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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翌日,还未至巳时,齐昱就到了白府茶楼。
茶楼的伙计得了东家的交代,知道这位如今已是爵爷,又是小少爷的贵客,丝毫不敢怠慢。弓着腰请他至二楼专属雅间,上了一壶好茶,好生招待着。
茶喝了半盏,楼下传来马蹄声响,齐昱猜想白璟到了。
他起身下楼,亲自将人迎了上来。
白璟正在门口踟蹰,眉间带着几分忧愁与忐忑。
见着齐昱亲自下楼来迎,脸上登时又绽开笑意。
他一掀袍角,快步上前,拱手道:“能得爵爷亲身相迎,白璟三生有幸。”
齐昱笑了两声,也拱了拱手,“咱们之间,不必如此见外吧?”
白璟随他一同上楼,嘴里客气着,“你如今是爵爷了,基本的礼数还是要的。”
齐昱摆了摆手,念了一句“行行,随你。”
他目光瞥见白璟身后,一个小厮手里抱着盆绿植,正随他们一道上楼。
“那是什么?”齐昱瞧着有点眼熟,好奇问道。
白璟回头看了一眼,说:“栀子花,从江南带回来的。原本有五盆,死的只剩这一盆了。”
二人进了雅间,白璟径直落座,吩咐小厮将栀子花至于花台之上,又叫人重新泡一壶热茶上来。
齐昱走过去,围着那盆栀子花仔细打量。看叶片像是大花品种,就是不知道是单瓣还是重瓣。
他心思微动,回到桌前坐下,同白璟道:“栀子花喜光,你将它置于这幽暗室内,不出几日一样会死。”
“那怎么办?”白璟下意识问了一句。
此花开时形如牡丹,香飘十里,沁人心脾,他惦记已久。
这次回去,恰好碰到花博士割爱,便一口气买下五盆。
谁料路上照顾不周,如今就剩这一盆独苗。
若这一盆也死了,他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齐昱眉梢微挑,故作高深道:“你分我一枝枝条,我教你养护秘诀,如何?”
“你要枝条做什么?”白璟疑惑。
“自然是用来繁殖新株。”齐昱说。
栀子花水培扦插,一周左右即可生根,简便快捷。
这花叶片油绿、花朵洁白、香气宜人。
若是繁殖成功,种在书房窗前,待到来年夏日,推窗便可见翠绿之上白雪点点,更有阵阵幽香。
林溪肯定喜欢。
白璟不由得睁大了眼,“你还会繁殖花木?”
齐昱耸了耸肩,“这有什么难的。”
白璟端起杯子喝了口热茶。
片刻,他点点头,“分你枝条可以,不过若你繁殖成功,日后要多送我几盆。”
“没问题。”齐昱爽快答应下来。
栀子花的事情聊完,话题便转到正事上来。
昨日白老爷那番话,齐昱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让白璟知晓的好。
不能背地里做恶人,当然也不能背地里当好人。
于是他将白老爷昨日席间那番话,原原本本说与白璟听了。
白璟听完,眉间又现几分愁虑,他轻叹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盏上细腻的冰纹,低声道:“他到底是我父亲,身为人子,许多事……本就身不由己。”
齐昱一听他这话,心顿时凉了半截。
看来白老爷做不通他的工作,转而做儿子的工作去了。
眼下他爷俩达成共识,自己却里外不是人。
想到此,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了上来。
齐昱端起茶盏,掩住唇边冷意,“这么说,你已经决定,要将这桩生意拱手让人了?”
“自然不是!”白璟急声辨驳,“我只是答应父亲,让曾大掌柜代我掌管工厂钱账。本来我也不善理财……”
他声音渐小,显然内心也晓得此举有失妥当。
只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朋友,他夹在当中实在为难。
齐昱忍不住自嘲,一是笑白璟天真,钱账大权交出去了,和拱手让人有何区别?
二是笑自己识人不明。原以为白璟也算是个有见识、有野心之人,必不会像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公子哥儿那般,迂腐守旧唯孝是从。
却不想,他终究还是高看了对方。
来时有多兴奋期待,此刻内心就有多失望。
也是,他早该想到的,人家毕竟是亲父子。
想来白老爷早做好了两手准备,一旦他这一边行不通,便通过白璟那边来达到目的。
恐怕不单单是钱账方面,其他诸多关节他定然也一一交代了白璟。
他自嘲片刻,又逼自己迅速调整好心态,重理思路。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要拿出解决办法。
财政大权势必不能叫曾大管家一人独揽了去,这样一来,他往后是吃肉是喝汤还是啃骨头,全凭他白老爷说了算。
思及此,他抬眼看向白璟,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既然令尊有此安排,钱账与经营两项,便由你我双方各派两人共同执掌,彼此监督,相互也好有个制约。”
白璟闻言,偷偷瞥了他一眼,见他面上没有明显的怒气,心下稍安,忙不迭地点头,“这是自然。”
此项敲定,接下来便是选址问题。
不出意外,二人意见又出现了分歧。
“父亲说,琼脂冻不易存放,而明州府水路发达,能大大减少运输时间。何况我本家根基在那,人脉甚广,做起生意来更为得心应手。”
“呵!”齐昱再也绷不住,气笑了。
选址设在明州府?怎么不干脆设在他白家府上呢?
他身体向后一靠,懒懒陷进圈椅里,一手搭在桌沿,食指不轻不重地叩着桌面。
半晌,才不疾不徐地开口:“白璟,如果我告诉你,琼脂冻的存放问题我已经解决了。关于选址,你有什么看法?”
