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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骨丸
第二日,雪刚刚停,郭幼帧就起了个大早,应该说她从鬼市回来后就并未睡熟,昨夜下了大雪,起了大风,她将两瓶药死死的攥在手里,每每窗外有动静之时,她就会睁眼观察,直到发现没有什么事情之后才又重新闭眼。
就这样过了一整夜。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时,她便起了床来,伸着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下了地,穿好衣服后,她用已经凉透了的冷水稍微清洗了一下,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有记忆以来,这应该是今年婺城下的初雪,郭幼帧透着门窗,还没打开门就感受到了外面凉意,果然,在雕花大门打开的瞬间,整个银样的寒气就扑面而来。
放眼望去,这不大不小的院中,雪积了足有半尺之厚,覆盖住了整个院子的里里外外,就连那墙边的石桌石凳都胖乎乎的堆满了素雪。
只剩下了墙角的几株红梅仍在艳丽的开着,只是此刻的他们也被大雪压弯了枝头,在晨光中颤巍巍地摇晃着。
眼前的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仿佛整个世界都还在沉睡。
‘吱呀’一声响,南厢房的房门突然开了。宁安公主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走了出来,她的发髻有些散乱,身上披着厚重的斗篷。
公主出来后凤眸微挑,与郭幼帧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没有躲闪,只有一种近乎傲慢的样子。
昨夜原本应该是她大婚的日子,她一晚上都在担惊受怕,惟恐她那父皇派了人来将她捉去,因此,宁安公主紧张的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刚才她听到外面有房门打开的声音,条件反射下就也跟着打开了房门,结果发现那门外的不过是同她一样没有睡的郭幼帧罢了。
“早。”
见着公主,郭幼帧平静地点了点头。
但宁安公主只是对着她微微颔首,似乎算是回答了她的问安。
“这么早是要去哪?”
宁安公主挑了一下眉,声音里带着一晚未安稳睡眠的沙哑。
郭幼帧紧了紧怀中的药瓶,敷衍道:“去一趟福王府。”
宁安公主的眼睛一亮,下意识的就往前迈了半步,想着能够跟着郭幼帧一同出门,但又突然顿住了。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
上次在御史府的值班室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说的不对,戳了那人的肺气管子,张砚那个病秧子看向她的眼神,活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想到当时的那个眼神,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轻咳了一声,对着郭幼帧说道:
“那你回来的时候顺便给本宫带一盒酥月斋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回来。”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本宫要热的。”
说罢便转身又回了房中,将门狠狠的关了上。
晨光大亮之时,郭幼帧的马车终于停在了福王府门前。她掀开车帘,望着那扇熟悉的朱漆大门,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药瓶。
两日未来,也不知张砚的病情怎么样了。虽然晓月每次回来都跟她说他的伤大好了,但自己没有亲眼见到,这心里总归还是不踏实的。
那人的性子她最清楚,虽然平日里装作是病秧子的状态,但如果他真的生了病,就算是病得再重,在不熟识的人面前总要强撑着装出一副无碍的模样。
就这样想着,刚踏下马车,她的靴底还没踩实积雪,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唤:
“小姐!”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靛青色棉袄的年轻护卫正朝她奔跑而来。
那护卫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腰间配着短刀,他跑得急,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团雾气,整张脸涨得通红,连耳朵尖都泛着血色。
“张思?”
那男子听到郭幼帧叫他,立马又紧跑了几步来到郭幼帧身边,满脸惊喜的说道:“您可算来了!少爷昨天晚上还在念叨呢,说您最近忙的都没有时间来看他了。”
‘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她想。
“他病情如何了?”郭幼帧问道。
张思回答道:“还是老样子,但是再也没再加重。”
郭幼帧听后稍稍松了口气,紧接着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浑身冒着热气的张思身上,不解的询问道:“你这是去哪了?脸上都是汗。”
张思嘿嘿笑了两声,冻得通红的脸上露出几分神秘:“买好东西去了!”他搓了搓手,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纸包。
“什么好东西?”郭幼帧好奇地凑近。
可刚看见那纸包,她便立刻脸色大变,她等不及张思将那纸包里的东西拿来递给她,立刻便自己伸手将那纸包抢了过来。
终于将它翻过来之后,这才看到那粗糙的黄纸之上,‘济世堂’三个字显得格外的刺目,她心头一颤,刚才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了。
郭幼帧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东西。
一霎间,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强骨丸......”她紧咬着牙,声音压得极低,但在这寂静无人的环境中仍能让周围的人听到,
“你买这个做什么?”
张思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后退了半步,刚才脸上还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
身旁的晓月想要说什么,但见着现在的场景却也不敢去触郭幼帧的霉头。
郭幼帧死死攥着药包,粗糙的黄纸被她的手攥的皱皱巴巴。她抬头盯着张思,眼神冷得吓人:“谁准你去买这个的!?”
张思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我、我......”
