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囚夏

　　天台的铁门被风推开，陈嘉南一脚跨进台阶，冷风卷着湿气扑面而来。

　　他迫不及待地低头解锁手机，准备欣赏吴家泽手机里的“春日大片”。

　　却在抬眼的刹那，整个人僵在原地，

　　十步外的围墙台柱旁，谢书衍正单手扣住谈尧后颈，冷白的指骨陷进对方发丝间，谈尧背向铁门坐在废课桌上，整个人被牢牢圈在怀中，两人嘬吻的细响混在风里若隐若现，听得陈嘉南耳根发烫。

　　“我操？我操？我操？？？”

　　陈嘉南下意识后退半步，拇指还按在手机电源键上，僵硬将屏幕熄灭。

　　他几乎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便仓皇回避，铁门在风中轻轻晃了晃，陈嘉南攥着门把一寸寸往回带，直到泄露秘密的缝隙彻底闭合。

　　天台恢复寂静，谢书衍波澜不惊地撩起眼皮，转瞬又垂眸沉浸其中。

　　“哎哟南子！你还站在这特意等我啊？”

　　吴家泽甩着湿漉漉的手从厕所晃出来，迎面就看见陈嘉南杵在楼梯拐角发呆。

　　陈嘉南没吭声，一脸严肃又恍然的表情。

　　“想啥呢？”吴家泽勾他脖子，突然被塞来一台手机。

　　下一秒，陈嘉南拽着他直往楼梯口走，力道大得像在拽麻袋。

　　“天台锁了。”

　　“不能吧？”吴家泽踉跄回头，探着头往楼梯上望，“楼顶的门不都是常年——”

　　话音未落，陈嘉南已经拽着他拐下楼梯。

　　一阵疾风掠过走廊，将不为人知的秘密完全吹散在灰蒙蒙的天光里。

　　从天台下来后，陈嘉南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似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那时的画面像被钉死在脑海里，陈嘉南至今没法相信，那么尖锐凌厉的尧哥，竟会心甘情愿被大学霸亲得那样凶狠…

　　他们什么时候谈的？？？

　　陈嘉南死命回想，却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放学铃响起的瞬间，陈嘉南的余光不自觉地悄悄往教室后排扫。

　　谢书衍笔直地站在桌边，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拽着个黑色书包，正等谈尧慢吞吞地收拾课桌。

　　男生起身时很自然地接过谢书衍手里的书包，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教室拐角，陈嘉南还望着空气发呆。

　　“怎么，你中午看片儿把魂都看没了？”周亦哲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陈嘉南眨了眨眼，猛地回过神。

　　“狗哲！”他压低声音，欲言又止：“如果，我是说如果…”

　　周亦哲挑眉，等他下文。

　　“要是你突然发现好兄弟谈恋爱了，”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还是那种…与众不同的恋爱，你会怎么办？”

　　周亦哲抬眼，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后门，语调散漫又随意：“当不知道吧。”

　　陈嘉南拧着眉沉思片刻，最后咧嘴一笑，伸手拽起书包往肩上一甩，“回家，回家！”

　　周亦哲被他带得踉跄半步，望着那道蹦跳的背影，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春季的棉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窗外的栾树枝桠凝着水珠，在空气中摇摇欲坠。

　　陈嘉南从接受这个秘密后，就将这事彻底压在了心底，转头就跟吴家泽眉飞色舞地聊起新出的游戏皮肤，教室里的早读声、课间嬉闹、满室鲜活气，一如既往。

　　直到周五的某节课间，陈嘉南突然神秘兮兮地拽住谢书衍的校服袖口。

　　“大学霸，有桩大事跟你商量。”

　　谢书衍面无表情地垂眸，扫了眼他抓着自己袖子的手。

　　陈嘉南立刻了松手，目光东张西望，压着嗓子道：“方不方便…借一下你家的山？”

　　他上次跟那位NPC管家热聊时得知，谢家家大业大，名下有好几座山头，眼下正派得上用场。

　　…

　　听完陈嘉南的计划，谢书衍面无表情地点评，“不错。长了颗新脑子。”

　　谈尧抄着兜回教室时，正撞见陈嘉南兴高采烈地转回身去。

　　“陈嘉南那只麻雀乐什么？”他瞥了一眼，随口问道。

　　“有事求我。”谢书衍面无波澜。

　　谈尧心里嗤笑一声：这人不端架子会死？

　　他懒得再搭腔，拽开椅子坐下。

　　夜晚的小房子静得空旷，谈尧刚洗完澡，发梢还滴着水，手机突然跟炸了似的震个不停。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点开群聊，陈嘉南的消息已经刷了满满一屏。

　　陈嘉南：“@全体成员明天露营！所有装备都已就绪！”

