是我。”

　　“黎……黎涵姐……”小九结巴起来。

　　“我们……我们就当没听见……”杜裕安拉着小九的手跑了。

　　黎涵觉得自己疯了，她就这么浑浑噩噩上了地铁，又用李理给她的钥匙拧开房门。钥匙扣也是李理给她的，挂了只三花小猫，李理说她有点像猫。

　　外训是李理提出来的，李理早就做好了她要走的准备，而她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黎涵缩在沙发里，看日薄西山，看窗外亮起万千灯火。

　　可她的光不在。

　　黎涵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房门外终于传来窸窣响声。吱呀一声，楼梯间的光渗进玄关，李理带着那束光丢掉包，然后换鞋。

　　“黎涵。”她听见那人叫她，无助又心碎，“小孩，抱我。”

　　她一跃而起，迎着那道光奔去。外面并不冷，但怀里的人却带着寒意。又是吱呀一声，楼梯间的光消失了，但她的光还在。

　　温热触感附上她的嘴唇，李理吻她，笨拙地用舌尖撬开她的牙关。她回应李理，反客为主揽住对方的腰，又将对方压在门上。现在她比李理高2厘米，微不足道的优势。

　　李理抱她，肩膀轻颤，胸腔一起一伏，像濒死的鱼徒劳挣扎，却改变不了任何结局。她想李理已经做到了最好，李理是成熟稳重的大人，是会权衡利弊的大人。

　　可她们的感情又怎么能被放在天平上与其它筹码一并称量呢？

　　她从那个吻中抽离，黑暗中她听见李理急促的呼吸，感受到对方拽着她胳膊的手。她突然又变得冷静，她只想听一个答案，一个能化作信念让她撑过遥远距离与难熬时差的答案：“李理，你爱我吗？”

　　她听见李理呼吸骤停，胸腔里的心脏却跳得比谁都快。

　　“爱。”

　　“我最爱你。”

　　“我只爱你。”

　　“小孩，我马上就不是你的教练了。”她听见李理吸一口气，像是酝酿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那个问题，你要不要再问一次？”

　　那个问题，她问过无数次却总被拒绝的问题。

　　“李理，你愿意和我谈恋爱吗？”

　　“愿意。”她听见李理再坚定不过的回答。

　　李理又凑上前来吻她。李理说爱她，李理愿意和她共赴一场渺茫的邀约，现在她也成了一条濒死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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