他从未见过郭幼帧发这样大的火,往日里平易近人的她,此刻浑身都透着骇人的寒意。
他被她这副模样吓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一旁的晓月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空气中的气氛冷冻了片刻。
突然一阵寒风卷着细雪,掠过了她的身边。被这股冷风吹着,郭幼帧身上那股翻涌的怒意被稍稍吹散些。
她闭了闭眼,长叹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那股凌厉的寒意已经褪去了大半。
她松开手指,将药包仔细收进了自己的袖中,又抬头望了望四周已经有些出现的人烟,许多人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都在驻足往这边观瞧着,手里还不停的指指点点。
见着周边的人,郭幼帧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是有些失态了,她看了看眼前仍然伫立不安的张思,又轻说了一句,只是这次的语气里却带着几分疲倦:“先回府吧。”
说完她也不等眼前的两人回话,就自顾自地转了过身,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此刻,她的脸上又一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攥着解药的手指攥的更紧了
直到她的身影进了大门之内,众人才如梦初醒一般松了口气。
张思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冷透了,这冷天里的风一吹,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茫然地看向同样茫然的晓月,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解,但眼见着郭幼帧慢慢走远,两人不敢细想,只能慌忙跟上。
穿过几重院落,郭幼帧的脚步丝毫不停,径直就朝着张砚的厢房而去。可越是靠近,他房中那股浓重的药味就越发明显。
她不安的扇了扇动鼻子,让这股难闻的味道先行消失在自己的鼻前。
但这味道实在是太重了,就算是在室外,郭幼帧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已经被药气所沾染。
踏着已经清扫干净的地面,郭幼帧来到了张砚的门前,她连门都没敲,直接一下子就推开了这紧闭的大门。
而在推开这雕花大门的一瞬间,一股热浪混杂着药气扑面而来,房中燃烧的地龙实在是太过的闷热,那气息让站在门口的郭幼帧呼吸一窒。
直到她喘了几口气适应了这味道之后,她才缓步走了进去。
现在已是白日,明亮的灯光顺着窗棱纸闯了进来,郭幼帧看见张砚半倚在床榻之上,紧闭着双眼。
他只穿着一间单薄的白色中衣,但外面披挂着一件厚厚的大氅,但即使是这样,她都能从那流露出的单薄身躯里看到张砚那因为病情而被折磨的嶙峋的病骨。
听到有人进了门来,张砚眼都没睁,声音懒懒的说道:“这么晚才回来,是去买什么了?”
他以为进来的是张思,所以并没有多加思索。
“砒霜,你要不要。”
听到声音,张砚猛地睁开眼睛,在看到真的是郭幼帧时,苍白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了一抹惊喜。他下意识的撑起身子,但却因为身体太过虚弱,又闷哼着跌回到了靠枕之上。
“幼帧,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小孩子看到糖时候的撒娇,在看到郭幼帧时全盘托出。
只是郭幼帧并没有接他的话,她快步走到张砚床前,理也没理他,径直就坐在了他身边。
紧接着她便从衣袖里掏出了那个已经有些皱皱巴巴的药包扔在了张砚的面前对他说道:“刚买的砒霜,你吃不吃?”
“什么砒霜,你又在开玩笑。”
说着他便真的伸手去够了够那已经有些不成样子的药包,没想到却被一旁的郭幼帧打飞到了一旁。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那一包真的是砒霜。”
“只是名字不同罢了。”
张砚看了看地上躺倒的药包,又看了看此刻面冷似水的郭幼帧,意识到她并没有在开玩笑。
他瞬间就收起了刚才玩笑的嘴脸,正色道:“幼帧,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郭幼帧并没有直接回答张砚的询问而是说道:“你先回答我,这东西是否是你差张思去买的?”
张砚看了地上的药包一眼,又看了看郭幼帧,语气认真的说道:“不是我,我都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郭幼帧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那双她从小看到大的眼睛,此刻那眼里眼底清澈没有一丝躲闪。
“我信你。”
然后接下来,郭幼帧详细的向他讲解了她与林晚认识的经过,以及破庙里发生的事情。
只是最后那些病人暴动的情节她随意说了两句便慢慢的遮掩了过去。
而张砚也只是皱着眉听到了她故事里发生的惨事,并没有听觉出她后面故事里的不对。
“所以你说地上那东西虽然会短时间内提升人的身体素质,但是长期服用就会害人性命是吗?”
张砚看了看地上仍然躺着的药包轻轻的说道。
“目前我得知的消息是这样的,但其实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晓,但直觉告诉我林晚没有说谎。”
“她应该没有说谎。”
张砚又起了起身,郭幼帧熟练的在他的身后又加了一块靠垫,让他坐起来舒服了一些。
“我此前去茶楼喝茶之时,曾听过那里的茶客有人抱怨过,这城中假药盛行,现在看病都不知道应该去哪里看才是,我原本以为。。。。。不过是以讹传讹的市井流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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