　　等所有人都回复后，他又单独把谈尧@了十八次…

　　谈尧脸上没什么表情，心底那股习惯性拒绝的念头已经冒了头。

　　他拇指往上滑着聊天记录——

　　动作忽然一顿。

　　男生盯着最后那个简短的“嗯”，手指在屏幕上悬停几秒，最终只敲出一句：“陈嘉南，你真的好吵。”

　　谈尧刚吹完头发，谢书衍的视频邀请就打了进来。

　　他把手机架在桌上，盯着屏幕里的人看了几秒，开口便问：“谢书衍，你怎么也去？”

　　“不是怕…”他顿了顿，声音含糊：“那什么。”

　　谢书衍简短道：“想去。”

　　谈尧愣了愣，下意识接话：“你好像变了。”

　　“哪变了？”

　　谢书衍慢条斯理地架上眼镜，掌心随意地拖着下巴，抬眼看向屏幕里的他，

　　谈尧皱着眉想了想，却又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话头，没再往下说。

　　翌日午后，阳光正好，两辆黑色越野车碾过雨后未干的柏油路，轮胎碾过积水处，留下转瞬即逝的水痕。

　　陈嘉南坐在副驾驶，双手扒着车窗惊呼：“我靠！大学霸，！”他指着远处连绵的山脉，"那整片都是你家的？"

　　第二排的谢书衍指节捻着书页，头也没抬。

　　右侧的谈尧戴着耳机，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对陈嘉南的聒噪充耳不闻。

　　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程橙缩在中间位置的翻着背包。

　　夏奈凑过来核对清单：“驱蚊水、充电宝…橙子你带剪刀了吗？”

　　“带了。”程橙点头，“还有湿巾，梳子，便携镜，防晒霜…”

　　“女孩子出门这么麻烦啊。”周亦哲转头看向程橙，目光从她手上扫过，落在两人中间那道有意空出的缝隙里。

　　陈嘉南在副驾扭过半边身子，明明隔着排座，听力却天赋异禀：“你懂什么，这叫精致！”

　　“对吧，奈姐。”

　　谢书衍被吵的烦，手指忽然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去摘谈尧的耳机。

　　谈尧像被惊动的兽，眼皮猛地睁开，“手不想要了？”

　　“吵。”

　　谢书衍眼皮都没抬一下，指节捏着耳机往自己耳里塞，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翻过页书。

　　车窗半开，混着草木气息的疾风灌进来，吹乱了谈尧额前的碎发，他往另一侧偏了偏头，避开那阵耳朵痒意，面无表情地继续睡觉。

　　山顶空旷葱郁，当最后一根帐篷钉敲进泥土，暗红夕阳正沉入翻涌的云海边缘。

　　陈嘉南一屁股坐在折叠椅上，仰头灌了半瓶水，抬眼时，突然咧嘴一笑，“我靠！这景色绝了！！”

　　众人应声望向那片燃烧的天空。远处层峦叠嶂的轮廓逐渐朦胧，天色欲红欲紫，最终坠入靛青，犹如一幅被水洇开的动态油画。

　　谢书衍站立在天幕边，手里捏着刚拆封的露营灯。

　　他侧过眼，望向身侧的男生，山风掀起谈尧的额发，露出那双盛满霞光的眼睛。

　　谢书衍凝视着那道被黄昏晕染的身影，少年天生冷硬的轮廓，竟罕见地柔和下来。

　　下一瞬间，

　　谈尧蓦地转头，恰好捕捉到那个无人窥见的刹那。

　　两道视线骤然相撞，瞬间纠缠。

　　谈尧的心脏沉沉地跳了下，根本就挪不开眼，他清晰地感觉着胸腔在轻轻发胀，风卷着谢书衍的气息掠过感官，周围所有光景忽然模糊，世界的流动被彻底暂停，只剩下眼前这道身影，和血管里逐渐滚烫的血流。

　　这人总在不经意间撩得他心跳失序，那瞬间的漂浮感，连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被赋予了特殊意义，谈尧说不出那是什么，只知道这份反复积累的感觉，正一天天变重。

　　脑海有个沉甸甸的念头冒出来——

　　当初活下来了…真好。

　　谈尧眨了下眼，目光扫过周围，唇线无意识地，微微上扬了半分——

　　还有一群携手并肩的朋友。

　　真好。

　　两位女生举着手机往前走了几步，镜头对准天际线，不禁赞叹：“太漂亮了…”

　　周亦哲的目光直径落在前方，他指尖微蜷，最终还是拿出手机，悄悄拍下那抹发丝飘扬的背影。

　　夕阳彻底沉入山脊，整片山林沉浸在静谧的蓝调里。

　　山间的帐篷亮起暖黄的灯，是天空散落的星星，少年们融进暮色，眼前是绵延的山脉，身后是无声铺展的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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