“真的吗?”白璟一下子又雀跃起来,“你想到解决办法了?是什么法子?”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齐昱正色道。
白璟垂下眸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领口的绣纹,脑中飞快盘桓。
他虽然在读书上没什么天分,可对经商之道,却有几分见解与抱负。
若非如此,当初齐昱提出合作时,他也不会那般干脆地应下。
他沉吟半晌,才斟酌着开口:“若是存放问题得以解决,自然是离着越近越好。同时也要兼顾水路便利,市场销路……”
“很好!”齐昱拊掌定音,“那选址这块,便不考虑德庆府以外的地方。”
“可是父亲……”
“白璟!”齐昱沉声截断他的话,身体向前倾,双眼直直盯着他,“这究竟是你的生意,还是白老爷的生意?若事事都依白老爷,不若我们立刻动身去府上,我当面与白老爷商议,岂不更省事?”
“不行!”白璟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他自己却先怔住了。
他自幼远离双亲,跟在祖母身边长大,和爹娘都不甚亲近。
母亲的严苛管教,话音里总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令他本能地抗拒。
而父亲,表面看似宽和,每每循循善诱,将他的想法念头一一剖析,字字句句都在说“为你好”,最终却总将他引向既定的那条路。
他们两相配合,将自己的人生牢牢握在掌中,挣脱不得。
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只要他将自己的事业做起来,何愁日后挣不开牢笼,飞向更高远地天地?
不行!他绝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若任由父亲借着这桩生意壮大势力,步步高升,只怕日后连自己的婚事都要沦为家族攀附的筹码。
他绝不要像沈家那些哥儿姐儿一般,被送入京城皇宫、王府后宅,在高墙之后寂寂此生。
他白璟,定要活出自己的样子来!
想罢,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望向齐昱:“你说的对!这是我的生意,理应由我自己做主。”
他重整心神,将自己这段时日来所有思虑考量一一道来。
“就我所知,德庆府下,只有长阳岚山二县设有码头。岚山码头规模大,泊位多,自然是上选。”
“可我对岚山县不熟,若要去那边开工设厂,定少不了与当地各方势力打交道。如此一来,成本与风险剧增,更会受人掣肘,成败难料。”
“至于长阳县,码头虽小,货流也以本地杂货为主。但上有赵县令这个青天大老爷在,如今又少了朱举人这个毒瘤,更有你这个新晋爵爷,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备。”
“唯有一点,若是久旱无雨,河道缩减,恐无法行船。”
白璟一口气说了许多,心中畅快不少,也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这才去看齐昱。
只见齐昱仍是那般闲闲靠着圈椅,神色却比方才舒展许多,眼底含着清浅笑意,连唇角也勾起一抹欣慰。
白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抿了下唇。
他没正经做过生意,上面说的那些,不过是凭着往日所见所闻,自个儿瞎琢磨出来的。
“你看,这不是挺厉害的嘛!面面俱到,比我想的还要周全。”齐昱不加掩饰地夸赞道。
骤然得了夸赞,白璟有些面热。他垂下眼睫,手里不停转着空茶盏,“不过是平日闲着胡思乱想罢,可我到底没正经做过生意,也不知……”
“白老爷当年北上之前,家中可有人教授他如何做生意?”齐昱问。
白璟怔了怔,仔细回想片刻,摇了摇头。
“这不就结了。”齐昱双手一摊,目带赞许地望着他,“白老爷能白手起家,你为什么不行?又有谁天生就会做生意?”
一听这话,白璟仿佛拨云见日,胸中豁然开朗。
是啊,谁生来就会做生意?不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淌出来的。
便是那江南首富沈家,早年不也是端着簸箩沿街叫卖,奋斗多年才有如此基业。
他胸中已然开阔,笑意自眼底漫开,清亮的目光直直望向齐昱,言辞恳切:“齐昱,多谢你点醒我!若不是你,我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做我自己。”
齐昱却不敢居功,只淡然一笑,“关键还是你自己愿意想通。”
他这番话却也不全为白璟。
若真让白老爷插手进来,日后这桩生意是谁的,可就难说了。
话既已说开,二人便重新制定章程。
选址最终定在长阳县与丰安县交界处,紧临着三水码头。
此地偏远安静,又临近水源码头,是再好不过。
场址定下,接下来便是厂房的建设。
齐昱将现代的流水线作业法搬了过来,打算两线交错并开。
一条线熬制鱼鳞冻,另一条则制作鱼丸、鱼饼一类,也起到一个障眼法的作用。
他之前就说个,鱼鳞冻本贱利厚,制作方法并不难。就像蒜香排骨,多试几次,也能做出八九分像。
此法一旦被外人偷学了去,对他们便是毁灭性打击。
所以保密工作是重中之重。
白璟拍胸脯保证,员工的保密工作由他来解决。
至于工厂建设问题,就得靠齐昱亲自操持了。
他还得留在家中,与父亲周旋。
只待工坊落成,木已成舟,届时白老爷便是有心干涉,也为时已晚。
白璟自怀中取出一张面值五百两的银钞,郑重递给齐昱,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的全部身家,都交给你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齐昱失笑,他伸手接过那张薄纸,故意问:“就不怕我拿钱跑路?”
白璟慢悠悠给自己续了杯茶,满不在意道:“左右你现在是爵爷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若骗我,我就上你家门前,一哭二闹三上吊!”
“哈哈哈!”齐昱朗声大笑,仔细将银票折好收进袖中,随即端起茶盏,隔空和白璟碰了一下,“放心,这五百两,我定让它翻百倍千倍地还你。“
二人相视一笑,又举起杯碰了一下。
“祝我们事业成功!”
“财源广进,前程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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